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你撞着我的钱袋子了!”
殷漱松了手。
众人弯腰觅虫的手齐滞,面面相看:“谁在叫嚷?”
“谁在叫嚷?”络腮胡汉子直起腰杆。
年轻捕蝎人下意识举起双手:“可不是我,我方才没出声。”
“也不是我,这声音怪瘆人。”
当时,那声音拔高了些:“别碰我的钱袋子......”
众人终于辨清沙丛来的音源,撞翻采集筐,在沙地上后溜。
殷漱蹲身撩开草叶,赫然埋着一张布满钱袋子的脸,半睁的眼皮下嵌着浑浊眼珠,沾着沙粒转了转。
“啊,有妖怪啊!”捕蝎人惊作一团,纷纷避退。
阿孽上前两三步,至殷漱的身侧。
“大家莫慌,是人是鬼尚未可知,不过一张钱袋子脸,不必自乱阵脚,”殷漱望了望,单膝跪地,伸手悬在那张脸前寸许:“您…需要帮忙吗?”
“哈哈哈哈…不用…不用…”
殷漱缓缓起身,只手拦着阿孽上前。
“哈哈哈…吓到你们了…唉…我终于闻见活人的气味了…真好闻啊……”
“你是谁?”
“你们又是谁?”
“我们是过路人,”
“又是过路人…我听过许多过路人的声音……”
殷漱直问:“您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捕蝎人壮着胆子附和:“是啊,您老人家为何在此?”
“原先的守沙人患了热症,我来找代形虫给他治病,我找了六十年也没找到啊,如今他走了,我在此守候多年,深目洲偶人时常来抓人,他们专捉那些写《禁脔志》的,挖其内脏来投缸。”
老伯说话时不停揉搓双手,那双手因常年挖掘滚烫沙变形:“找虫的日子过惯了,我这把岁数的人,能活下来全凭一个'熬'字。若能攒够三千钱,就够我的孙女过好日子,说不定还能吃上几回肉....你们都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陪我聊天了…行吗?不行吗?”
“您找了六十年?” 殷漱望在守沙人脸上,捕蝎人声色不平静了。
守沙人苦笑:“六十几年了,总算找到些钱袋子,” 他举起那只破旧钱袋,“这物件怕是有百年历史了。”
他突然紧张望着钱袋,颤指解开系带:“我看看...别被人拿空了...”确认仍在后,方缓一口气买了突然开口:“太像了...“
殷漱问:“什么太像了?“
守沙人望过众人,最终望在殷漱脸上:“你们中有一位像极了这百年前钱袋的主人。”
“是谁?”殷漱的眉一起,捕蝎人脸一抖。
“你过来,靠近一些,我告诉你,”守沙人意味深长笑了。
“有话直说,大家退开,别中了他的计,”殷漱道。
“你真的不想知道那人是谁吗?那人会害死你们所有人的,我也是个人,不会害你们的,”守沙人道: “唉…那也是个女子,眉目明亮,七分似你。”
众人望向殷漱,观她面容。
“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殷漱道。
守沙人指向她脖间,“钱袋上的蚌纹与你锤子上纹路一模一样。你不想知道吗?或许那人是你至亲。”
殷漱面容仍平静:“我已孤身,何来至亲?”
“这袋子就是证据。”
众人望聚,果见殷漱锤子上刻着同纹。
殷漱淡淡道:“或许是巧合。”
当时,那一旁捕蝎人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太好了,找到了代形虫了吗?”
众人趋视,蚌神像后植异果,沙砾丛中,红靥迎风,薄叶覆首,尖芽藏身。枯荣千载,不随春秋,垂珠自若,不因时序,四时常新。醉颊争媚,青子犹羞。凝果朦胧,映叶灼灼。
殷漱细看那些异果,只见颗颗晶莹剔透,绝非山野俗品,倒似精心培育的仙种。
她轻抚枝叶,转向阿孽问道:“这些奇异的火枣子,共有多少株?”
