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阁·三生事件簿 第31章 2.汝窑青瓷

三生街作为一条古老的街道，长久以来都是尽职尽责的守护着喧闹都市背后的一片宁静。坐落在三生街79号的缭乱阁，是一家经营多种生意的奇妙店铺，经营的生意每过七天必换一种，是这家店不成文的奇妙约定，而它的缔造者，正是店主七莫宁大人。当然，这也就顺理成章的解释了缭乱阁内唯一的店员花君同学，落荒而逃的原因了。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接一位客人么？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出门。”花君记得七莫宁说过今日会有一位客人需得他去亲自迎接。

说话间，窗外传来细密的雨声，初始柔和散漫如清风拂叶沙沙作响，渐渐的雨势扩大，密集的雨点打落在屋檐上带着啪嗒啪嗒的声响，雨水沿着玻璃顺势而下，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实。

“我在等。”七莫宁单手支撑着下巴，动作优雅地从盘中拿起一颗糖果，厅堂里的灯光不偏不倚地照亮了琥珀色的“四角粽”，舌尖接触的瞬间混合着玫瑰与松子的香甜气息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粽香于唇齿间蔓延四散。七莫宁极为享受地眯起眼睛，狭长的双目里透着一股奇异的迷离感。

“等什么？”

“雨过天青。”

临近黄昏时分，雨停了下来。

积云散去，湛蓝的天空逐渐被夕阳染红。此时之间，门口玄关处的彼岸花风铃再次准时出现，仔细聆听，它正轻轻摇晃发出悦耳的声响。

七莫宁放下手中茶杯，从容一笑起身向店门外走去，花君跟着歪了歪头紧随其后。推开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唯有一只红木箱子静静地安放在店门外的石阶上，等候着。

接收到来自七莫宁的眼神示意后，花君动作娴熟地从石阶上抱起红木箱子却并不着急回到屋里，反而是探头探脑地往门外张望。也就在这时，花君裸露在外的脚踝似乎是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他随即侧身低头去看，只觉眼前一道蓝光闪过，脚边却是再无一物。

“街角是不会有你想要的答案，还不快点关门进来，”店主七莫宁大人略微抱怨的声音传入花君耳中，“再怎么说现在也已入冬，冷的紧。”

花君闻言这才悻悻然地收回了目光，仅单凭这一点小插曲并不足以动摇自己的心神，毕竟他可是拥有了一个与生俱来的无敌适应力，毕竟他可是缭乱阁里唯一的店员，毕竟他可是自幼体质特殊的花君，毕竟······接连做了几个心里建设，花君自觉也许他终于可以泰然自若地接受，大约今次的委托人就在这个箱子里面的事实了。

诡异，可疑又诡异。花君仍是无不担忧地垂首看了一眼怀中之物，且小心翼翼地与之刻意保持距离，好似生怕待会儿一个不注意徒然从这里面冒出什么不明物体来惊吓到自己。

七莫宁难得没有直接戳穿花君的这点小心思，倒是生出了几分逗弄之心，故弄玄虚道：“花君梦想中的邂逅，没准儿机会就在眼前了。”

“······谁想要邂逅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花君不禁心生郁闷，要知道眼下可是连这红木箱子里装有何种物件儿都尚未知晓。

“如此说法当真失礼，需知人家可是位十足的美人儿呢。”说着，七莫宁从花君的手中拿过箱子，顺便丢给他一个“莫要后悔”的眼神。

七莫宁将红木箱子安放在柜面，然后取出绣有曼珠沙华的软垫置于一旁。花君屏息凝神，从旁看着七莫宁细心地拆开箱子将手伸了进去，动作极为轻柔而又缓慢地双手捧出那箱中之物，一并放在了镶有金丝流苏的黑色天鹅绒软垫中央。

汝窑天青瓷。

青瓷汝窑玛瑙釉，釉色天青淡雅恬静，青瓷釉里透分明，瓶身纹饰花叶缠绕灵动洒脱，层次丰富构图饱满，中心簇拥一朵重瓣木芙蓉，花开微仰出水芙蓉，仅仅只是用青白两色就勾勒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绚丽之美。触手细腻光滑，工艺精细繁复，瓶底清晰可见“初雪青空”四个字。

细细看来，宛若梦境，一幅绝美的画卷从心底油然而绘。炊烟袅袅隔岸升起，清风徐来，时而烟雨朦胧，时而雪落纷飞，山水之间依稀可见伊人倩影，衣带飘然随风起舞。

确是美人。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花君定定地瞧着汝窑瓷瓶，若有所悟地喃喃自语道：“所以才会选在雨后晴空迎接她的到来么······”

“釉色天青是汝窑青瓷中的极品，天青过雨亦是其最美的颜色。可天青色无法自行出现，唯有耐心等待，”言语间，七莫宁看向瓷器的眼神之中饱含深意，“等待一场烟雨过后，风轻云淡朗朗晴空之下，玛瑙入釉晨星稀才方能在窑火中涅槃重生。”

