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回去?你莫要管外面的是是非非,先去学安族之道。”
我的天啊,他年纪轻轻,看上去也不老,就这么迂腐了。殷漱凑过去闻了闻他的气味,倒是没有老人味。姑姑要是同他完婚,无论是当前还是未来,都是极其无聊的,他还不把姑姑给憋成一只花瓶,来响应他的夫子之气。
殷漱暼他一眼,冷冷道:“渡厄星君,平素保障神阙安全,先有戒备是最重要的,难道戒备到圈地自学吗?还是要到处浪迹浪迹,拓展一下见识。”
“所以,夜里趁闲,吾要学你闲游吗?”
唉,算了,也罢!迂腐脑子,不同他辨。
说时,她迎面吹来一朵一朵不安分的鲜云,渡厄星君也不帮她吹散,哪管她晃得站都站不住,险些趴在云头,他也照常腾云,她面上平静得像往常一样,心里却耐不住发躁,本就是一个急脾气的小仙娥,还得演出姑姑的云淡风轻。
渡厄星君,还忒小气,也不稳云。
她抬起脚尖,就要纵下云头,只一会儿,整个身体向前倒去,她猛地一抓,抓破他的袖子。
渡厄星君见她举止粗鲁,与他想象之中天差地别,下意识晃头,甩掉自己腰际的调皮的鲜云,不为她的粗鲁所祸眼,这是他命定的未婚妻,她没有端庄仪态的能耐,他也认了,反正以后,她入阙了,全靠她自己过日子。
忽然,前方闪现几串暴雨,许是司雷之神打了几个喷嚏。
殷漱摇摇欲坠,穿去人间一趟,仙术回来了,竟然微微恐高了!
渡厄星君极快闪身,迈前一步,抓她手腕,捞她回云头。
然而,他方才抓住她的光滑的手腕,掌中似触雷一般,猛地松手,女仙君的肌肤果然比天雷还厉害啊!
他单身了千年,也不孤独,琢磨出了许多新颖的修身窍门,他的修身经验颇能安神败火,胜如吃了仙药。他镇守边庭的其间,倒是没有仙娥服侍左右,反而搭了许多家产,他镇守边庭的祝余之火,生活上有着落,精神上有寄托,本来决心要在边庭安身立命了,他的父君和母君却正式向他提起一桩娃娃亲,这样的婚事,对于一个单身惯了的仙君,真像山火攻心一样,堵心乱脉,恼筋搓骨。
她那玉质手腕,像山泉沐掌,爽心明目,他本安守本分,从不做不相当的事,从不想不正经的事,此刻,却心神动摇了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对她的肤若凝脂起了隐**思,随即无话找话,问她:“你要行至何处?”
“我去欢都,欢都不远,我搭半途儿。”
“值此底下的四大仙洲贴危,仙洲外患交迫之际,有多少安内援外的事情不好做,你何以如此涉险?”
“我带了防备之物,有备无患,这是我一贯到底的方式。”
“轰隆轰隆,”司雷之神又打了几个喷嚏,这一下子,她直接翻下云头,坠下万丈高空,只见她脖子一阵闪亮,结音锤飞脖而出,托住了她的身体,她趴在结音锤上,发誓要加强自身的修行,总不能给渡厄星君助兴吧!
渡厄星君腾云驾至她的身边,对于她突然下坠的插曲,自己愣神,没有援助她,还有些愧意,便给她讲解前方的云霄之境。
尤其令殷漱震惊的是,他讲解云霄之境时那一种安闲自若又严肃认真的神态,俨然是在讲解什么天方云川,古之美谈。
“你还是快些回去,再过几日,吾接你去神阙做客。”
“我去神阙做什么客?”
“你本当学习神阙嫁娶之礼,怎奈近日神阙边族多了几群贼党,我们的婚事须后迁些时日,便有所妨碍你入阙。”
殷漱两眼注视空中,出神地想着,别把事情弄得暧昧不明的,说出来,让他清楚不是更好吗?只是,姑姑去找她的心上人了,渡厄星君要是问起来,她该怎么回他?随即说道:“在我们的离荒,有个规矩,完婚之前,女方不能对男方的高堂下拜,或者见面,你先回去打仗,一路高升,再行议婚。”
殷漱想着,不能与他同路了,免得他一路上左一句神阙,右一句婚事,说得她一个头两个大,这一路上虽危险重重,但是,她有结音锤护身,当然能安然返回离荒了。
她琢磨着,甩掉他。
“哎呀,我的簪子呢?渡厄星君,你有所不知,我那簪子两辈人合着用过,万万丢不得的,许是被云头吊住了,渡厄星君,能否帮找啊?”
她低下头,拼命地挤眼泪,奈何天生无泪,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她采撷两颗云珠,赛进眼中,看着渡厄星君,说道:“我常常将它别在发髻之中,没它就不好了,只恨我修为不能够……找回它。”
渡厄星君把脸暼向亮处,安之若素,细细端详她:“你且等着。”
殷漱点头,见渡厄星君调转云头去找她的发簪。
渡厄星君一动,殷漱心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随即,她就扑通跳进了身边这个被结音锤捶出开洞的夜幕里,乘锤而去。
渡厄星君找了许久,不见簪物,自知被诓,气不打一处来,遂原路返回,见不到她。
天明时分,她的裙摆落地,微风也被拂得燥起来了。
殷漱以为甩掉渡厄星君,渡厄星站在云端,垂眸看她,他思索着,心中一顿,她脖子里挂的是什么邪物,邪气横生,她身为神女,守护西荒百姓的平安是她的天职,可是,她修的是什么道?
观她的神态,便知道她生活优渥,这生活优渥得不知邪术碰不得啊!
