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萤求完佛串,又坐地铁赶回南城,两座城市来回跑,耗费她不少时间。
晚上九点,南城又在下雪,许萤裹紧身上的外套,冻得瑟瑟发抖。
她拿出手机给陈时礼发消息,约他出来见一面,打算趁着今天生日还没过去,把求来的小叶紫檀手串送给少年。
然而,消息发出去隔了十几分钟,对面都没有回应。
许萤等到快要灰心的时候,陈时礼终于回她了。
【我很快过来。】
*
2月29,今天是陈时礼的生日,他的生日很特殊,每隔四年才有一次。
陈家大公子陈时礼是圈里出了名的桀骜不驯,又野又会玩,刺激的、不要命的、疯了似的玩,偏偏没人能束缚他。
所以二十九号这天,他大清早就把狐朋狗友约出去疯玩,一直嗨到晚上九点多还没有停歇。
直到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是许萤发给他的,约他出去,说是有东西想给他。
陈时礼心里挺烦的,觉得她总是有事没事给自己发信息。
少年弯腰伏在球桌前,手里拿着球杆,“咚”的一声把桌球打入洞里,他语气平淡:“任宇,你回她,就说我很快过去。”
“好。”
周鹏飞接过一根球杆,绕到陈时礼的对面,他边瞄准,边笑嘻嘻的说:“时哥,你是不是等会就要过去见她?”
“急什么?”他嘴角啐笑,全然不放在心上,“再玩会。”
任宇发完消息,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深冬后的最后一场雪,雪花纷纷扬扬,隔着窗户,都能隐隐听到外面寒风呼啸。
他说:“时哥,外面挺冷的。”
“我知道啊。”陈时礼笑了笑,无所谓:“又不是我非要约她。”
*
时间滴滴答答流逝,许萤时不时看会手机,她等到晚上十一点多,手机快没电了,还没等到陈时礼。
不仅如此,她原先待的饮品店也关门了,附近的商场也都停业。
昏黄的路灯发出的光芒照着寒风白雪,许萤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她跺了跺脚,双手摩擦生热,希望能使自己暖和些。
期间许鹿给她打了电话,质问她这么晚为什么还没回家,许萤含糊其辞,为了保存电量,只得匆匆挂断。
快要凌晨的时候,陈时礼终于姗姗来迟。
少年双手放在兜里,似闲庭信步,他走到许萤跟前,伸手抚去她头上的雪花,笑道:“小同桌,等久了吧?”
许萤的脾气是真的好,被鸽了近两个小时也没有生气。
她摇摇头,说话间有白雾:“你总算来了。”
“你把我约出来想干嘛?”
许萤笑了笑,赶着时间把小叶紫檀手串从衣服里摸出来递给他。
橘黄的灯光下,少女明眸皓齿,模样既认真又乖巧。
她温声细语道:“陈时礼,愿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生日快乐。”
少年怔了怔,脸上漫不经心的轻笑敛去几分。
他垂眸,长睫掩住眼底晃动的神色,晦暗的目光盯着许萤手上那串小叶紫檀手串。
那珠手串,他很眼熟。
他那所谓的弟弟陈遇忱也有一串,听说是他父亲专门抽空去临城的寒泉寺求来的。
一珠佛串难求,需得心诚的人步行走过上千阶陡峭的石梯。
陈时礼没有接,撇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雪地里,那里光线昏暗,吞噬了所有的明媚,宛如他内心的阴暗。
少年笑意微淡,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脚疼吗?”
“不疼。”许萤笑着摇摇头,手往前递,“给。”
陈时礼接过,指腹摩挲佛珠,抬眸盯着她,不知是笑还是气:“许萤,你对我这么好,值得吗?”
“值得啊。”她煞有其事的点头,陈时礼真心对她好,她也需得真心待他。
不然,这不公平。
这一瞬,陈时礼握着佛串动了恻隐之心。
“许萤!”不远处,传来许鹿咬牙切齿的声音。
穿着墨蓝风衣的少年站在街道对面,隔得不远,两人都感受到他身上爆发出的戾气。
陈时礼蓦地勾唇,带着丝冷意,他修长的指尖拎着那珠佛串,看到许鹿阴沉着脸走过来。
许萤的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抖,听到她的弟弟说:“姐姐,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
少年看着他们姐弟俩,扬了扬佛串,笑道:“小同桌,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他顿了顿,冲她眨眼,“我很喜欢。”
对敌人最大的报复,莫过于抢走他最亲近的人。
陈时礼可没忘记,他接近许萤的初衷。
闻言,许萤似忘了害怕许鹿,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自己送的东西被认可、被喜欢,对她而言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她轻声说:“你喜欢就好。”
“走了!”许鹿突然插声打断他们,他浑身散发寒意,竟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彻骨。
他伸手揽着许萤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对陈时礼说:“你给我等着!”
