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傍晚, 苏南正好经过大堂之外不远处,正听到里面在讨论羊彦之的婚期。xiashucom
“彦之,这婚事是不是订的太草率了些?”郁乙舟问道。
“就是啊,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打听这姑娘的身世,别是随便找个人娶了吧?”笛音子楚吟风也道。
苏南见众人质疑童灵身份, 不自觉皱起眉头, 顿住了脚步。
“谢师兄关心, 童姑娘为人豁达, 与彦之情投意合。”羊彦之笑了笑,言语之间溢满了对童灵的维护之情。
“可是这也太急了, 都不等你二师兄从听雪阁回来?”郁乙舟又问。
听雪阁?清音门弟子去听雪阁干什么?苏南睁大了眼睛。
“说起来, 不知道二师兄那边怎么样了。万象珏这种邪门的东西, 怎么会在听雪阁呢?”楚吟风叹了口气。
“三大派不过是去听雪阁问问, 鱼掌门深明大义,我相信断不会私藏万象珏。三师兄不必过于忧心。”羊彦之安慰道。
“那也不一定,无常宫的圣器, 能够提升真气, 谁不想要啊……”
苏南听到“万象珏”这三个字的时候,脑子嗡地一声, 差点跌倒在地。万象珏……童灵曾经跟他说过,是无常宫的圣器,它怎么可能在听雪阁!现在三大派居然跑到听雪阁兴师问罪?!
“师父……师父……”苏南两眼发黑, 瞬间两股真气直冲头顶,“噗”的一声, 吐出一口鲜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清音门。他只知道,他再不走,师父可能会有麻烦。
苏南强行运气, 甚至来不及给童灵打一声招呼,便向听雪阁奔去。
清音门距离听雪阁并不算远,苏南一路上连客栈都没住,他速度极快,没日没夜地往听雪阁赶,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的时候,赶到了雪义山。
一进雪义山,苏南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心口突突直跳,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走到山脚,地上横七竖八全是打斗的痕迹。
“师父……师父!”苏南一运气冲进了山。
他推开虚掩的大门,才发现整个听雪阁到处都是尸体,而名门正派的几十名高手正手持长剑,站在听雪阁中间。
“大师兄,师兄……”苏南看着各位师兄倒了一地,直接扑了过去,将他大师兄陈咏怀抱进怀里。
“这……”一身穿蓝衫的男子看着忽然闯入的苏南,皱起眉头。
“师兄……”苏南摸着陈咏怀还带着余温的身子,又摸了摸身边几位师兄的身子,双眼通红,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师父……师父……”苏南如同行尸走兽一般,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穿过名门正派的几十名高手,四处寻找他师父鱼逸尘。
“师父……师父!”苏南疯了一般,手上身上沾满了鲜血,终于在尸堆里找到了鱼逸尘,鱼逸尘却只剩一口气。
“南……”鱼逸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师父,别说话,你没事的……”苏南说罢拿出夺命金针,立刻给鱼逸尘施针。
“夺命金针?!”一众人被苏南的针法吓了一跳。
穿云门一位男子怒道:“我还当你是听雪阁的弟子,搞了半天居然是无常宫妖人!”