殷漱是带碎云下放的,走路也罢,游水也罢,无损于渡厄星君分文。
她快速前行,以锤通道,离开离荒。
不一会儿,她就见到一座巍峨的极光色的城门,城门的铜钉和铜熠熠生辉,高列城墙布满仙苔和古老的藤蔓,藤蔓缠着“欢都”二字,二字在明媚的天色中跃着炫彩。
殷漱收锤挂脖,轻轻劈指,给自己变装,她披着及腰长发,斜斜戴着琉璃珠的网格流苏发饰,换了一件五分袖的珍珠短款白貂,白貂扣上有一朵并不明显的木槿花,内里穿了一件微微含蓝绒纹的黑色长丝裳。
欢都。
欢都的风貌不错,这是西荒大洲和沧溟大洲的交界处,亦是一处富地,仙泽洒出城门,那仙泽映衬着城门要道,来来往往的商贩和行人络绎不绝,足可见欢都的繁荣景象。
仙人管束欢都,这儿也有天规,神器种类繁多。
渡厄星君少时征战四方,倒是经过几次,倒未曾踏足过仙都,于是,他落下云头,紧随其后,追上了她。
殷漱顺利进入欢都,她在主街上逛起来,只见一个摊主招揽她试吃洒满葱花和青菜的煎饼,她凑上去闻了闻煎饼,觉得油腻,便不舍得买下来。她东逛西逛,逛到一家合欢襟的摊子前,老板娘同她搭话。
殷漱看过一眼摊架上挂着的几件合欢襟贴,抬步要走,却被老板娘喊住:“姊姊仙友,你起哇,第一次来欢都吧,这是时下最新款的合欢襟贴。”
殷漱看着她手里的合欢襟,说道:“大婶,你卖的这件合欢襟贴几杯啊?”
“姊姊,你是外地人啊,你真漂亮,你买件吧,适合你贴,我卖的都是上好布料的丝织贴,防凸点,防走光,提拉式合欢襟贴,”老板娘笑了笑说:“欢都女人都时兴贴的。”
殷漱点头。
老板娘说:“防水防汗,有厚有薄,圆形和梅花形,有六厘米和十厘米,你要哪一款?”
“你有十厘米吗?给我一对吧!”
老板娘对着殷漱笑了起来,眉头上扬:“好啊,没问题!”
老板娘穿着旧棉衣,站在摊前,双手戴着黑手套,扫了一眼她的胸:“十厘米,你应该是六厘米吧,”殷漱憨憨一笑,撇了撇眼,张着嘴巴:“不是,我是十厘米,你给我一对合欢襟贴。”老板娘仰头一笑,“小姊姊的都是六厘米哎,”老板娘坚定不移的对她说。
殷漱含笑:“我穿着短马甲,你也看不出来啊,十厘米,”殷漱伸手蜷起指食,朝老板娘比了一个圈,老板娘看不过去:“六厘米,小闺女,买大了不好贴,”殷漱皱脸,两人争论不休,抬杠似的。
这时,他来了。
殷漱没有注意到他跟来。
渡厄星君从缤纷光色中款款而来,缓缓走向她的身侧,他的眉眼,一时温润,一时拘谨。
“你买什么?”渡厄星君走到殷漱的身边,“你怎么来了,”殷漱趋眼瞟他,把合欢襟贴拿给他看,渡厄星君面上徒升尴尬。
渡厄星君侧头,由于怕羞而不肯说话。
殷漱转动视线,他还想躲她两步。
殷漱收愣,没看他了。
渡厄星君瞟一眼她的侧脸,看她手中捏着一对合欢襟贴盒,不由皱眉了。
她倒不急着转手,走也是没地走。
渡厄星君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紧着肩膀,这件事令他想叹气。
老板娘立马反应过来,老板娘对她说:“小姊姊仙友,问问你的夫婿就知道了,你夫婿比谁都清楚吧,到底是六厘米还是十厘米,”渡厄星君油然而生的尬感,令他想掉头走人,殷漱却没有感到无地自容:“不是夫婿,只是仙友,”她扔下合欢襟贴,扫一眼转身而走的渡厄星君。
渡厄星君是一个碍口识羞的人,他站在她的身后对着她说道:“你怎的如此不怕羞,当街买女子内饰之物,未免也太过跳脱了。”她如此粗蛮,他以后要如何让她知礼懂礼,如何安安静静地和她过上千载万年的舒心日子。
殷漱垂头恼气,眼中忿忿,难以忍听,仰头看空,气歪嘴巴,转头呛他:“这有什么不可告人,见不得人吗?”渡厄星君嗦起唇,垂眸看她:“你想让我知道?”
殷漱张大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丢脸的事,满眼是悔,猛眨眼睛,别开头。
“你为何来欢都?若你迷路了,如何回去?”
殷漱的一对野眉扭成睡平的海马,她的下巴都刻着愁,卧蚕都随她而气。什么星君,啰啰大君,她说道:“我有秘密武器,”他自顾自地跟在她的身侧。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殷漱掏出脖子上的结音锤递到他的面前:“我有它,不会迷路,”她晃着结音锤,还特地捶给他看,执锤捶在自己的手背,捶开仙洲的地图,给他见识一下,她撇开头,将结音锤塞脖了。
渡厄星君接过她的眼神,唇角溜着水波不兴的笑容:“你是神女,应当值班,不宜久留。”
老天!啰啰君呦!
“渡厄君上,相对于老仙君们的安常守旧,你作为青年一代的小鲜君,是不是该求新求变啊。”殷漱心理腹诽,还不是你上门下聘,我只能急找姑姑,姑姑有没有来过欢都的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