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 第21章 赔罪

宋南下意识地看了眼表，再确认了一遍他站的位置。

下午四点一十，凌河三中老街。

“你怎么...在这儿。”他把手机揣回兜里，尽量站直。

林淮感觉自己能气得把手机掐碎，下午的题目对他来说时间还够，所以提前交了卷出来的。不想等，也不想再坐摇摇车回去，提前跟带队老师打了招呼，自己提前走的。

三中的位置卡在从考点回温海的路上，周围虽然人乱，但人也多，对做生意的商家来说还不错，所以坐落了一片小吃摊。

能怎么在这儿的，在这片买吃的时候听到闹声赶来的呗。

一过来就看到本该留在温海的人出现在了凌河，还一瘸一拐。

谁他妈能不气。

手机里和乐逸的对话还留在最后一句。

我乐意：【宋南？他上午就出去了，就比你晚一点。】

骗子。

“我吃饱了撑的。”他白他一眼，转头要走。

“对不起。”宋南这样根本做不到去拉他，在林淮转身出街口的时候喊了声。

“你有病吧，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林淮转身，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堵在胸口，眼睛盯着宋南有些撑不住的左腿。

几步外的少年手攒在兜里，直直地站着，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没吭一声。

林淮走了几步，回头，人还站在那里，手机也没掏出来，也不是要走的样子。

妈的，我才是有病的那个。他暗骂一句，走回去，站到宋南面前，“你走不走。”

痛觉已经密密麻麻地漫上来了，和林淮说完话以后，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抽掉了出去。宋南睁开眼，看到原本已经走了的人又折返了回来，不过还是一脸气愤。

“走。”

随便去哪儿吧，别再回来了就行。

“上来。”林淮在他面前稍稍蹲下。

“不要。”宋南带着仅有的理智，摇头。

“你属驴的吧这么犟。”

“不要。”

林淮整个脑子一边念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一边吼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是不是想我把你扛到医院？”他叉着腰，直视宋南的眼睛。

“我可以自己走。”

“算了。”到底也分不清到底是哪边脑子赢了，他拿出手机喊了辆车，定到最近的医院。

一年也生不了几次病吃不了几次药的人，头一次在不过半个月时间里第三次想去医院。

真是翻了天了。

幸好出租车来得快，等了两分钟就上了车，从上车以后，林淮就没跟后座的人搭一句话，连一向热络的凌河司机都能感觉到气压之低，问了第一句没回应后就安静地闭了嘴。

差不多已经快到医院下班的时间了，林淮一个人忙着挂号排队，身体热络得很，就是不跟受了伤的某人说话。

“这伤的挺重的啊，骨头...没断，我开点药吧，这两天稍微注意点，别再伤着了。”那医生扶了一下眼镜，对宋南这种情况似乎是习以为常。

毕竟是离三中这一片最近医院里的医生，这点世面还是见过的。

俩人忙活完出医院以后，天已经黑了，老唐打了几个电话来问平安，被他模糊着理由回了。

他息屏后把手机揣回兜里，向四周看了看，凌河比温海大很多，晚上也要更亮一点，连医院周围都充斥着各种店铺，在夜晚挂起五彩斑斓的灯。

林淮长长的舒了口气，伸手招下路过的空车。

“去凌河西站。”

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是城际公交的最后一辆了，最后一排空着，林淮坐到了窗前，将车窗开了一条小小缝。

售票员还在热情招呼外面的行人，他待在昏暗而安静的车厢里闭上了眼睛。

有点累。

连车什么时候发动的也不知道，他一贯是喜欢在车上睡觉的人，睡着了以后基本不会轻易醒，但总能在快到目的点的时候醒来，似乎是身体奇怪的能力。

售票员的票一贯是从最后一排开始的，女人摇摇晃晃走到最后一排，想叫醒靠窗睡着的男生，被他旁边人拦住。

“我来吧。”一路上缄默的少年终于开了口，出完钱等女人到别的座位的时候，才敢转头看身边的人。

车厢里的灯不够亮，最亮的光源来自于一路上一晃而过的路灯，林淮半张脸埋在围巾里，额头也被帽子盖住了，平时亮亮的眼睛闭着，只给脸上留下长而密的睫毛。

风透过那条缝钻进来，冲着林淮脖子钻，睡着的人什么也不管，身体本能地远离冷处，最终靠向另外一个人的肩。

宋南僵着身子把车窗带上，一连串的动作也没能把人闹醒，甚至连屏幕也不敢亮，怕旁边人会被屏幕光刺醒。

林淮头歪歪地倒在他肩上，让他脖子的一小块直接触到软乎乎的帽子。

帽子毛一点点刮着皮肤，带来阵阵的痒意。

也算是林淮无意之中的“报复”了。

车从热闹的城区出去，一路过田野，又重新落入城区，眼瞅着周围的景物变得熟悉，宋南伸手，轻轻地把旁边人的脑袋扶正回去，幸好还没醒。

“快到了。”他碰了碰林淮的手臂，把他喊醒。

“嗯？”林淮抬起手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意识还没恢复过来。

“前面就是学校了。”

