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浔雨是什么人?
“到时你就知道了!”
谢元不想细说,只在心里默语,这个浔雨是他曾经最看中、最喜欢的人才。后来也是他最恨,恨不能千刀万剐的仇人。
站在客厅门口,谢元看到了站在那儿穿着束腰装,束着发,眉宇间三分飒气,手里捧着个小盒子的易成成。他阴沉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背着手走进去。
易成成一回头就看到谢元。其实她一早跟客栈的人打听过,说谢元五十出头,是个身材高大的人,面相略横,特别皱眉时,十分有威摄力。故此,他在军中、在朝中都称得上是个大人物。
更有传言,没有人敢跟他谢军侯对视。只要跟他对视过的人,曾经干过的所有坏事都会被他读出来。
易成成透过那双阴沉的目光,即便她敢说自己阅人无数,对眼前这双眼睛也突然有些惧意。但凭她的倔强,是不轻易收回目光的。
不过很意外,先收回目光的是谢元。但这更让易成成不解,甚至有些心慌。
谢元坐到主坐上,一句话不说,示意管家把盒子拿给地。易成成还有些没缓过刚才的迷惑,盒子已经到了谢福手上。谢福恭敬的送到了主子手里。
谢元凝视着盒子,心情变得复杂。他忽然希望这个浔雨不是那个浔雨。只要不是那个浔雨,他只要派几个谢家军出去就可以轻松把人赶走。
他沉默着,摁着锁扣的手有些莫名的发抖,是因为恨。他能确定。
在拒绝和打开的思想缠斗中,他打开了盒子,一张生辰字帖赫然出现。
【曲家岚,二十七岁……】
谢管家顿时震惊!
生辰字帖上是谢元再熟悉不过的信息。他心里忽然就踏实了,踏实的恨在心里漫延。他就这样盯着手里这张纸,看得入了迷,仿佛过去失子之痛再一次活生生的在眼前重演。
直到谢福唤醒他,他才从痛苦中抽身,又被另一张略显皱巴,撕痕无数的纸吸引了。他拿起来,忽然觉得字迹是那么熟悉。
是了,这字迹,不正是他的么。特别是婚书二字,让他心中一阵触动。还记得他当时写这封婚书时明明是那么高兴。
后来,也是他亲手将这封婚书撕毁。只是他没有想到,她把这些撕碎的纸都捡齐了,还完完全全的再粘回来。
有婚书,自然还得有契约书。果然,打脸的来了。
只是隔得远,易成成只能看到谢元有些变化的表情,也看不到那些一张又一张的纸上写了什么。
这个客厅安静得让她拳脚发痒。
“礼单呢?”
谢元这一问,易成成像是被抓回了魂,稳住了神,她便取出礼单交出去。
谢元不紧不慢的打开单子,八折的红色礼单写满了字,可谢元只看了前面四行字。
【金条十箱整。东海极品珍珠一百颗整。南夷城玉饰珠宝十箱整。极北仙女山千年灵芝十株整。】
拥有这四件珍宝,普通家庭往后五代不愁吃穿。可是对谢元而言,这是他曾经为了断掉曲家岚和女儿的念头,才说出来的绝决。他还在这契约书上签了字。现下忽然就觉得脸微微发疼。
“原本以为只是贞儿的仰慕者胡乱做恶,没想到,她做到了!”
迎视着谢元的目光,易成成依旧没有退缩。这一次仍然是谢元先收的目光,她觉得谢元不屑与她这个小姑娘对视。
“这么说,侯爷您认下了?”
