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二人循声望去,便见后头立着一着飞鱼服的男子,脑戴圆帽脚踏皂靴,腰间一把标志性的绣春刀。
是宫中的锦衣卫。
两人皆是动作一滞,互换了个眼色,寻桃才撒开那双揪人衣领的手。
男子估摸二十上下的模样,生得剑眉星目,体格健硕,一身飞鱼服煞是晃眼。寻桃没见过这人,大抵是姑爷身边的侍卫罢?
平日里,她们后宫是鲜少会同这些人接触的。
她更是不认得此人,甚是见都不曾见过。
在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见这人将一绿钗子递了过来,“方才姑娘路过之时捡到的,不知,这可是姑娘的钗子?”
是支雕琢成玉兰的翡翠钗,乌阳下散发着幽幽的光。
落于掌中轻轻泛着凉意,有些微坠手,钗子好看是好看,可却非她之物。思及此,寻桃摇摇头:“不是我的。”
“或者,你可去内务府寻人帮着打听打听,兴许丢了钗子的姑娘也在着急呢。”是以,言罢她又将钗归还至锦衣卫手里。
内务府那头,宫人都颇有些门道,找他们定然不会出错。
想到,方才话还未问全,她又朝旁侧瞥去一眼,便见那宫监跟神游似的,目光牢牢锁在人身上。
他看甚呢?
“愣着作何?走啊!”她颇没好气。
话了,寻桃又觉着没甚好接着说,便折过身准备回返长康宫去,不料这锦衣卫一个闪身又绕到跟前,拦了去路。
他身姿挺拔,骤然拦下眼前半片光亮。
投落地上只余座小山似的阴影。
叫人怪感压力……
她提着裙往左走,他堵左边,往右去这人又拦右边。
终了,寻桃沉默了片刻:“大人还有甚事?”
“其实……这不是我捡的。”
寻桃:“?”
存心逗人玩儿呢?
那锦衣卫眼神游离不定,连着出口的话都磕磕巴巴。最终憋红了脸,半天才吐出句:“是,见姑娘生得好看,便想将此簪子赠与姑娘。”
她方要开口,一抹雁灰色的人影乍然撞入眼帘,生生横在了二人中间。
见其恭敬躬身作礼,语调轻轻:“大人,宫中尚有规定,外廷侍卫不得与内廷宫女密切攀谈。”
“这……”
“告辞。”
锦衣卫一头雾水,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这宫监陡然扔下句话,便拽着那黛蓝宫裙的少女一溜烟去了,待他回神,这两人已然三两下跑没了影。
*
宫中确实由此规矩。
是于永元一年设立的规矩,外廷官员及侍卫通通不可与内廷宫女攀谈,严重的,说一句话都要挨罚的。只是圣人即位开始,形如虚设。
说来,倒非因他宽仁。
而是他着实不愿管这些闲事。
记得那日天正下雨,圣人得了空闲陪她家小姐去游湖。
路上恰碰着这些事儿,便有个婢子上来告状,揭发另一个婢子私下与侍卫攀谈。寻桃还记得,那日圣人的神情是多么精彩,而后吐出一句:“阖宫上下的宫女全是哑巴?”
但形同虚设却不代表废除。
大多的时候,宫婢也会注意着。
还未反应过来寻桃就被那颜玉书拽走了。
衣袖都险些遭他掉,直至行过拐角这宫监才撒了手,他喘息未定,鬓边有毛茸茸的碎发贴在脸颊,只听他絮叨:“一瞧就不是正经人家。”
“专骗小姑娘的,他们这些外廷的侍卫,花样多着呢。”
“……”寻桃默了半瞬,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儿,继而,她眼眸一瞪,扬声道:“我自然知道,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年幼时,府里的老嬷嬷和她说过。
只有登徒子才会第一回见面就送姑娘东西!且,方才直觉告与她,这人绝对是不对劲儿!她还在思考如何回绝,这宫监就发神经了,扯着她衣袖就将她拽开了。
褚寻桃说话真难听!
他自是想不通这人怎想的。
谁不晓得褚寻桃凶?
除去喜宁宫个别婢子,还有谁会不长眼,上赶着来招骂?
思来,东西厂这些地儿该是不知晓。他想得心里郁闷,斜过眼去睨身侧的人,却见她面色无几,颇有些悠哉的意味。
抵不住心底好奇,他疑惑道:“他为何会赠你钗子?”
言罢,却挨了她一记白眼,“我与你都站在这,你不知晓我就知晓了?”
“那你为何与他说话那么……”
和善。
就是和善。
遥想初春头一回见到她。
若非有人拦着,她大抵能将他头拧下来。
然,入宫大半年来,寻桃还是第一回碰着这种事,到底她是比谁都懵。是以,不等这宫监将话说完,她就开口将其打断:“跟你有什关系?你个死太监。”
颜玉书:“……”
*
过去了些风平浪静的日子。
盛京的秋是越发的凉了,好在这两日,在圣人安排下司制房送来了适宜秋季穿的衣衫,连着内务府那头也置办来不少物什。
寻桃也得了好几件新衣裳,据言,是给贵妃置办时顺道给她捎的。
不过托贵妃的福,连着长康宫的宫人也沾了光。
是以,近来长康宫上下都是喜洋洋的。
除却衣裳,寻桃还得来些宫外买的零嘴。
堆得满满当当的整整一小箱,都是些从前在涧都就喜欢吃的。她想,姑爷除了一言不合就动手这一点不好外,其余还算过得去。
若非不是方才他又把她从小姐寝殿扔出去的话……
庭院中树木稀稀落落,那棵长得最壮的如今只剩着光秃秃的树干,唯独那几株常青树还生得茂盛,一瞧,一如春时那般春意盎然。
又或是因仲秋将近的缘故罢。
树下洒扫的婢子交头接耳,面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没点眼力见儿的臭丫头!”