众人眸中异彩连连,手中握着一只玉瓶,玉瓶约六寸高,瓶窄圆润,通体晶莹。
柴哥引人细细清点株数。
阿孽衣袂轻扬,容色淡然,答道:“共计三千六百株,分作三批。前头一千二百株,花开素淡,果实玲珑,三载方得一熟,食之强健筋骨。中间一千二百株,重瓣叠蕊,甘美异常,六年方能成熟,食之容颜焕发。最后那一千二百株最为珍稀,果生紫纹,核带金丝,九年才得一熟,食之百毒不侵,延年益寿……可…这些不是代形虫。”
殷漱道:“这物不是传闻中的代形虫?”
阿孽道:“据说代形虫身系矮小,形似狗尾红,多生长于银狗河边。”
殷漱道:“银勾河?”
阿孽望着殷漱眨了眨眼,殷漱转过身,望着面前一座座蚌神庙。
阿孽望着蚌神庙,负手道:“毕竟在传说里,是寺庙里的老药师外出采药,发现了代形虫。传说这位寺庙的老药师尝尽百草,试验了数种毒物,污染了蚌神庙的银勾河,蚌神心怀怨恨,代形虫就是蚌神的怨识,蚌神离去后,老药师抓了代形虫清理了河里的秽物,以示忏悔,从此这种代形虫就可以解“掷钱鬼”的毒了。”
殷漱道:“那就是说,银勾河就在蚌神庙附近,我们没有找错地方,可是见庙却不见河,时间不多了,大家再分头找找。”
“好,”柴哥握紧玉瓶,五指微拢。
捕蝎人摇头续找。
不多时,殷漱未及开口,阿孽指尖一捏,捏出果粉,眼神专注,轻柔敷上她颈:“虽然不是代形虫,却可以消肿。”
颈背淤肿,登时清清凉凉。
微微侧头,轻声道:“阿孽,谢谢你。”
阿孽道:“没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殷漱却无从开口,欲问又止,无论怎么问,似不大妥当。
捕蝎人心急:“那些不是解咒药,怎么办啊。”
柴哥道:“快,再仔细寻寻!”
人人手中都擎着一只只瓶子,嚷道:“柴哥,这儿好大一片,找过了,那儿也找过了。”
“这些果子虽不是代形虫,有总比没有好啊,”贺峤捏着瓶子,对着日头眯眼瞧,满脸忧色,“赶紧拔吧,多拔一些带回去消肿,”贺峤手脚麻利,不一会儿瓶里鼓了。
“这也算好东西啊,虽然不能解咒,却能做食材来赚钱,”捕蝎人盘算着添置家用。
众人热火朝天,蹲的蹲,弯的弯,跪的跪不断。
守沙人早出来了,望着他们的拔法,这样拔得狠,踩出好多条路来,这地往后怕是难长果了。
殷漱回过头来,摸了摸后颈,迟疑片刻后问:“阿孽,他们找的那些果子,方才你似乎也找过,怎的丢了?”
话一出口,亦觉得唐突了。
阿孽容色平静,淡淡道:“你用我的。”
殷漱问:“这是为什么?”
阿孽声音依然平静:“那些果子生在炙枝,沾了日头的毒,” 他抬眼望向她:“太烫了。”
殷漱一愣,张了张口,却见阿孽已转身往前走去,传来一句:“漱漱,休息一会,我们继续赶路。”
只是殷漱未及答话,身后捕蝎人一声惊叫:“别抢我的东西!”
众人累坐沙丛中,殷漱回头望去,只见一名捕蝎人匆忙间不慎绊倒,整个人栽进沙丛。
这一跌不要紧,沙丛传出一声尖斥:“眼珠子长哪儿去了?看着点路。”
原是那柴哥正抱着打不开的《亡食经》呓语。
殷漱注意到《亡食经》的封皮,那蚌棺里的骷髅莫非想学古人烹尸?
悄声上前,蹲在柴哥身侧,戳了戳《亡食经》的封皮,从袖中取出一只连山奈遗落的沉渊勿忘铃,已将一只沉渊勿忘铃嵌入书锁,封皮浮现血色咒文。
柴哥突然惊醒:“别开!”
霎时,地动沙摇!