苏南不理他,继续给师父扎针,他此刻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师父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见苏南不说话,那男子飞身而上。苏南一掌将他拍得飞了出去,抱起鱼逸尘进了灵犀殿,“砰”的一声关了门。
正在此时,无常宫众人忽然赶到。
他们接到消息,说几大派来听雪阁抢万象珏,便立刻连赶数日赶了过来。炎非在山脚下便感觉到了苏南两股强大的真气,众人立刻便奔上听雪阁。
“苏南!”蛇女从破烂的门中,一眼看到了苏南。
无常宫众人看着满地被落樱掌、清音掌、七星剑打死的听雪阁弟子,一时间大惊失色。
“好啊!抢俺无常宫圣器抢到杀人满门!你们这帮孙子!”巨刑厌大怒,“噌”地抽出了背后的宽叶板刀。
“竟然是四鬼和阴阳二圣。你血口喷人,我看杀人的人根本就是你。”穿云门另一男子玉冠白面,长剑直接指向巨刑厌。
“无常宫定是听闻万象珏在听雪阁,所以才屠了听雪阁,现在便是要连我们一起杀!”刚才被苏南拍飞的男子,在穿云门弟子搀扶下站了回来,指着无常宫大怒。
“这一众听雪阁弟子,中剑的,中掌的,均死在你们手中。你现在告诉我不是你们。反而是我们无常宫?”炎非一声大吼,震出巨大的声波。
“你血口喷人,我们与听雪阁无怨无仇,为何要做此等事?!”清音门文婴原本还觉得事有蹊跷,但眼看无常宫将脏水兜头泼在他们头上,一时间也怒不可遏。
“肯定是你们这些妖人偷学我们武功!你们听说万象珏在听雪阁便屠了人家满门,简直令人发指!”众人此时已经没有退路,纷纷亮出兵器。
“放你娘的狗臭屁!俺这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巨刑厌大怒。
“原来,你们是要来听雪阁抢万象珏?”寒非从对方口中听明白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双目严寒。
“跟他们废什么话,杀了他们。”蛇女一时间愤怒不已。
她早已答应了童灵,要保住听雪阁,不能让褚师南去听雪阁,可是现在连褚师南的人影都没有见到,听雪阁却反而被这帮名门正派给屠了!
“无常宫妖人!受死吧!”穿云门众人大吼一声,率先向蛇女冲去。
一时间,众人在尸群中,打得天昏地暗,听雪阁原本狼藉的山门变得更加惨烈。
灵犀殿内,苏南顾不得外面打斗,他凝神静气给鱼逸尘施针。鱼逸尘因为夺命金针,稍稍恢复了一些意识,他颤颤巍巍按住了苏南的手:“不用……白费力气了……”
“师父……师父……你不要说话好不好……求你了……”苏南眼看着鱼逸尘越来越弱的真气,拼命给他渡气。
正常情况下,向鱼逸尘这等高手,都有真气护体,就算受了重伤,只要有人能及时用真气帮他渡气,他自身真气便会尽力护住心脉,不至于丧命。可是,鱼逸尘的身子仿佛一个破了洞的气球,无论苏南如何将真气渡给他,都激不起半点内力。
“师父……你的内力……你的内力呢?”苏南的恐惧感随着鱼逸尘越来越弱的气息弥漫在心头,他惊慌失措,拼了命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师父……我……你把真气给了我……?我身上两股真气有一股是你的是不是?!”苏南忽然之间心口一惊。
“你父亲给你救命的真气太过剧烈……为了压制它……师父十几年前就把真气给你了……师父不是不愿意带你下山,而是师父早已与普通人无异……你不要怪师父……”鱼逸尘闭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弱。
“师父……师父……你不要死,南儿不要你死……”苏南紧紧抱住鱼逸尘,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的的脸上。
鱼逸尘拼尽全力,张了张嘴,凑在苏南耳边:“南儿……你父亲……是褚师桀……你母亲是……苏荷……你……以后……好好活着……”
“师父……师父……”苏南感觉到鱼逸尘气息已经如同强弩之末,他紧紧抓住鱼逸尘的手,眼睛越来越红。
“心若向阳,无哀无……伤……”鱼逸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摸了摸苏南的头,最终垂下了手。
“师父……师父……”苏南颤抖的手触了触鱼逸尘的呼吸,一片冰凉。
“啊!”苏南忽然剧烈地咆哮。
几乎是一瞬间的时间,灵犀殿的木门直接炸得粉碎。周围数间瓦房,顷刻间轰然倒塌,整个听雪阁,地动山摇。
殿外众人被他爆发的内力镇住,惊得目瞪口呆。
苏南拖着身子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走出了灵犀殿,双目赤红,已经泣血,如同疯了一般,对着周围胡乱推掌,掌心所扫之处,瓦飞石烂、树断地裂。
“走……走,无常宫妖人太厉害……我们快回去禀报师父。”众弟子被苏南的模样吓得纷纷后退,争先恐后逃出了听雪阁。
