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骨 第15章 旧事

尉迟昭闻言浑身一怔，她之前只道陷害她的人，或许就是陷害师父的人，但却忘了一些事。

知道沧浪珩砂的人并不多，而这法宝，除了碧影没人能驱策它，除非抢它的人知道师父在哪！

尉迟昭握剑的手开始有些脱力，剑尖颤抖，最后砸到了地上。

她口中呢喃着：“对，不错，师父可能没有死……”

她方才被荼蘼花阵反噬的后劲才上来，又先后经历大悲大喜，一时间，头脑中嗡鸣一片。

萧十六见她异样，抢上前去扶住了她，在旁轻声道：“别急，你现在身子五劳七伤，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药骨，其他事情，等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尉迟昭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碍事。

她轻轻把被萧十六圈住的胳膊抽出来，在自己的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从伤口里渗出，却并没像液体一般流动，而是汇聚成了一颗血珠。

尉迟昭把血珠交给敖风，道：“敖风，你拿着这个飞上去看看，若经过药骨埋藏之处，血珠会有反应。”

敖风应下，接过血珠，化作雄鹰破风而上。

顾久看着刺入长空的鹰，目光随着它流转，呢喃道：“敖风，真是个好名字。”

她的声音被一声鹰啸盖过，但还是传到了尉迟昭的耳中。

尉迟昭转头问：“他以前叫什么？”

顾久似乎没料到尉迟昭会突然这么问，怔愣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回：“慕晨。”

“那你会告诉他吗？”尉迟昭又问。

顾久轻笑着道：“对他而言，那都是前世的事了。他现在过得很自由，我不会打扰他的。”

虽不知他们之间有过什么往事，但尉迟昭看得出来，顾久看敖风的眼神，不仅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更像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而比起顾久，先前周策的眼神却是充满了矛盾，有惊喜，却似乎又有恐惧。

尉迟昭靠着一棵刚刚生出新芽的银杏树坐了下来，边调息边淡淡开口：“那周策呢？他也认识慕晨？你们好像不怎么对付。”

她还没说完，便又闻到了之前那股冷香，后心处感受到一股绵柔的灵力注入。尉迟昭没有睁眼，却也知道这灵力来自萧十六。

顾久迟疑着，似乎不愿回忆之前的事。

但片刻后，她还是说了出来：“我们三个，原本从小一起长大，也曾在同一山门修行。周策是皇亲贵胄，他年及弱冠后离山，我跟慕晨也随他入了军中。

“后来昏君当道，他和晋王联手逼宫，我和慕晨也在那次的队伍里。可是没想到，他弑君后，杀了晋王，还将所有参与宫变的将士尽数围捕。慕晨……为了护住我，死在了乱箭之下。”

尉迟昭落在膝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怪不得，顾久之前说想杀了周策。任谁在经历了这么深的背叛后，都无法做到坦然跟仇人共事。

顾久喉头微动，眼眶已经涨得通红，目光中尽是痛苦与怨恨。

她继续道：“可笑的是，周策放弃了皇位，做了摄政王。十年后，我飞升入仙京，又过了几年，周策遭人刺杀，死后登仙。”

“你再见到他时，很想杀了他吧。”尉迟昭闭着眼问道。

“对，逃出去的十年间，我尝试过很多次，可都没有成功。当我在仙京再见到他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感再度袭来，我当着诸神的面把他打了个半死，被天君圈禁了一年。”

顾久顿了顿，像是想通了什么，看向敖风飞远的方向道：“我这条命，是慕晨救下来的，他临死前，让我替他好好活下去，帮他看遍天地繁华、江湖风景。现在他自己就能翱翔于天地之间，那我便不再有牵挂了。”

尉迟昭闻言，倏地睁眼：“你要做什么？”

顾久笑了一声，神色舒缓了不少，她又变回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帮碧影报仇。等事了了，我就杀了周策。”

此时敖风从后山的方向飞了回来，落地后将血珠递给尉迟昭，道：“主人，找到了，应该是在后山的溪水底下。”

从山门到后山之间的地带，早已没有了记忆里的景象，当年一场攻山大火，把曾经的繁荣安宁烧了个精光。

而此时此地，除了刚刚从濒死边缘活过来的并不粗壮的树，便只剩些断壁残垣。记忆中的露华山有多繁盛，如今这里，便显得有多荒凉。

只有后山，还尽可能保留着记忆里的模样。这里是尉迟昭在露华山生活时的居所，那一方灵气充沛的山洞和溪流，伴随着她从五识初开到亭亭玉立。

药骨取之不易，需以至亲之人的血液为引，等上六个时辰，才能解除流转峰回阵，将药骨取出。

尉迟昭将手中的血珠投入溪水之下，水底的鹅卵石床便逐渐传出了隆隆怪响，像是河床底下开了道石门，正在为什么即将出世的东西让路。

一切准备妥当后，天色也已渐渐暗了下来。

顾久突然收到北方信徒的祈愿，便先行离开了露华山。

敖风守在溪边护法，萧十六便陪着尉迟昭继续在一旁调息。

夜晚的风有些凉，按理来说，尉迟昭有灵力护身，就算在北庭的雪山，也不会觉得冷。

可她现在只剩半颗心脏，血液已不似以前那般温热，再加上今日又消耗了不少灵力，此时竟被凉风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萧十六坐在她身后护法，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竟分出来了几丝真气护在了尉迟昭周身。

