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雷珩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直接扒在路灯边对着垃圾桶就吐了个不省人事。
周围人行道地砖路旁的草丛,在路灯作用下,虚虚晃晃的在雷珩的眼中出现重影。他拍了拍自己的头,喃喃自语,“痛死了?搞什么鬼?”然后又顺着长长的人行道路往前走,步子踉踉跄跄的……
“哎呀,要不要报警的啦?”
“报什么警,这个一看就是喝醉了好吗?”
“诶诶,你们看,他长得好帅啊,我的妈,看看看,他还有腹肌诶!”
“哟哟哟,难不成你还想捡尸不成?”
谢景和白夜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走到一半,听到有好几个妹子聚在一起不知道吵什么。
谢景眼神往喧哗处瞟过去,“我听到有人说报警?”
白夜揉揉太阳穴,定睛从人群间隙中看过去时,只觉得倒在地上那人的穿着实在是十分的眼熟?
他有点想翻白眼——不会真是雷珩那货吧?
好吧,等他和谢景走过去一看,确实就是雷珩这货。
雷珩整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路边的草丛里,腹部的T恤连带着被卷上去了一点,露出了他精悍标准的腹肌线条。当然,白夜可不会无缘无故盯着他的腹肌看,而且这肌肉他又不是没有。
谢景就更不可能了。
白夜冷着脸拨开人群,然后把雷珩捞起来,“真的是,酒量不好还喝这么多!”
雷珩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他是属于一种,听得到旁边的人说话,不过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
“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你手底下那群小崽子们偏偏要打圈……呕……”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白夜摇摇头,搀扶着雷珩,旁边众人见认识,也没说什么,各自散了。
雷珩伸了个手指头瞎晃悠,“我还能喝,给我上白的,白酒三斤半,啤酒随便灌!”
白夜,“……”
谢景,“……”
白夜扶他走到路边,“你接着吐,吐出来就好了。”他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谢景,“帮我买瓶水过来。”
“哦。”谢景应了一声,看看他又看看蹲在地上抱着腿缩成一团的雷珩,然后跑去最近的小卖部了。
雷珩前后一晃,没蹲稳,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他也懒得站起来,用手撑在地上说,“不用,我刚刚吐过了,现在好多了。”
“你别是吐我车上了吧?”
雷珩,“……”好歹师兄弟一场,你居然这么想我?
“咔擦——”火星一闪,雷珩点了支烟,抬手把火机和烟盒都被他压出褶皱的中华递过去。
白夜没说话,就着雷珩的手抽了支出来就点燃了,然后把打火机轻轻一扔,丢在雷珩的T恤衫上。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在地上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呼——”白夜吐出一口烟圈,“其实,平常这种案子也用不着你亲自过来一趟吧?”
雷珩挑眉,“知道你还问?”
白夜几乎是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他也蹲下身子,“怎么说呢?你要知道,我不太会安慰人。”
雷珩嘴角抽抽,“你可闭嘴吧,我没让你安慰!”
白夜双手一摊,示意好好好,你说了算。
“其实怎么说呢?我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也懒得想那么多,可是你知道吧,也就每年的这么几天。我妈老是让我回去,讲真,我是不介意她追求真爱,但是我介意他让我喊那个人老爸啊。”
白夜点头,“伯母这几天想让你回去,还不是怕你一个人不舒坦嘛。要是你早点找个女朋友照顾你,她也不用这样在你身上劳心劳力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咋俩什么德行你不知道,还女朋友……”雷珩一琢磨,觉得这话不对劲了,“咦?你该不是我妈请来当说客的吧?”
过了一会儿,雷珩心想,那也不至于啊,毕竟自己是出任务,但是具体进程也没有给家里面说,他老妈应该不至于知道啊?!
是是是,你是没说,但是架不住广大热心群众聚餐总是要先拍菜,朋友圈走一波啊。
白夜正色道,“你可是我学长,说实话,你情况确实是比我着急。”
雷珩当然也明白自己老大不小了,“再看吧,遇到合适的就谈谈。”他站起身,熄灭烟头,准确无误的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诶,对了,刚刚你让买水的那男的是谁啊?怎么聚餐的时候没见到?”
白夜也站起来,他咬着牙,神色有些张扬,“我从其他地方挖过来的。”
雷珩点点头,“确实,你们恭海这边除了你还能勉勉强强看一看,其他的都没有几个能打的,确实是该提高一下自己的队内门面形象了。毕竟不是所有的特情队都像我堰江那边,有我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个就能打十个的的存在。”
白夜,“……”刚刚怎么没把你吐死得了!