“说出去的话,本侯自然认。”他一一将纸折好放回去,把盒子盖好,礼单压在上面。沉默着叹了一声,感慨之余说道:“可惜她来晚了。”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元不回答易成成的问题,手指轻轻扣着礼单,“晚了,晚了就是晚了。你回去吧。”
“可你还没有说……”
“她若想知道原因,就自己去打听。安阳城虽然大,但凭她的能力要打听一件事不过是小事一桩。至于这礼单,我倒是想收下,不过……”
“刚才可是你自己认下的。既然认了,那这门婚事就属实。即使你是侯爷,若要毁婚说出去也是要遭笑话的。除非,你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面子和侯府的名声,以及谢小姐的声誉。”
谢元脸色又一沉,迎着易成成的目光,两人就此对视。他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也不普通。
“侯爷生气也在预料之中。可是你没有退聘的余地,否则你这侯爷可就做到头了。”
“大胆,竟然威胁我家军侯。来人……”
谢元一扬手,阻止了谢福。几十年军旅生涯,让这个中年男人自带一身冷默的戾气,这种戾气会让人不寒而粟。任是易成成阅人无数,也终于是敛收了目光。
“本侯活到这把岁数,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小姑娘有这般目中无人的逼人气势。想来,你这位姐姐也不是省油的灯吧。你回去告诉她,契约于我从来都不是任她拿捏的把柄。现在,带上你所谓的聘礼,有多远就给本侯滚多远。”
谢元甩袖离开,愣是没把这箱东西放在眼里。易成成没有想到谢元这般行事,前脚说认,后脚就她带着东西滚。她气恼的恨不得拔刀,谢福拦住她,不让她跟出去,还请她离开。
易成成心脏抽抽的疼,在西疆一带,大浔商行的人走哪儿都是昂头挺胸,何曾受过这般气。于她而言,侯爷了不起么……
更可气的是,谢福根本不搭礼她,直接“请”她走。要不是姐姐交待过不能在谢府闹事,她铁定是要开撕了。天大地大,成成不怕。她易成成靠的就是这八个字走南闯北。
出了侯府的门,谢福一句不送,就吩咐守卫不能让人再进门。易成成气得抓心挠肺,也只好在大伙面前摇头。她觉得她家浔老板有句话说得轻了,侯府不是一般的不好搞定,简直就是鬼窟。
“易掌柜,所以您是被退了?”阿六小心的问。
易成成一改脸色,“开玩笑,我易成成是那么不靠谱的掌柜吗?”她双手一摊,“没瞧见礼单和盒子‘落’里边了吗?”
阿六等人没明白过来,易成成也懒得解释,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容:“阿六,吩咐下去,放下所有聘礼,咱们打道回客栈。记住,从这里开始,给我放话出去,就说大浔商行浔老板和卫阳侯府千金谢贞华婚期已定。开始吧,给我放声的喊,我要让全城的人都听到。”
阿六嘴角抽抽,不太确定……感觉易掌柜有点不靠谱……
“愣着干嘛,喊起来!”
易成成这一催促,众人立刻四下喊话,阿六高高兴兴的组织大伙放下聘礼,马也不要了,招呼大家喊话,这就打道回客栈。
易成成上了马,回头望着那扇宽大的门,门楣上的四个字像是不屈于岁月的侵蚀,正挣扎着……
谢元已经回到房中,继续他没有用完的早饭。就这一会儿时间,他的胃口变得极好。
“侯爷,人是走了,可一路走一路嚷着婚期已定。恐怕……”
“好吃,本侯要再吃上一碗。”谢元大口大口的喝着粥,三两口喝完一碗后,才满足的放下碗。
“东西不是还在吗?”
谢福恭敬的把盒子捧过去,聘礼单子依旧放在箱子上面。他还是不太明白,“侯爷,这事儿如果在安阳城传开的话,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那能怎么着?跟薛家干一架?还是答应他们的要求?你可别糊涂,薛家正得圣宠,加上谢家的时运已去多留少,一个不好,别说我军侯位置不保,恐会累及全家。”
谢福立刻开窍,“侯爷,您是故意要留下曲小姐的聘礼,然后让薛家把剑尖指向曲小姐,让他们去斗?”
“对,咱们隔山观虎斗。不掺和。”
“可是薛家有圣上赐婚的旨意在手,咱们若是不答应不也照样是欺君之罪吗?”
谢元被打击得一时语塞,想了想说道:“他有尚方宝剑,本侯就没有吗?这箱子里的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等过几□□日开始,本侯就进宫请罪去。”
谢管家方才恍然大悟。“侯爷高明。那这件事情是否要跟小姐说一声?”
“用不着你去,她手底下的丫鬟聪明得紧。”谢元放下茶水,起身更衣便要进宫。
侯府东侧有个院子,因为院子外围种了很多竹子,便取名苦竹院。这个院子离主院最远。正因为远,没有什么人,六年前,侯府小姐谢贞华顶撞父亲,卫阳侯一怒之下把她关进了苦竹院。
谢贞华自从住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即使一年前那厚厚的三层铁门被卸了,她也无动于衷。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这些铁器在风吹日晒中锈迹斑斑,院中本就无花草,那唯一的一棵杏树孤零零的立在那儿,更让这个院子无限孤寂。
绿裙子的丫鬟一手提着裙摆,匆匆忙忙的跑来,歪斜着的院门被撞了一下,发出吱吱的响声,晃了几下竟然没有倒下。丫鬟已经跑远了,进了那扇敞开的房门。
“小姐小姐,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任凭丫鬟惊慌,桌前的人正埋头啃蹄膀,眼都没抬一下。
“还差两斤,不急不急,等我吃完这些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