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止膺的话音像是从深海之中打捞上来,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是湿漉漉的,语气的尾调沉甸甸,重量如磐石,坠在她跌扑不定的心脏。
他在降低她的防备和警惕。
舒辛未稍稍侧着眸子,他在她的耳根处捣乱,说话时吐出的热气撩动着她的敏.感地带,热气激起她神经末梢
他的神态痞里痞气,甚至有些不恭、不羁;嗓音沉哑,而又近似恋侣之间的呢喃撩抚;身上的气息,有松木的气息和夜色的冷觉;手中的动作,却非常固定,将她双手禁锢在墙面上,就未有进一步动作;
舒辛未知道谢止膺肯定是在吓唬她,他擅长掌控局势,三两句话,一两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能把她操控得死死的。
明明是她主动来找他的,为什么每次的局面都是由他来主导?
不行,她这一回势必要夺回自己主动权才行!
甫思及此,她坚定了自己的立场,心中多少也有了几分底气。
在昏暗的光影和砖石清凉气息的裹藏之中,谢止膺倏地听到怀中的少女陡然开口:“谢教官,请您不要误会噢。”
这显然不是他预料之中对方该有的回应。
舒辛未没有按照他预设的方向去行动,她开始偏离他计划之中的轨道。
“什么意思?”舒辛未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谢止膺没能完全解读出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我知道你们这一批教官要调走,”舒辛未佯作淡定地说,“所以昨晚雨停之后我就和舍友们去你们宿舍楼的对面刷楼了。”
谢止膺淡声回复:“我知道。”
“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最想要说的话不是那一句,我真正想说是那句话的逆命题。”
谢止膺抿了抿唇,邃眸之中有一抹极度微妙的茫然戛然而逝——她昨夜说了什么话?
“教官如果听到了的话,请自动把我这句话改成逆命题,这才是我真正想要说的。”
这句话在舒辛未的腹中反反复复过滤了千百遍,她自诩此话没有语病,并且层次分明,逻辑清晰,并且感情真挚动人,意义空间和留白空间都很大,并且升华了主题。
她甚至将这句话当做两人话题的结束语。
很遗憾的是,她忽略了这样一个前提的条件——
只听谢止膺这厮说:“我昨晚没听到你在对面教学楼喊什么,你现在能把话再拷贝一份给我吗?”
舒辛未:“……”
本来觉得他煞风景,想要捶扁他,但她再说一回又何妨呢?告白这件事本来就不嫌多的。
她从军装的外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视线直直对上了他的。
谢止膺看着她娇粉的唇瓣一个字一个音的吐音:“教官,你能为我亮灯我吗?”
她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模式,一抹微强的亮光照在幽暗的空气之中,光粒子在飘散着细小尘埃的半空震荡着,听者的心也跟着光粒子一块儿震动。
亮灯的前提是——
舒辛未踮起足尖,面容朝谢止膺凑近了小半步,两人的唇仅剩一拳之隔。
她说:“——如果你喜欢我的话。”
局面已经完全失控,两人之间的体温随着气氛的推进而升高。
彼此的呼吸差不多跟热水滚过没啥两样,炙炽,灼热,这是心悸的温度,这是沉沦的温度。
少女的胆大程度简直超越了谢止膺为她所界定的范畴。
他没有为这种突发情况预设出一套行动方案,被人面对面告白了,正确的行动是什么?
没错,她在向他告白。
刚刚舒辛未说,她真正想说的话是此话的逆命题。
原句是“教官,你能为我亮灯吗,如果你喜欢我的话。”
改写成逆命题则是:“教官,如果我喜欢你的话,我能为你亮灯吗?”
舒辛未手中的手机光线一直在亮着,这一团光就如她的少女心事,朦朦胧胧,没有具体的形态,却自带光芒和热量。
谢止膺二十多年来惯于处理与应对各种大场面和危机局面,但这一回,也算是平生第一回,他的意识系统出现了短促的空茫状态。
“谢教官,以后,我们都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见眼前人没有回复,舒辛未眼神微黯,她后退了半步,“所以,在这个可能成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刻,我想不留遗憾,我把自己的心意让你知道,无论你的回复是如何,我都不会再有遗憾。”
在话题的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话:
“并且,还是要谢谢你,在军训时救了我一回。——或许是,你又救了我一回吧。”
话毕,舒辛未关掉了手机手电筒的光线,推开了谢止膺,头也不回地跑去集合去了。
少女离开的背影潇洒而飒爽。
谢止膺没有追上去。
而他之所以没有追上去,是因为他的大脑好像死机了。
半分钟之后,黑客姐姐从蓝牙那端传来心急如焚的语音:“Eagle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谢止膺晃过神来,整个人靠在林荫围墙上,后知后觉地说:“没有。”
“我这边定位数据显示,你的心跳速率在从两分钟前,就开始不断升高,还有你的体温也上升了0.81摄氏度。”
谢止膺竖起军装的衣领裹住嘴,脑袋微微下垂,整个人不说话。
“老天,你那边天气很热吗?我查过了棉城的天气,今最高温度也才21摄氏度。你是怎么热成这个样子的,心跳还这么快,简直快得惊人?”