“诶?”白夜揽住雷珩肩膀,刨去刚刚雷珩的一通挖苦,现在又俨然哥俩好,“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
“如果你觉得你一个人的心里藏着秘密,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说出来呢?”
雷珩沉思,半晌他说道,“首先你这个问题就有毛病,都说了是秘密,谁还愿意说。再者就是,心甘情愿嘛,你觉得人家要怎么样才能心甘情愿给你说?”
“也是。”白夜嘴角抽搐,眼神里写着,就你知道,就你能。
谢景拿着瓶两元钱矿泉水,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个人,一时之间也搞不懂要递给谁。
白夜顺手拿过,丢给雷珩,“去,把你嘴漱漱。”
别说,一经白夜提醒,雷珩还能感到口腔不舒服的异物感,差点又是一阵恶心上头。赶紧忙不迭的拿着水瓶跑去漱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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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的车技还是十分不错的,至少没让白夜感觉到什么颠簸,甚至于是在匀速的车速下,副驾驶的他开始变得有点昏昏欲睡。
倒车入库指示灯一关,谢景正打算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余光一瞥看见白夜斜斜的倚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看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这让他不由得解安全带的动作都慢了一点,生怕不小心就会惊动了他。
谢景正纠结着,自己是让他先这样在车里休息一会儿呢,还是叫醒他,让他上楼回家去。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只有少部分光源从车窗斜斜透视过来,洒在他紧闭双眼后更显修长的睫毛上,白夜单看面相确实是很冷厉的样子,鼻梁高挺,嘴唇菲薄,有那么点不近人情的意味。但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笑起来能好看到他心都要酥了。
谢景神情微微变了,他胸腔有些起伏不平的,但是自己却一直拼命压抑着呼吸。然后,他略微从座椅上抬起身子,慢慢朝白夜靠过去,近到只要是——如果此刻白夜醒过来,谢景正好能吻在他的唇角。
“呕……不行,我又想吐了!”辉腾后座猛然弹跳起一个人,像是恐怖电影里常见的鬼影蹿出的套路一般无二,就是少了点背景音乐加持了。
谢景差点没一脚踩油门上,直接撞墙得了!毁灭吧,赶紧的!
谢景一把打开车门,“你别吐我队长车上啊,你给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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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谢景,雷珩倒是熟门熟路多了。
他一进房门,换了鞋子,自顾去冰箱里翻汽水,“诶,你明天要去市局打卡上班是不是?”
白夜在解衬衣袖口,“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随便你,记得给我锁门就是。”
气氛实在是尴尬极了,谢景甚至不知道刚刚在车上的时候,白夜到底是有没有睡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被鬼迷了心窍吗?
好吧,队长,我不是说你是鬼。
白夜看向还站在门口的谢景,“赶紧去洗澡,好睡觉。”
“啊?”谢景指指白夜又指指自己,“我……”
“难道你大半夜还想回去啊?你换洗衣服放什么地方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找来换上。”白夜说完,自顾上楼去主卧洗漱去了。
这态度?难道刚刚是没有睡着?那不是应该直接让他走了不是更好嘛?
雷珩是个典型的能够根据自身环境调解生物钟的人物,白天打卡上班他能掐着点去,晚上喝酒唱K他也能照样不耽误。当然,前提是工作生活不冲突。
他现在酒还没有完全醒完,坐在吧台上进入贤者时刻一会儿,然后就瘫在了沙发上,看着也在发呆没有什么动作的谢景说,“你今晚是睡沙发?”
“!”确实,好像白夜这里就只有一间主卧和客卧,如果是雷珩要留下来的话,肯定是睡客卧,但当着他的面说让他睡沙发不是太过分了嘛?
总体来说,雷珩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但是不代表他不能维持表面上的与人和善。
“没事的,我去和你队长挤一晚上,你睡那间客房就是了。”雷珩说完,把外套一脱,进了厕所。
“!!!”他和队长挤一间?不就是等于他和白夜一起睡吗?
卧槽,怎么可能。谢景命都不要的赶紧往主卧跑,然后“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吓得正在里间浴室洗澡的白夜都不禁探出头,“怎么回事?”