无常宫众人刚要追赶,就见苏南“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不要追,先救人!银霜,快!”寒非急道。
银霜一步抢到了苏南面前,打开银针,大手一挥,一把扎在苏南身上几处大穴。
苏南被金针扎醒,额头青筋暴起,。
“他真气太强了,我控制不住……”银霜大吼。
“一起上!”寒非立刻坐在了银霜身后。
紧接着,众人一个接一个坐成一圈,纷纷传真气给银霜。
过了一刻钟,众人满头大汗,银霜终于撤了针,苏南悠悠转醒。
他慢慢站起了身子,走进灵犀殿,走到鱼逸尘的身边,抱住了鱼逸尘的身子。
“苏南……”众人刚要叫他,只见他一用力,将鱼逸尘的头拧了下来,抱在怀里。
血淋淋的头颅在苏南怀中,他却视如珍宝,细细摩挲着头颅血肉模糊的脖颈,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紧接着,他站起身子,走进院中,找到了他大师兄的尸身,一用力,又扭掉了他的头。
三颗,四颗……他足足扯下了二十四人的头颅,抓住他们的头发,跪在听雪阁院中,对着天空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那声音凄惨无比,令人椎心泣血。
他两只眼睛因为血泪变成了红瞳,一头黑发因为真气冲撞变成银丝,二十四颗头颅在他手中,如同簇拥着他的鬼怪,令人瑟瑟发抖。
“银……银发……红瞳……”众人忽然想起童灵说过褚师南便是这幅模样,一时间吓得愣住了。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苏南其实是宫主的孩子,他就是褚师南。”寒非见听雪阁已经和名门正派撕破了脸,也无需在顾及他的身份。
“什么……”众人惊道。
“你们仔细看看,他长得与宫主夫人像不像?”寒非说道。
苏荷与褚师桀不过是私定终身,她在无常宫中只住了很短的时间,时隔十多年,众人对她的长相早已模糊不清。只有寒非,在褚师桀认识苏荷后,有一段时间跟在褚师桀旁边,在紫竹林中,与苏荷相处过半年的时间。
“果然像……没想到……没想到他就是褚师南……”炎非声音有些苦涩,幸好他从寒潭出来了,不然,他真的做鬼都不能原谅自己。
“虽然暂时压制了真气,但是他必须回无常宫,现在立刻去学万象神功。”银霜看着苏南越来越癫狂的真气,立刻提醒众人。
几人正要劝说苏南,便见他一头栽在了一堆头颅中。
“那些名门正派以为听雪阁有万象珏,定然已经回去搬救兵了。他们说不定还会回来,我们赶紧走,回去再说。”银霜立刻带着众人过去扶苏南。
苏南两手紧紧抓住一地的头颅,死死不肯松手。
“他手里还抓着这么多头……太吓人了。”巨刑厌自认胆大,也不由心里发毛。
“一起带回去,给十二星发消息,让他们把听雪阁弟子的尸身都带回无常宫,这些尸体的伤便是证据!”炎非说罢一把扛起苏南。众人围在炎非身边,托住一颗颗血淋淋的头,快速往无常宫赶去。
众人一会无常宫,便趁苏南昏迷之际,立刻行了宫主礼,将他封为新任宫主。
礼成之后,炎非立刻将苏南送进了密室。苏南现在无法练功,炎非便将心法读给他听。
苏南体内的真气似乎有意识一般,竟然随着万象心法逐渐平静。
不一会儿,苏南闭着眼睛坐了起来,他一边听炎非读心法,一边双手运气,两股真气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游走,如同一红一篮两条神龙在他手上盘旋。
清音门内,童灵发现苏南不见,跑遍清音门都没找到,她听说苏南赶去了听雪阁,便立刻准备往听雪阁赶。可就在她急火攻心之际,却忽然听到听雪阁被屠的消息,她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童灵醒过来,羊彦之正在她旁边守着,见她醒了,立刻给她端了药过去。
“羊师兄……苏南回来没有……”童灵嗓子如同火烧,声音嘶哑,看着羊彦之的眼睛又要冒眼泪。
苏南没回来,她知道,否则,这里坐的人便不会是羊彦之,而会是苏南。
果然,下一秒羊彦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听雪阁……真的被屠了……?”童灵晕之前已经问了许多次,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
羊彦之点了点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童灵不停摇头,无常宫明明答应她的,绝对不会去屠听雪阁。
童灵不死心地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听雪阁弟子尸身全部被毁,有二十四人头颅全部被人生生拧下来……不仅听雪阁被屠了,我们三大派派去的弟子全部被杀了,死状也是一样,如同泄愤……”羊彦之说这话的时候,手握成拳,放在腿上不停打颤,心头恨意可想而知。
童灵后背冒出一层细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不自觉瑟瑟发抖。她双眼失去焦点,双唇发抖:“是褚师南……褚师南回来了……”
