看见此幕,那妖起了兴趣,眼中近似于六边形交接的线条又再度亮起。他甚至放下了童芜,开始正视参域。
毕竟他刚刚是真的被童苏搞得有些不耐,想直接杀了他。
能从他手下救人,真是不一般。
再看参域,他并不像参坪刚刚那样愤怒到以至于失去理智。他更多是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眼中流转着许多心思倒是一目了然。
当看到那只妖的人性化态眼中亮起六边形的花纹时,他忽然知道这只妖是什么东西了。
而那妖已经开始向他走来。每靠近一步,参域就明白,刚刚能救下童苏,是多么侥幸。
那妖面带着微笑一步步走来。他不会像刚刚那样下手干脆,折磨这人,应该会有点意思。
参域忽然合扇,指向那只妖:“看后面。”
其实不用他说,想必也早就感知到了。
仿佛心灵感应般,在妖七放出那一长串烤鳗金火的同一时刻,带着笑容的妖仿佛定格一般,脸被照得暗中镶着圈光,看不清其人脸上的五官,只有瞳眸中的金铜色如永夜中曜日般亮起。
他脸上一直淡定、偶尔带着点谑笑的表情也随着火光的落下,变成了诡异的笑脸,嘴角弯成几乎九十度向上的弧度高高扬起,眼睛却没有因这夸张的笑容变小分毫。
他眼珠瞬间挤向同一方向的眼眦:“梦寐?”
他的声音绝不算高,但清晰传达到了每个人耳中。
妖七侧耳:“好像有人在叫你?”
梦寐正在他体内消化栖茔花,声音带些不耐:“哪来的人能叫我?”
话音刚落,妖七眼前的火烧鳗鱼便贴脸换成了……金色的乌龟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乌龟壳向后向下拉去。哦,原来是眼睛。
与此同时,他脖子一紧。掐着他脖子的手的主人此刻正微笑仰视着他:“梦寐,出来。”
妖七感觉自己脖子内的气管已经被压得不留一丝空隙了。他赶紧用意念对体内的梦寐神妖说道:“出来。有人找你玩。”
而梦寐干脆不理他了。
妖七即刻使出灵力。求人不如求己。
青黑色的锁链应声而出,摩擦清脆,当即由手指攀跃而起,缠住面前男子的手腕,想要扯开。
眼前人眼中金铜龟甲边缘般的光芒一点点黯了下去,似是感到无趣,在锁链出来后几秒就松开了妖七的脖子,将他随手扔在一边,扯得锁链哗哗响动。
“不是他的气味。”
妖七心脏缺氧缺得发痛,新鲜空气的涌入渐渐抚慰住抽搐的心脏。然而还没恢复到平稳的跳动,他余光看见一滴反光,本能让他屈膝向旁迅速翻身,几乎离刚落地时只有眨眼之差。
然而就是这样也没躲过。浑圆的水滴便擦过他的脸侧,穿过他的耳垂,带着一片血雾和发丝,轻盈剔透地穿过。
“住手。”是童芜的声音。
青年摆出顺从的笑容。或者说,愿意顺从。
“那你还需要我干什么吗?”他贴心地问道。
“童芜!”童律拼着全身重压喊出这一句后,乌血便从强忍的喉口喷发,争先涌出嘴角。
童芜没有看吐血的父亲。
也没有看跪拖着一双腿,拄着刀缓慢前进的大哥。
也没有看在角落里面色惨白,却还想起身前来的二哥、三哥。
他也没有看怀中抱着的,已经开始逐渐冰冷下去的的满菱。
“我现在跟你走。但你要在附近五十里内,留下你的气味标记。”童芜说道。
青年微笑:“好。”
随着“好”字落地,如滴水入湖,涟漪荡漾开来,空气中让人头皮发麻的气压开始解除,转而换成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就像,很明确知道,自己在别人领地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我的领地会开始清除和他气味无关的人。”
空气中的黏着沉重感消失了。但没有人动。
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要考虑的事了。他转向童芜,等着他放下满菱起身。
“元谷。照顾好你家家主。”童芜说完便轻轻放下满菱。
“小芜,不要,不要跟他走。”童苏拄着刀喊出这一句,脚筋处便被挑断,鲜血四溅。
童芜看着童苏彻底软下去的腿脚,脸上还尚未来得及浮现出表情,便又被童律叫住。
“童芜,今日家门内血祸灾事皆因你而起。在童苏的大婚之日,你引奸人邪妖入门,识人不清反致陷害,纵妖伤人滥取性命,辱丧家风,玷污家训。你现在就带上这只妖,滚得越远越好。凡童家在我生年之际,若再见你,必将你斩杀以告罪童家世代不安亡灵。”
童律说完,将目光移开,不愿再多看一眼:“滚。”
而那青年竟也没阻拦童律说话,而是津津有味地听完,然后便抬起手、以中指抵住拇指——
“你要再敢动手,我现在就杀了你。”童芜一边看着他说道,一边一步步向他走来。
青年脸上的表情忽然定格,没有惊讶,没有笑容,也没有震怒。他脸上的眉梢被定格在一个微妙的角度,抬眼闭嘴,就维持这样的手势看着童芜向他走来。
那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将手势调转方向,对准童芜。
而自觉对号入座奸人名号的妖七,此刻已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准备走人。
现在的情况太扑朔迷离。新出来的这只妖似乎是梦寐的旧相识,不光光是因为他叫出了梦寐的名字,更因为他的出现甚至让梦寐都紧闭了所有门户的气息,任由容器自生自灭也不肯泄露一丝。
有人叫住了他。竟然是元谷。
元谷扶着满菱,双眼充血,看着几乎是导致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吼叫着发问:“你不带走阿黄?”