白夜几下冲干净头发,腰跨间裹了条浴巾就直接走了出来,也是这个时候,才充分展现了这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精髓。白夜是标准的衣架子,肩宽腿长,强劲的雄性气质毫不掩饰。
“我我我……”谢景看着他,就好像是一下子有点大舌头一样,不知道说点什么。
白夜挑眉看了谢景几秒,笑了笑,“谢景,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白夜光着脚走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了一点水迹。离得近了,谢景才闻到他身上有着淡淡的说不出来的香味。但是谢景知道,那是他家沐浴露的味道,还挺好闻的。或许是因为才刚刚洗完澡的关系,味道在氤氲的空气中倒是显得比平日明显了。
“你刚刚那样子就像是我在你学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确切来说,是当时看他的眼神。怎么说呢,那样子好像是自己在他看来很不错的样子。
诚然广大男性同志对于女性的夸赞,是大为受用的,但是更难得的就是同性也承认自己优秀。
不管是哪一方面,身材、家世、背景、哪怕是长相。
虽然白夜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让这个小同学眼睛亮闪闪的,但是不得不承认,眼睛亮闪闪的小同学好看极了。
“像吗?”谢景觉得那时候自己尴尬死了,抽烟被抓包,能不尴尬嘛。
“像。”白夜对上他的眼睛,“去洗澡吧,客卧的铺盖要给雷珩用,没办法了。”说完,他转身走回浴室,带着柔和笑意的声音再次混合着吹风机的嗡嗡嗡传递过来,“只能是委屈你和我睡一张床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让空气中有种微妙得不可言说的东西开始蔓延,隐秘无声地刺激着谢景那根近乎紧绷着仿若随时都可能断掉的神经。
可是——谢景低着头,看着地板暗纹,花我都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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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风机声音停止,谢景踩着拖鞋,走到床边。白夜已经先躺下了,抬着右手挡在额头上。
谢景莫名其妙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要不我还是去沙发将就一下。”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白夜把手拿开,“别到时候让雷珩看见,到处说我虐待下属。”
吃这个说法倒是属实把谢景吓一跳,以至于他几乎是抖抖索索的掀开空调被,默默的揪着一个小被角,轻轻的躺在床的边缘。
谢景才刚刚上床,白夜翻身就把灯关了,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过了会儿,瞳孔才慢慢适应。
就在谢景以为白夜可能已经睡着的时候,白夜又是翻了个身,正对着谢景这面,“今天有撞到你吗?”
谢景于黑暗中的表情明显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猜测,白夜说的应该是早上去抓劫匪的时候。
“没有。”
“唔……”白夜沉吟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为什么那时候那么生气吗?”
谢景想也没想就说,“是因为我没听你话?”
“不单纯是这个。”白夜淡淡说,“有时候基于大全考虑,为任务奉献牺牲什么的,都是再为正常不过的情况。”
“我懂。”谢景说,“通俗点就是炮灰呗,哪个丰功伟绩不是踩着千万人的血汗爬上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短短二个字,竟然让白夜听出了一丝嘲讽意味。但是这话,白夜也无法反驳。
“是,你说得对,但是——”白夜在黑暗的环境中凝视着谢景的侧脸轮廓,“不要随便做无谓的牺牲。在没能保证自己可以精准击败敌人的时候,最重要的应该是保全自己。”
白夜动了一下身子,成了平躺的姿态,“要做到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才行啊。”
谢景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舌尖微麻,有些话哽咽在喉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知道了。”他只能这样说。
沉寂良久,好似都默认了就这样过去之时,谢景的声音再次在灰暗中响起,他说,“队长,你认为那些犯了很严重错误的人,有重新变好的可能吗?”
白夜眉目一凝,似乎有点疑惑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知道。”白夜如实说,“这个看个人吧,再说了犯错谁又不会犯错呢?”
“如果是很严重的错误呢?”
“可路是自己选的,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好坏的定义是什么,或许在你眼中认为的坏人,他们才觉得自己是好人。而我们这些条子在他们眼里看起来像个臭傻逼一样也说不定。所以,我其实通常只分敌我。”
“那……”他几乎带了点试探的意味,“如果你敌对的人有一天告诉你,想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你会接受吗?”
“这样吗?”白夜沉思了一会儿,“我向来欢迎朋友。不过,世界上不存在重新做人这个说法,因为从始至终,都没有重新来过这种选择。生命不可重复,你经历了就是经历了,一辈子也抹不掉。”
谢景一言不发,面色森白。良久,他才说,“我睡了。”
——因为从始至终,都没有重新来过这种选择。生命不可重复,你经历了就是经历了,一辈子也抹不掉。
是啊,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