“不要说了。”谢止膺径自摘掉了蓝牙。
如果身处于北区帝都ENC公司总部的黑客姐姐,看到了一向闷骚禁欲的谢止膺此时此刻的模样,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揶揄嘲笑,并附上一句:“Eagle,没想到你这种闷骚禁欲男也会被一个小妮子弄得脸红害羞啊,丢不丢人,哈哈哈哈哈——”
没错,谢止膺鲜少有这种这种类似于体温身高、心跳加速的情况,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在遇到危难的时候。
如此对照看来,少女和危难都一样危险。
刚刚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复刻在他的眼眸之中,挥之不去。
这种心不在焉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下午离开Z大的时候,都没能完全从他体内褪出去。
当天下午,谢止膺跟团长暗中打了一声招呼,遂是离开了Z大。临走前,团长细细打量了他一眼:“你任务完成了?”
谢止膺淡笑而答:“还好,险些暴露身份。”
团长敬畏地朝他敬了个军礼:“做你这一行果真不容易,性命似乎朝不保夕。”
两人的对话形同鸡同鸭讲,却也能聊得通畅无阻。
谢止膺话别团长之后,就开私人商务车离开了Z大。
当商务车经过教官专门乘坐的大巴车时,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车门前送别的学员们——然而,在众多的学员面孔之中,他并没有发现那张熟悉的脸。
舒辛未没有来送别。
谢止膺搜集她的生活信息搜集足够,也不打算继续久待,离开Z大,他就前往在棉城的私人住宅。
商务车行驶过一阵路段,没来由地,谢止膺耳畔不自觉地回荡着一句话:“教官,你能为我亮灯吗?如果你喜欢我的话。”
此话挠在他的心上,有点痒。
自己就这样不告而别,擅自离开,对她而言,会不会有点残忍?
眼前的路段是红灯,商务车遂是停住。
谢止膺的心跳也跟着停滞了一瞬,他思及了什么,就打开了手机,打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他打电话过去时,Hombre正在棉城某处高级舞厅里蹦.迪,背景音乐是1999年音乐人KOYOTE演唱的《纯情》。
“嗨,老大!”Hombre一开语音,那劲爆的音乐就迫不及待地顺着电磁波信号轰炸过来。
谢止膺及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将音量调小声的一点,“Hombre,你最近玩得很潇洒。”
“欧巴,听你的语气似乎很羡慕我,你要不要一起跟我来?”Hombre捏着嗓子怪里怪气地说,“我这海王特意准备了三四条活蹦乱跳的美人鱼给欧巴你哦。”
“我的手机已开启了录音模式。”
“咳咳咳——”Hombre仿佛被他噎住一样。
之后,那轰炸性的背景音乐逐渐淡出谢止膺的手机屏幕,直至降成无声。
谢止膺开启了定位显示屏。
“老大,”梁少恢复成正常的语调,整儿八经地问道,“你无事是不会造访我的鱼塘,你一来,准是没好事。”
“你这嘴巴是开过光的?这么灵。”
“啊,还真被我猜中了?”
“我现在把一所学校的定位发给你,”路段的红灯转成绿灯,谢止膺踩下离合器,拉闸,换挡,驱车前进,“三个小时后,你在这所学校帮我接个班即可。”
“这是老大你自己的任务,能不能每次别留了一堆烂摊子就扔给我收拾,我自己也有任务在……”
“这所学校美人多。”谢止膺启唇笑,“还是刚刚成年的。”
Hombre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旋即打蛇随棍上,“咱们接班这件事,Frank知道嘛?”
“你觉得呢?”商务车开出了大学城的路段,在十字路口拐了个弯儿,谢止膺的视线平视着路面,“现在是放假,这种活儿当然是私活。”
“那老大给我多少酬金?”
“你欠揍?”谢止膺语气一凛。
“哈哈哈,开个玩笑,”Hombre轻咳一声,话回正题,“这项的任务具体详情是什么?”
“当一位好教官。”
“啥!?”Hombre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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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4 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