“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懒得跟你计较。”
许萤被许鹿强制带走,她走了几步,回头望向路灯下的少年,冲他挥手说“再见”。
“怎么,你还依依不舍了是吗?”许鹿声线阴冷,手掌扣着她的肩骨,掌心的力道没有控制,大得许萤皱着脸喊疼。
他们是亲姐弟,许鹿个子蹿得快,如今跟许萤站在一起,不像她的弟弟,反而像哥哥。
他把人塞进车里,带着怒意把车门关上。
许萤缩在角落,尽量离少年远点。
许鹿看得心头火气,把人拽过来,恶狠狠的骂她:“许萤,你是傻子吗?!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陈时礼就不是好人,他是玩你的,你竟然像他妈个白痴一样凑过去扒着他,你是不是犯贱啊?!”
“他很好……”
“好个屁!”许鹿气得眼睛发红,“许萤,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有多糟糕,长得丑,学习差,性格怯懦,什么都不会,还妄想能得到别人的喜欢?老子看你是在白日做梦!”
*
陈时礼回到独居的公寓,深夜,空荡荡的室内没有一丝暖意,他也懒得开空调,坐在沙发上,头枕着靠背。
少年的手垂在身侧,指尖上缠着那珠小叶紫檀手串,玩了一整天,他现在开始觉得疲惫。
休息了会,陈时礼睁开眼,他抬手注视佛串,指腹无意识摩挲,脑海里想起许萤说的话。
‘愿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万事无忧。’
‘值得。’
这算是他十八年以来,收到最真心的礼物,不过……
陈时礼无所谓的笑了笑,把手中的佛串随意扔到旁边。
只是玩玩而已,他不需要。
更何况,早晚都会结束。
*
寒假结束,迎来开学季。料峭春寒,微风中还带着凛冬未消的寒气,南城七中的学生们穿着校服到各班报道,沉寂了近一个月的校园又恢复以往的勃勃生机。
许萤把寒假作业交了,领了书整理课桌,陈时礼坐在位置上耷拉眼皮,精神状态不太好。
少女注意到他,轻声问:“陈时礼,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陈时礼一开口,嗓音就有些嘶哑,他伸手推了推许萤凑过来的脑袋,焉啾啾的说:“小感冒,不碍事,你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了。”
“我不怕,我身体很好。”许萤笑了笑,关心他:“那你拿药了吗?”
“还没。”
“我带你去医务室拿点药吧,现在正值换季,很容易生病。”
“不去,人体免疫机能没那么弱。”
话落,他把帽子一耷,盖住自己的脑袋,然后趴在桌上睡觉。
许萤抿唇,轻手轻脚收拾课桌,尽量不吵到他,等她弄完,她踩着椅子,从后面闲置的杂物桌上跨出去。
今天开学,各班白天需要忙着做清洁,晚上才上晚自习。
许萤去医务室拿了感冒冲剂,又借走几个一次性纸杯,这才匆匆赶回五班,她把冲剂倒进纸杯,又用热水冲兑。
她端着药,走到陈时礼桌边,女孩蹲下,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唤道:“陈时礼,起来吃药了。”
少年被她摇醒,神情倦怠,也不像以往那样肆意活力,他垂眸,淡淡的瞥向蹲在自己身边的许萤。
她双手撑着桌角,仰头温声说:“我给你兑了感冒冲剂,快喝吧。”
冷冽的空气中似乎浮动着微苦的药味,陈时礼撇过头,整个人无精打采,“不喝。”
许萤有些为难,不太懂生病了为什么不愿意喝药。
她端起纸杯,递到他嘴边,“这种冲剂又不苦,挺甜的,你试试。”
陈时礼:“……”
见他不动,许萤觉得他应该是怕苦,于是又从兜里摸出一颗彩纸包裹的糖粒。
“呐,我还有糖。”
陈时礼:“……”
过往的同学投来怪异的视线,少年一把端过纸杯,仰头把药喝了。
他怕他再不喝,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传,南城七中,高二五班的陈时礼不喝药的原因竟然是怕苦。
他丢不起那张脸。
许萤笑了笑,拆开糖纸,捻起那颗糖怼进他嘴里,“现在还苦吗?”
温热的指腹擦过薄唇,一颗小巧的水果糖滑至舌尖,酸酸甜甜的口感开始绽放,将冲剂的药味冲淡。
陈时礼背脊一僵,微垂眼睫,含糊其辞的应了声。
然而,他心里乱糟糟的想,许鹿他姐,简直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