昏暗而安静的环境还是久待不了，人终究得回到热闹和喧嚣中去。

宋南下车的时候摸了摸刚才还微微发痒的皮肤，现在整个脖子都暴露在冷空气下，风一阵阵往身体里钻，痒都似乎是错觉。

“老唐说我今晚不用自习了，直接回家吧。”林淮看了眼手机消息，招呼着宋南过马路。

今天走的很慢，所以在暗路那块也格外难捱，前面那个一路踢着石子，后面那个一点一点的跟。

终于有一颗石子成功地撞击了地上的矿泉水瓶，一下滚了几圈出去，声音格外响亮。

林淮稍微停脚，等着后面那个慢慢跟上来。

然后一直保持着“走两步，停一会”的策略，直到到家门口。

“林淮，”宋南在他要进门的时候最后喊住他，“谢谢。”

好歹不是“对不起”了，林淮停住，想起下午的气血上涌，此刻还算平静。他没答复宋南什么话，拧开门锁直接进门了。

还是在生气，而且还在气头上。

宋南低头，眼神黯淡下去，从前冷淡的眉眼现在染上了愁色。

自己都没发觉，他早就被扯进了人世里。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啊？”于燕看到他以后，连忙去厨房热饭菜。

“遇上宋南了，帮他办了点事。”林淮含糊答。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太好，所以偶尔迟一点，不解释，于燕和梁鸿朗都不会太深究。

“你俩一起回来的？”于燕把菜端上桌，给他盛好饭，“他吃没吃啊，要不要喊他过来？”

“不用了妈，”林淮拦住她，“他说他自己吃。”

“哦，”于燕这才停手，“这孩子也是，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干嘛还要自己弄。”

林淮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夹菜。

拧巴，还是自己拧巴。他默默想，却没细究今天这股怒气的来源。

他从小吃摊排队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三中的事，说有人在约架，闹得很厉害。过去看的时候架已经打完了，围观的人刚好散了，而从中出来的人正是答应他“回来庆祝”的人。

庆祝个屁，腿都伤成那样了还怎么庆祝。

他戳着碗里的饭，看着盘子里的青菜发愣。

“晚晚，去把垃圾倒了。”于燕喊了一声，把刚准备坐下开电视的梁映晚喊起来。

“哦——”梁映晚站起身拎走垃圾袋，开门，看到宋南站在对面，对她招了招手。

梁映晚刚要喊他，被他的动作噤声。

宋南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喊。

“怎么啦？”梁映晚走过来，一脸好奇，还配合地用气声问。

“你哥...怎么样？”宋南斟酌着言语，小心地问。

“他在吃饭。”梁映晚想了想，回答。

“...心情怎么样？”

“好像不大行，是不是考砸了。”梁映晚思索，得出结论。

“...应该不是。”他叹了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干什么？”

这下梁映晚终于给了点有用的信息，“他喜欢吃辣的，越辣越好。至于心情不好...”她挠了挠头，“我没怎么见过我哥心情不好诶，他好像没为成绩烦过，也不谈恋爱，吃不到爱情的苦。”

...这一个个是跟谁学的。宋南叹了口气，“行吧。”

“宋南哥哥，你是惹我哥不高兴了吗？”梁映晚嫌手里提着的垃圾袋重，终于放下了袋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宋南。

“嗯，对。”

梁映晚理清这两人闹矛盾的利弊，开口，“楼下超市卖的鸭脖鸭翅鱼尾鱼排豆干豆皮海带结藕片魔芋，选最辣的口味都行。”她提起袋子，“我先下去丢垃圾了。”

“等一下，你要下楼吗？”

梁映晚回去的时候林淮已经在洗漱了，她气定神闲地走到林淮面前，把一个大袋子塞给他。

“干嘛？是让你丢垃圾到楼下去的，不是让你丢我怀里的。”他反应过来，提起袋子。

“那你丢掉吧。”她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动画片播了一半。

林淮听这话才感觉不对，打开袋子，里面堆满了麻辣零食，还夹了张纸片，写字的人下笔故意收了锋芒，字写的端正。

——“赔罪”

谁家赔罪买一大袋子辣条的。

“神经病啊。”林淮念叨，下意识看了眼门，又问梁映晚，“你干嘛帮人跑腿，不是平时都懒得动一下吗？”

“我才不想因为你们的矛盾见不到月饼。”梁映晚打了个哈欠，“要退自己退，我才不帮你跑腿。”

现在算是理解乐飒每次帮他的时候乐逸憋的气了，林淮几次提起袋子，又放下，最终把这个烫手山芋拿回了房间。

退回去那人也吃不了辣的，算了。

他坐在床上盯着对面的海报，回忆着今天的事，想给古怪的情绪找一个出口。

算了，想起就头疼。他伸手关灯，房间里只剩一盏小夜灯还亮着。

今日不宜思考，宜睡觉。

我真是太喜欢公交车上那一段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