“褚师南?最近无常宫新宫主便叫褚师南……”羊彦之没想到童灵晕过去居然还能知道褚师南,一时间有些吃惊。
童灵顾不得褚师南,一把抓住了羊彦之的手,颤声道:“苏南呢……苏南,他……他……”
“尸身被毁的太厉害……抱歉,我们看不出……”羊彦之原本玻璃花一样的眼睛,此时已经满是雾气。
“不可能的。”童灵哭了起来。她站起身,刚走了两步便又栽了下去。
“童姑娘,你怎么样?”羊彦之立刻扶住了童灵,赶紧让人叫医师进来。
“我不要治病,我要找苏南,我要去听雪阁……我要去找苏南……羊师兄,你让我去找他……”童灵满脸泪水,跌跌撞撞爬了起来,往门外走。
“我带你去。我派了门下弟子守在听雪阁,我立刻发消息过去,等你看过之后,再给他们下葬。”羊彦之被童灵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坏了,立刻将她的手臂揽在自己肩头,将她架了起来。
童灵两腿发软,连马背都怕不上去,羊彦之不得已便与她同骑一匹马,带着她往听雪阁赶去。
童灵推开听雪阁的门,看到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立刻捂住了嘴,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苏南……苏南……”童灵不顾血污,一个一个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苏南。
这些人身上,伤口已经腐烂,有的已经生出蛆虫,却曝露在这日光下,每一个人替他们收尸。
“没有……为什么没有……”童灵连着找了三遍,苏南确实不在这群人中。
“童姑娘,你别急,我们已经搜索了这方圆数十里的山林,除了这里,别处没有听雪阁弟子的尸体。苏南不在这里是好事。他武功高强,不一定会死。”羊彦之立刻说道,他见童灵确实已经翻找过,没有苏南的尸体,便让周围守着的弟子为听雪阁众人下葬。
“没死……对,没死……他一定没死……羊师兄,你说他可能去哪里了?他是不是生我气了?”童灵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泪如雨下,她后悔了,哪怕只有一天,只要能让她跟苏南在一起,她也愿意,她为何要违背心意嫁给别人……
“会不会被褚师南抓走了?毕竟苏南现在真气这么强,若是能够把正气从他体内逼出,那对于练功者来讲是极大的好处。”羊彦之猜测着可能性。
“你是说那个妖人把苏南抓到无常宫去了吗?”童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
“我不知只是猜测。苏南它真气强大却不会控制,这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是大忌。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可能会被当做汲取内力的工具。”羊彦之如实说道。
“我现在就要去无常宫。”童灵说着就往山下跑。
羊彦之一把拉住了童灵的胳膊:“童灵,你现在去不是送死吗?”
童灵甩开了羊彦之,哭得撕心裂肺:“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见到苏南,哪怕我也被抓进去!”
羊彦之明白童灵对苏南的感情,可是苏南这贸然闯进无常宫,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顾童灵反抗,又抓住了童灵的胳膊,说道:“我二师兄也死了,我也很想报仇,现在无常宫欠我们几百条命,穿云门正在筹备武林大会,等选出武林盟主,盟主代领大家一同杀上无常镇,杀进无常宫。到时候一定能救出苏南。”
“武林盟主……”童灵忽然间清醒了过来,她怎么忘了,马上就是武林大会,接着羊彦之便会当上盟主,之后他师父不久便会去世,他会练成无极神功,打的褚师南满地找牙!
“武林大会还有半月就要举行,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们跟着盟主一起去无常宫当面跟他们对峙,问他们要人。现在,莫要冲动。”羊彦之继续说道。
“苏南他一定没有死,他哪怕还有一口气,我们也能把他救出来。羊师兄,你武功高强,深明大义,你一定会当上盟主,你帮我打死褚师南那恶贼!”童灵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羊彦之的手。
“不管谁是盟主,我们都会去无常宫讨个公道,到时候一定能把苏南救出来的。”羊彦之看童灵哭得满脸是泪,给她递了块帕子,拍了拍她的手背。
无常宫这边,炎非终于从密室出来,仅这几日时间,他便已经累得脱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