“完了!完了!”柴哥绝望喊道。
似乎远处沙丘里爬出一具歪嘴骷髅咔咔转头,黑洞洞眼窝直勾勾盯来。
当时捕蝎人顾不得抓不抓到代形虫,整个村子都将陪葬,忙伏低身躯,掌贴沙面,微微前倾。
沙土突然隆起,钻出半个佝偻身影,拍钱袋的动作激起细沙飞扬,确认钱袋无恙后松了口气:“还好没丢。”
守沙人面容突然扭形,皮肤也似一层蜡落,内里血红,四肢突然长了,转眼竟作一根大头身细的签子。
“退后!”殷漱道。
守沙人躯体里数签也似一阵暴雨激出,每根签尖都带着暗红血芒。
最前方那些差役护着章哑佛时,突然僵住,顷刻之间,三签穿膛出来。
“我…我怎么了…” 守沙人每说一字喷出数十根血签,肿脸也似一个霉馒头,走动时,周身响币,这哪还是人?分明是被铜臭蚀身的索签鬼!
守沙人声浪震得沙裂。
殷漱见老伯残留的人形部分正颤着伸手,腐臭袭来,沙地震动。
众人惊叫未落,沙地突然传来“咔嚓“脆响。
只见一座座蚌像骤然裂开只冰俑,足有丈高,冰髻下稀疏发丝,鼻梁两侧嵌着血瞳,瞳孔也似大吞了眼白。
沙地震颤愈烈,无数冰俑从缝中出来,齐齐划臂,左臂曲掌,右臂平伸,圆肩排成森然阵列。
僵腹刻着相同的诡笑,移动成连绵不绝的笑纹。
出来一个荫尸书匠,沉重脚步混着晦语,音节粗糙:“..喀嗒...…”
说的是什么呀?
当时殷漱捏指通音,蝎形短歌:“命数相送,不守不放,…...”
“趁它们没动,我们先逃吧,村长。”
“退吧,打不过,不能犹豫了,村长,封姑娘,你们先走。”
殷漱望过密密麻麻的冰俑,又看向身后惊恐的众人,章哑佛道:“不可力敌,寻隙突围。”
阿孽平静非常。
老伯突然癫狂,动动签肢,镂空面颊喷火:“魂归故土!”
燃烧签头在沙地上焚出火迹。
冰俑们齐齐转向,形成合围之势,腹部笑脸渗出黑水,最前排的冰俑缓缓抬起刀掌,关节发出“咯吱”响。
沙土炸裂时,老伯紧攥着钱袋,下身脆响了,捕蝎人汗浸衣衫,惊散奔逃。
“我的钱袋呢?”老伯仍吼,面目迸血,亦不知道声音哪里嘶来:“我的钱袋子,我的钱袋子呢?”
殷漱望着他逐渐签化的躯体,轻声道:“贪念蚀骨,已成利欲之鬼。”
“胡言!” 老伯突然僵住,关节裂裂,“我只是...暂时不适...…”
阿孽道:“你可记得自己爱吃钱?毕竟你这身子骨,可是钱里长出来的。”
“不,你说的不对,”老伯坚称自己没有异化,灵魂仍在,不愿承认归土之身。
阿孽道:“你敢看看自己的真容吗?”
老伯低头一看,眼中惊恐,被自身异化所慑:“我还记得...要捡满三千个钱给我的孙女...…”
殷漱悯他的执念,又讳他的签杀。
日复一日沙里捡钱袋子,吸了鬼气维持人形,体内的骨骼汲取土中精华,鬼气渗入他的血肉,皮肤与骨骼逐渐签化,最终异化为非人。
老伯嘶道:“我…我不过是……皮骨僵些,怎不算人?我还在喘,心还在跳…只是慢些。”
阿孽笑了笑,笑意里捉摸不透的狡黠,道:“浑身都碎成渣了,还嘴硬,真当自己是刨出来的土地仙。”
老伯不敢低头看签臂,忽地怪笑:“心还在跳,怎算死物?”签体挥舞:“我是人!有心跳!”嘶笑在风里爆了。
签体狂乱扭动,吐着谵语。
冰刃破空,“嗤啦“裂响。
红签人的尖笑未落,镂空面孔已被斩裂。
“我是人..我是人啊….”