“啊?”妖七微皱着眉回头。“哦,我觉得我已经救她太多次了,早就能抵足一起长大的情分还绰绰有余。她现在已经苏醒过来了,自己有手有脚,会自谋出路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元谷几乎气到发怔:“你让她一个与童家非亲非故的普通人、在半个时辰内走出五十里山路?!”
“这话你不该问我,该问童芜和他的妖。那是他们的事。”冷漠说完,妖七转身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感受到身后有暗暗的风压逼近。是司初的术式,他想拦住自己。
而他不慌不忙,只维持着正常的走路姿势。逃也逃不过。
席白和曲秋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去帮谁,也不去阻拦谁,更遑论去谴责谁。
今晚的月色太乱太深。白月圆满悬于正南,掐过子夜,正好抵达八月十五的夜空。
而那名青年状的妖无暇顾及离场的妖七,只是忽然放下手,似乎被在场的这出人类闹剧弄得发笑。脸上又却并无笑意。
在司初的线即将抵达妖七后颈之处时,妖七偏头,颈侧伸出一条锁链来,二线相交,竟直接破了司初的术式,缠绕住灵器本身,一时让其难以前进。
妖七开始全速往前奔跑,跨门翻墙。等到跑出范围、锁链消失时,已无人知晓他的方向去处了。
童芜还差五步路到达那妖身边时,童苏几乎是哽咽着说:“童芜。别去。”
童芜没有止步,也没有犹豫停顿,眼神只是淡淡拂过在地上拖行出血迹的童苏:“大哥。家里有你就够了。”
“娘,为什么给弟弟取这个名字啊?芜不是野草的意思吗?”年幼的童苏看着摇篮中小小的弟弟,缠着娘问。
“因为野草就很好啊。”
“好吗?家里下人天天在拔草。”童苏撅起嘴。
“苏为扶天木,藤萝为相生花,芜只要当一株小小的草,树木可以帮他挡风雨,花朵可以给他送香气,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就好了。”
“可是如果小草不想当小草呢?”
“小草当然可以不是小草。花和树长成前,大家都会误认为他们是杂草,会在他们成长后有所惊喜。但其实大家都忘记了,不是要当树当花才是好的,能够自己选择做一株草,其实是最大的幸福。”
“那我一定会成为大树,到时候弟弟想当草,当花,还是想当小鸟,当知了,我都可以让他当!”
“那拜托你啦,大哥。”
(第二卷-大婚之日 完)
第二卷结束了,首先感谢一直陪伴至今的读者朋友们!
这卷比起更偏向于平铺直叙的(伪)少年热血画风的第一卷,我尝试了其他写法,比如经常蒙太奇闪现的回忆杀、插叙等,我也不知道最终效果呈现在你们眼中会是怎样,甚至也许还有我没发现的漏洞(如果你们发现了请告诉我哦)。这种尝试其实是场我在你们包容下的冒险。
我想写出少年与成年的转变与成长,没有好坏之分,只有自我的探寻和努力。也想写出不同场景下同人同话的物是人非,一点点的惆怅。不知道有没有顺利传达给你们。如果没有,可能是我们之间频道不对波,更可能是因为我笔力不足。前者无法强求,后者我需继续加油。
顺便预告下第三卷,暂定名“悬金告示”,我想在该卷尝试下连环故事的写法。以及接下来我要休息一段时间,最近三次元过于繁忙,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对我这个废物来说真的需要时间来调整,又要拜托大家等待了。
【小广告】如果第二卷的故事还算让你们喜欢看的话,想求一些评论可以吗?每次一条评论都能让我打好久鸡血,每次的鼓励和认可对于心态经常不稳的我来说都是一剂强心针,让我明白我写的故事还是有人愿意一起陪伴前行。作为一篇没签约的三无作品,甚至还在连载,保不准就有让读者吃屎踩雷的风险,真的很感激每一条真心评论,会让我感觉我们通过这个故事建立了某种联结,也更能激发我的灵感和动力。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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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大婚之日(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