她还听见圣人声音自身后飘来,继而响起的是门扇开合的哐当声。
寻桃:“……”
终了她决定拿些小食去北山那处。
而后又发现个问题,她并不知晓那死太监喜欢吃甚,便有些拿不准注意,最后是各拿一些,用油纸袋装好,这才去的。
路上凉风拂面。
恍然间她不禁想起些往事。
“桃儿,你说,若是他向爹爹提亲,爹爹会答应么?”
大抵是因这一句话开始的。
那时她还是个甚都不懂的臭小孩。
不知何时隔壁搬来了个少年郎,小姐开始不带她玩儿了。
记忆里,似乎年幼时更多的时候是在玩耍,茶余饭后她喜爱在后院玩,又不知何时起,时常会于傍晚见到一抹身影自后院翻下,挥着拳头威胁她:“若四处乱说我打扁你。”
一袭黑衣,好像做贼。
她愣了半瞬,而后张嘴就喊来了养在后院的大黄。
……
思绪游离之时,已然抵达北山宫人住处。
寻桃于宫门前驻足,仰头瞧,是一方破旧的木牌,上头只用墨水草草糊了“下坪”二字。
下坪与竹苑不同。
住处分两边,南苑北苑这般简单,下坪坐落北山脚下,是一处供宫人居住的大院。大院又分小院,四处是宫人,下值后闲聊的闲聊,还有些搬来桌凳在房门口推牌九。
入耳尽是喧闹,来来往往都是人。
自她步入大院那刻,所过之处皆是瞩目。
她真是,不想再来第二回。
寻桃还是头一回来这地儿。
愣是找了半天才寻到颜玉书住处。
进屋时,房里的宫监都纷纷朝门外瞧来。
循着庑房瞧了一遭,愣是没看见颜玉书那死太监,正犹豫是否要等他回来之时,一道冷冽轻细的嗓音自后头飘来。
“褚寻桃?你怎来了?”
言语中带着几分惊诧。
她寻声望去,便见那宫监立于几步外,着的那身云杉绿盘领衫哐哐新。细瞧,袖口还绣着几朵淡色的小花,这是连着着装都变了啊!
是以她抬脚往前,将带来的小食交至他怀里,她道:“内务府置办时顺带给我捎了些零嘴,分你一点。”
那宫监垂眸,盯着那大包小食愣了一阵,但不过眨眼的光景,复又抬眼来:“没了?”
“呸!贪得无厌!我分你就不错了你还想要多少!”
谁曾想,她一听又炸了,双手往腰间一卡,连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
颜玉书:“……”
她似乎全然听不懂人话。
思及此,颜玉书深感疲惫,腾出手从怀中取出个长木盒,转而递到她手里。
寻桃:“?”
“甚东西?”
她顺手将其接过,随即掀开木盒的盖子。
是支做工别致的蝴蝶簪,静静躺于木盒里,却活像只栩栩如生的真花蝶。
他给她作甚?
她心底正疑惑,就听那宫监悠悠道:“在话本里,簪子是赠与心上人的……”
话还未说话,怎料,少女黛眉一蹙,将那木盒原原本本的塞了回来,“赠心上人的东西你拿给我作甚?”
寻桃真迷惑了。
“我又不是你心上人,你给我有何用?难不成还要我转交给她不成?”
见这宫监脸颊泛红,连耳朵尖都是红的。见其一脸惊愕,俨然一副她才是那个行为迷惑之人的模样,哪见得半分羞愧?
思及此,不等他开口,她又愤愤道:“好啊,你这真是将我当做你的奴才了?自个儿去,甭想叫我出这个头,做你的春秋大梦!”
“呸!”罢了还向他冷啐出声。
狠狠瞪他一眼便调身离去,不予他半分回话的机会。
方行至宫门前,寻桃乍然想起些甚。
这宫监调去内务府后倒成日游手好闲起来了。
前两日,还鬼鬼祟祟出现在她房门外,磨叽一番,才踱步进屋。
盯着她脑上的珠花瞧了好些会儿,而后,兀自搬着春凳在她跟前坐了下来。
那会儿她在房中绣花,他一来,就一下将洒进屋中的阳光挡了大半。但她懒得同他计较,幽幽抬眸瞟他一眼,径自搬了春凳挪到一边去。
怎料,不消片刻,这宫监也搬着春凳挪了过来。
又将光线给挡了去,挡得严严实实!
抬眸时乍然撞入双浓墨翻涌的眼。
这死太监!还死死盯着她瞅!眼睛就像长她发髻上了似的。她愈想愈恼火,当即拔下髻上的珠花往他身上一扔,“给你给你!这么喜欢给你行吧!”
她细想了会儿,这宫监偏是今日拿发钗给她。
断是作为那日珠花的交换的回礼!
对不起宝贝们!!!我写的太慢了!!现在是北京时间三点五十九分,我,终于完成了19号的更新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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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