荫尸书匠的冰刃突刺,嵌着铜钱的眼睛凝固,倒地犹自挣动。
荫尸书匠劈面一击,颅骨迸裂,碎成一地腥红签屑。
荫尸书匠一脚碾过守沙人的骸,铁钩挥啸时,叽叽咕咕的冰俑驱赶众人走向前方赤焰沙海。
殷漱道:“那领头叫什么?”
阿孽道:“他叫‘俢迂’,想知道原因?”
殷漱点头。
阿孽道:“深目洲旱涝无常,昔年他修缸,刚挪好位置,雨就停,他一开工,雨又来,折腾日夜,连块干地都没了。修修补补,反反复复,可不就是‘俢迂’嘛!”
殷漱道:“真是迂到家了,那不如叫‘守拙’,死心眼儿。”
阿孽笑道:“俢迂虽迂,却忠心耿耿。他信天命,认为雨是神的考验,每次修缸都虔诚祈祷,风雨无阻。”
殷漱道:“怪事一桩桩,怪人一个个。”
百里浪、连山奈、武杞杞那边不知进展如何,给村民的解咒药也没到手,可如何在日落前抓虫到村民手中,时间紧迫,真是头疼。
前方锈迹斑斑的铁钩架上晒着些垂头的猫尸,尸体在夜风中摇,皮毛尽褪,血肉模糊。
猫尸腹中塞满头颅,面容苍白的头颅,眉眼凄楚的头颅,筋骨外露的头颅,显然生前受尽折磨。
行不多时,眼前果然出现一座座“紫磬难书缸”,四周骨气累累,腐朽寒寒。
虽听兄长提过深目洲,却从未踏足这里,更未见过这些奇缸。
那一座座“紫磬难书缸”也似一座座小山,缸顶宽阔,边缘凹陷,似能盛星兜斗。
缸身数丈,气势恢宏,缸沿诡符,隐泛红芒,缸耳锁咒,缸壁厚重,裂纹纵横,尽显沧桑。
大缸间散着碎镞、锈链、骨骸,凄凉惨淡。
沙风卷起一股阴味,吹乱她的发丝。
踏上石阶,毫无护栏,稍有不慎会坠入深不可测的缸中。
缸底阴风阵阵,不寒而栗,腥臭扑鼻,众人无不掩面欲呕。
见此情形,有人面如土色,双腿发软,有人紧咬嘴唇,踉跄后退。
俢迂转身,抓起一只冰俑掷向缸底,殷漱闻得巨缸中油水四溅,凄叫从缸底传来。
黑缸中冒无数红眼,张牙舞爪,撕扯吞噬,似有东西不断被掐断,似有冤魂呜咽,似有庞物蠕动。
俢迂再推一具冰俑落缸,喝道:“弟兄们,你等虽死,魂魄犹在,力量未散,何惧生死!”转身瞟过捕蝎人,向冰俑下令:“每过一个时辰扔一个下去,莫要一次喂尽。”
众人闻言,面死啜泣瘫坐。
贺峤忽然握紧双拳朝俢迂撞去,眼中怒火燃烧。
俢迂被这拼死一撞后退半步,暴怒之下拎着贺峤摔倒在地,只见贺峤鲜血迸溅。
当时冰俑抓来另一伙捕蝎人,贺峤和差役齐齐坠缸,众人呼名喊救。
缸底传来欢呼与撕咬,似无生还可能。
修迂挑选下一个牺牲者。
指向柴哥,冰俑上前抓人,柴哥却不求救。
缸底撕咬渐渐平息,但那种湿漉漉的咀嚼仍在黑暗中回荡。
“下一个,”修迂道。
“柴哥,柴哥…”
柴哥被两具冰俑架住胳膊拖至缸口边沿,紧闭双眼,只有起伏胸口出卖他的恐惧。
“等一下!”
殷漱下意识用了蝎语,音节刮过喉咙。
修迂猛地抬手,冰俑立刻静止。
“你会说古蝎语?”修迂倾头问道:“国人灭亡百年,活人不会超过十个,你是谁?”