尉迟昭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没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要不然这萧十六难道也会读心术不成？

想到这里，她睁开了眼，中断了萧十六送过来的灵流。

尉迟昭手掌中化出一根树枝。这是她在赶来后山之前，从一棵银杏树上折下来的。

那棵银杏看着像是有个两百年左右的树龄，或许能通过通灵，得知一些关于萧氏或者赵氏的事情。

她刚想调动灵力，却被萧十六拦了下来。

“你要通灵？可你灵力消耗太大，等拿到药骨再通灵也不迟啊。”

尉迟昭看着萧十六难得正经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盯了他片刻，淡淡道：“我没那么娇气。”

萧十六在她冷漠地目光下松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烤来吃的。”

尉迟昭看着他负手离去，两人之间隔着清朗的月光。直到萧十六渐渐走出了视线，尉迟昭才察觉到，自己竟不由自主看了他这么久。

而等她回过神来，却感觉那一缕沁人心脾的冷香，似乎还环绕在她周围。

她闭了闭眼，企图把那月光笼罩下的背影从脑海中挤掉。

待思绪终于回到正轨，尉迟昭重新调动灵力。随着眼角的红痣逐渐变得鲜亮，一些细碎朦胧的画面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训练场上落了厚厚的雪，明明是冬日的景象，却听得晴空之中传来阵阵雷鸣。

就在瞬息之间，一道闪电径直劈下，直冲地上一男子袭来。

这是雷劫！

那男子和身旁围着的许多人，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正是萧氏宗门的弟子。

他持着一柄长剑，与不断落下的惊雷周旋着。虽然他的衣衫已是破败不堪，但并没有受多少伤，想必以他的实力，再多撑片刻，定能升仙玉京。

可就在此时，山门处突然传来嘈杂声，接着是刀剑相击声、火药爆破声……

片刻后，山门便被攻破，原本守在男子周围的弟子们纷纷前去支援，只留下了几人在一旁。

正在承受考验的男子挣扎着，似乎想摆脱这道来之不易的天劫。可就在他撑着身子站起来的一瞬间，几颗火弹朝这边飞来！

留守的几名弟子登时被掀翻在地！

而雷劫之下的男子虽堪堪躲过了火弹的攻击，但那闪电竟像是长了眼一般，趁他躲避的功夫，十多道闪电劈空而下，直接穿透了男子的身体！

一时间，鲜血从他口中、胸腔中喷涌而出！血色落于白雪间，逐渐汇成了一滩血水，顺着一旁的长阶流下、滴落。

而在男子倒下后，雷劫似完成了使命一般，渐渐没有了声响，只剩下慌乱而激烈的喧嚣。

不知过了多久，大火渐渐蔓延至整座山门。

而在那成堆的尸骨间，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袭青色衣裙，跪倒在那因雷劫而丧命的男子身边。

她小心翼翼抱起他残破的身躯，悲泣着呼唤着：“萧澈……”

而无论她怎么叫，怀里的人都始终闭着眼。她似乎被击垮了最后的防线，仰天嘶吼起来。

这女子，正是碧影的模样！

她随后，像是发了疯一般同那些外来者撕打。神官的法术对付不了凡人，她便只能依靠武功和剑法杀出血路。

尉迟昭猛地睁开了眼！

她曾无数次梦到过萧氏灭门当日的惨状，但比起梦里的和记忆里的场景，方才看到的那些，却是更触目惊心。

她平复着急促的气息，脑海里不断反复着，那因雷劫而死的男子倒地时模样，还有师父抱着他时的模样。

“萧澈……”

尉迟昭终于记起来，那男子，就是萧氏的大弟子萧澈！

她的气息渐渐平复下来，便再次启动了通灵。

只是之后的画面尽是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等到画面恢复清晰时，已不再是萧氏被灭门之时的场景。

露华山似乎重新恢复了繁荣，只不过原本的屋舍练场全都变了模样。

这里已然被赵氏的人占领。

然而不久之后，一场大火再次席卷而来！

夜幕下、火海间，哭求与哀嚎声嘈杂刺耳。

一个人影犹如鬼魅穿梭在各色惨状的活人与死人之间。

那人提着一柄长剑，剑尖触着地，随着握剑人不徐不疾的步子往前划动，带出了明黄的火星，在暗夜下显得诡谲可怖。

新年第一更~（可惜没能赶上新年第一天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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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