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阁·三生事件簿 第7章 4.轻轻浅浅（二）

站在人群中央的橙衣少女未见分毫怯色，她清了清嗓子，用愉快的声调说道：“古法琉璃，学名脱蜡琉璃，是采用古代青铜脱蜡铸造技术纯手工加工制造，需经过十多道手工工艺制造流程的精修细磨后，再通过千度以上高温的火炉将水晶琉璃母石熔化，使其自然流向凝聚成天工自成的古法琉璃。若是从构思、设计、雕塑、烧制、细修、打磨至作品完成，则要经过四十七道精致而繁琐的手工工序。”

相较于人群里时不时传来的赞叹声，小商贩那不耐烦的声音明显是唯一不和谐的存在：“我道是有何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多读了几本书罢了，纸上谈兵也值得拿来卖弄，还是快些回家去吧，女娃娃。”

“你果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会明知故犯。由此来看，你错在五处，着实不冤。”少女神情微变，一双灵动的眸子敛起了笑意，五指收紧，由一开始，好戏上演正当时，且听得她娓娓道来：“其一，错在色泽。古法琉璃可在多种颜色混合而成的同时通透如故，反观尔所造之物，塑料质感，色泽更是味同嚼蜡；其二，错在密度。古法琉璃的密度明显高于玻璃且手感润滑，反观尔所造之物，质地轻浮，触感更是不堪入目；其三，错在声音。轻轻敲击古法琉璃是会有金属之音，反观尔所造之物，声音闷而不透，形容枯槁；其四，错在材质。无论经过多少岁月的洗礼，古法琉璃依旧玲珑剔透，色彩如新，反观尔所造之物，自诩年代久远色泽已褪，实际是品相极差，吃相难看；其五，错在一模多品。古法琉璃浴火重生，所谓‘天工自成’指的就是它的独一无二，古法工艺决定了世间没有两件完全一样的琉璃，每件成品都有不同程度的气泡，却是对承载着生命力的呼吸之美最好的诠释，反观尔所造之物，批量生产，成本低廉。色泽、重量、声音、材质、气泡，试问有哪一样能称之为古法琉璃？”

橙衣少女有理有据字字珠玑，赢得周围一片掌声，而另一边的小商贩脸色红白交替，倒也很是精彩。

自觉再无颜待在此处的小商贩，几近狼狈地开始收拾摊位，橙衣少女看着他身上挂满的物件儿，低头沉吟数秒，随后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交还与他，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我倒是觉得，水琉璃，这个名字与它十分相配。”

低头忙碌的商贩本以为小姑娘是来讽刺自己的，可听这语气又委实不像，于是便抬起头来神色古怪地瞧了她一眼。

少女并不恼，却是接着道：“琉璃乃是火中凤凰，造价自然非比寻常。瞧着你也是有些手艺的，那定也明白此物久戴对身体并无益处，不如早些回家另谋出路，做些仅供摆放的小物件儿倒也无妨。”

想来小贩也不是那木讷闭塞之人，听完橙衣少女所言，心中多半已然明了。小概率事件今儿倒还真被自个儿撞见了，小姑娘应是出自琉璃世家，难得这般年纪就有如此气度见地，日后定也有所作为。思及至此，小商贩发自内心地冲着少女拱手施礼后持行囊离去。

“幸与不幸，一念之间，古往今来不过尔尔。”

一个声音自层层人群之中穿透而出，一席玄青色长袍逆光而现，一名男子由远及近踱步而至：“正所谓，琉璃者，五大名器之首，佛家七宝之一。五色之彩，惊为天物，千锤百炼，水火交融。其色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其形千变万化，玲珑无暇；其质触手若酥，碧雪凝脂。实乃天工自成，世无二物也。”

悠扬婉转，丝丝入扣，声声入心。

橙衣少女凝视着向她们姐妹二人走来的年轻男子，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这个人，似是于千万人之中走出，直抵她的心房。而她砰砰作响地心跳又像是昭示着一个按捺不住的想法呼之欲出，儿时的记忆碎片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在脑海深处慢慢地聚集，慢慢地拼凑，慢慢地呈现······

“你好，在下秋澄。不知可否有荣幸认识一下两位小姐呢？”男子双手合于胸前，微微躬身行礼，用好听的声线礼貌地问询道。

“我本姓叶，单名为浅。她是我家中幺妹，叶绿，取字生机盎然。”

橙衣女孩学着男子的语调笑着如是说，一如十三年前她们初次遇见时的那般笑容明媚。

“是轻轻浅浅挥之不去的······浅浅么？”

男子沉吟着笑了出来。

记忆，果然是，重合了呢。

······

十三年前，叶家大院。

第一次随同父亲拜访叶宅的小男孩心中默念着“左手外右手内，双手合于胸前，作揖礼”的口诀，有模有样地学着平日里长辈们的腔调，煞有介事地自我介绍到：“你好，在下秋澄。今日跟随家父前来为叶伯伯贺寿，不知可否有荣幸认识一下两位小姐呢？”

“这······”此话一出，秋父倒是变得尴尬起来，怎得平日里一向礼数周全的儿子，这会儿见到叶家的小姑娘们就全然忘记了先要向长辈们问候的道理了。

“哈哈哈哈，无妨，”叶家老爷开怀大笑，他摆摆手示意秋父无需介怀，“令郎从小慧眼识珠，这将来呀，可不愁娶不到媳妇喽。”

叶老爷的话引得在座众人皆是笑容满面，唯有小男孩虽是羞红了脸颊，可仍旧目光恳切地看着对面的可人儿们，期待着。

所幸，他等到了。

适逢站在阳光处的小女孩于一片欢声笑语中打量着小男孩，随即她笑着清了清嗓子，学着小男孩的架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回应道：“我本姓叶，单名为浅。她是我家中幺妹，叶绿，取字生机盎然。”

小小少年的满足感是瞳孔中乍现的光芒，他思索着却又在不经意之间脱口而出，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是轻轻浅浅挥之不去的······浅浅么？”

······

至此，便是叶家姐妹与秋澄重合于儿时记忆的十三年后初相逢。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从旁目睹了这一切的花君，此刻脸上的表情也甚是奇异，只见他眉头微锁，神色诧异地紧盯着同叶家姐妹站在一起自称是“秋澄”的男子。

嗯？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是秋澄？亦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