周围死寂,连缸底的生物停了躁动。
殷漱感到众目钉来,其中几道带着希冀与困惑。
掐了诀时,古蝎语的词汇在脑海中翻腾。
“我兄长的侍女...曾是深目洲人,她教过我一些你们的国语,”殷漱说道。
修迂嘴里一“喀“,像他咬碎颗齿,“撒谎!”咆哮一震,“深目洲女子宁死不为奴!”
缸底的生物似被吼醒,发出啸叫。
殷漱耳膜刺刺,见柴哥浑身已经湿透,捕蝎人汗水爬颊滴落。
“她不是奴隶,是...我兄长收养了她。”
修迂抬手制止了正要推柴哥落缸的冰俑,缓步走向殷漱。
随着距离缩短,殷漱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不是腐臭,而是某种带着烟味。
“够了,”他转向冰俑,“把这个骗子扔下去……”
正和她意。
若非坠不可,自己先下去一探,不过是些僵鬼,尚有结音锤可脱身。
若冰俑继续丢人,还能救几个是几个。
俢迂挥手示意冰俑让路。
踏上缸沿,殷漱镇定道:“他们只是无辜的村民,你还要恶了无辜之人?”
“无辜?”修迂突然反问,字正腔圆,“当年贺氏洗劫深目洲时,可曾分过老幼?”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膛上一道道锯齿疤从锁骨延伸到腹部:“他们都该死。”
“但这些村民可害过你?”殷漱问道。
“那又如何?”
那一具冰俑突然抓着殷漱要投缸,一只“琵琶骨”从她衣襟滑出,“琵琶骨”落声,吸引修迂的目光。
“你从哪偷来的?”
“我捡的...”
“不可能!把她送下去!”最终狠狠挥手。
众冰俑一拥而上。
“我自己来,不就是泡澡吗?谁还没泡过澡。” 殷漱正欲一跃,却见身旁的阿孽抢步上前,容色无畏之意,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穿透着那深不见底的“紫磬难书缸”却又带着莫测的意味。
心头似悄然生出不祥之感,轻声道:“阿孽,你莫要轻举妄动。”
阿孽转过头来,笑道:“再险再难,我来试上一试。”
不疾不徐前迈一步,脚底鬼哭狼嚎,他浑然不怕,风里扬衣衫。
心头一紧,忙伸手欲拦:“回来,你先别动,莫要涉险!”
衣袂猎猎,乌发狂舞,回眸一望,只轻声笑道:“没事,不必惊怕。”
缸底险极,稍有不慎,骨肉皆消!
“你先回来,不要再往前了。”
“你安心,不必忧心我,我稍后就回来。”
“快回来,不要去!”
他又向前一步,脚尖一点,纵身之间没入无尽黑暗,再无踪迹。
“阿孽……”手中结音锤瞬间化作一道银光,疾射而出,终究迟了一步。
众冰俑僵立在缸沿,发出不自然的“咔”声,空洞的眼窝里火焰跳动,百年来第一次,修缸品如此自觉入缸。
结音锤旋转在黑暗里回荡,绕回她的脖子。
她眉头一紧,毫不犹豫,也似秤砣猛地沉入黑暗。
迅速下滑时,背后一只巨手抓她襟子。
“不要急着找死,我有话问你,” 修迂一吼。
“那你就去底下问我吧,阿音……” 结音锤突然绞紧俢迂的脖子,他身体猛地一顿,她紧紧使力。
众冰俑看去时,并未注意到在前方半空中的高架上发生异动,一对贝色猫眼缓缓睁开,抬起头来,挣脱了绳子,身体旋转着脱离了束缚。
只见她落在地上,左闪右避,一只只冰俑被她闪破,黑雾烟刀旋转而出,劈开众冰俑,然后抓住一只只眼珠扔进难书缸里。
“嗷——”
野猫不知杀了多少冰俑。
它掠过之处,冰俑们如遭雷击,接二连三栽入深缸。
“该死!贱人!”修迂的怒吼里带着长年沉淀的恨意。
殷漱勒紧结音锤,双眸狠狠噬着他。
修迂正分神应对野猫袭击,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带得腾空而起。
“啊……”
两人纠缠着坠向黑暗,狂风中卷来咆哮的古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