“天青需等待烟雨······那么开在时光里永不凋谢的青花，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人究竟等待了多久？而你又在孤寂中走过了多少个漫长的岁月？”花君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瓶身，眼神逐渐变得游离虚幻：“岁月浮沉，从无到有，便是一梦千年，到底要等待多久才会有人将你从这无尽的岁月里解放出来，才可以不再寂寞······”

“花君。”屋内的灯光随着七莫宁的低声轻唤蓦然间变得昏暗起来，一道微弱的光亮顺着他的发丝倾泻而下，他的脸庞半是被照亮半是隐匿于黑暗之中，他的目光半是看向花君半是穿透于他看向遥远的过去。

七莫宁的呼唤声使得花君回过神来，他抬起手诧异地摸了摸右瞳，不知何时眼睛里竟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似乎还伴着些许湿润，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顷刻间会有种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是因为眼前的这个青瓷么？又或是······花君隐约觉得又要开始头痛了。

“想要知道答案么？”七莫宁适时地把花君从纷乱的思绪中带了回来，恢复了往日那副慵懒的神情，轻笑着说道：“你很快便会知晓。”

七莫宁双手虚覆在汝窑青瓷两侧，天鹅绒软垫中央的血色曼珠沙华迅速蜿蜒攀附在整个瓶身，青瓷之中尽是青红双色交织缠绕，伴随着云雾渐生从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美感。双目微阖，花瓣四散，七莫宁的声音于云烟雾绕之中幽然传出：

也许······

人生本来就有诸多的无奈。

······不得不离去······

······不得不寻找······

······不得不等待······

但是······

这大概就是生活最真实的面目。

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吗？

开启那道门，随心所欲的飞翔。

他的声音蛊惑心弦，他的声音仿若天籁，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他的声音环绕在侧，你只听得他说一句，便已弥足深陷：“欢迎光临，汝窑青瓷阁。”

青瓷缭乱就此上演。

“如此特别之物，可会有属于它自己的名字？”想到瓶底的印刻，花君试探性地问道。

“嗯？”瞧着花君这副明知故问的架势，七莫宁眉头轻挑，眼神往瓷器瓶底飘去，不置可否，话藏深意：“我以为关于名字这件事，你是再清楚不过了。”

“初雪青空”果真并非款识，而是它的名字。

花君见自己的意图被揭穿了，只得讪笑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汝窑瓷器，尽管彼时的他对于七莫宁的话中深意还全然不知。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汝窑青瓷中好似栖息着一名女子。”花君面上流露出的是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他目光流转仔细盯着瓷器中央的那朵重瓣木芙蓉花，笑言道：“倘若真有其事，你猜她又会叫什么名字呢？”

“那不如就来问问她本人吧。”七莫宁眨眨眼睛，回眸一笑。

“咚——”话音一落，钟声回荡。

几乎就是在同时，一名女子自汝窑青瓷中款款而来，她朱唇轻启，“青女”二字尽入耳畔。

细细看来，女子身着白底青花衣裙，身姿挺拔，眸似寒星，声如冰泉，三千青丝松散的在脑后挽成发髻，一支样式精巧的木芙蓉花簪插在发间。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她仿佛是微风中流淌在山林青石间的一汪泉水，静谧冷冽，澄澈透亮之中又有着些许别样的韵味与风情，引人遐想。

“这位贵客，”七莫宁笑意盈盈地摆出职业化的笑容，“许久未见，此番前来可是为了了结哪桩前尘旧事？”

嗯？此等似曾相识的发问方式，莫非也是明知故问？花君不解地眼神在七莫宁和名唤“青女”的女子之间来回徘徊数次，但是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接下来他便会明了，所谓的“许久未见”竟然是指······

“我此行是来兑现承诺的，”青女抬手指向花君所在的位置，声音清澈如甘泉，“他欠我之事有三件。”

“······”

站在风中凌乱的花君，尚未从青女的突然现身中回过神来，眼下却又是多了这么一桩自己完全记不起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七莫宁走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花君身后站定，双手捏住他的肩膀，笑容更加灿烂地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店的花君同学正处于更年期，记性并不怎么好，所以贵客的愿望还烦请一一道来。”

与这番言论透露着的遗憾之意完全相左的是七莫宁越发愉悦的语调：“不过请放心，无论是什么样的愿望，本店都会在七天内为您达成。如有意外，花君也会全权负责。”

“果然还是像从前那般愚笨。”青女的目光落在花君的脸上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回味，她沉吟数秒，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件事，我要去到他的家中做客。”

“乐意效劳。”七莫宁轻松应答。

可怜的花君，就这样在完全没有参与对话的情况下，轻易地被人决定了他的命运。蘑菇在哪里，好想采蘑菇，我到底算什么呢？花君恍惚地在心底暗自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