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学痞 第8章 换粉

上午第四节课铃声一响，班上就奏响锅碗瓢盆的交响乐，全是从后排储物柜或抽屉兜往外掏碗的，拿上碗拔腿就冲出教室。

杨益达在叶舒身后“噗呲噗呲”两声，示意他出来下。

叶舒大长腿往后一跨，转个身出了后门，靠上栏杆后问杨益达：“什么事不能教室里说？”

“你同桌不是在吗？我跟他的梁子还没解呢。”杨益达郁闷答。

叶舒乐了：“木糖醇我跟你保证，他现在绝对连你长什么样都忘一干二净了，你还惦记梁子，丢不丢人？”

杨益达啧一声，又叹口气：“我跟你说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叶舒两手揣进裤兜里，望向操场上向着食堂百米冲刺的浩荡大军。

杨益达表情严肃起来：“今天你粉丝群传了张照片，是你在走廊罚站的。”

“……”

要是杨益达不提这事，叶舒早忘了还有这种无聊群的存在。

更无聊的是，杨益达一大老爷们是群主。

但杨益达乐在其中，作为这帮小姑娘爱豆的老铁，他每天尽职尽责地往群里搬运各种物料，照片啊视频啊，哥哥中午吃了什么呀，晚自习是不是又逃了呀，总之这个群被他运营的是风生水起。

“我先声明，那张照片可不是我拍的。”杨益达语气严肃。

叶舒扭过头看他：“就这事？说完了？”

“还没开始说呢！”杨益达偏过头望了一眼座位上的关璃，碰了碰叶舒胳膊，眼神表示去另一头说话。

“就在这说。”叶舒半步都没挪。

杨益达没法子，只好压低声音道：“那姑娘发那张照片本来是想埋怨老沈又找你麻烦，后来咱班一女生说了句，新来的那个人也没背，老沈怎么不罚他，然后群里就开始一窝蜂心疼你，说老沈带有色眼镜歧视差生。”

叶舒有点听不下去了：“还有事没？”

“哎你听我说完呐。”杨益达怕他爷爷跑了，加快语速道，“谁知道群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墙头，说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也挺帅的，看着不像是坏人，让群里不要无端攻击，伤及无辜。然后就有人不干了，说要是想换爱豆就退群……结果真有几个小姐妹退了群，听说关璃后援群这会儿已经建起来了。”

“……”叶舒原本曲着的一条腿伸直，“说完了吧？”

杨益达两眼一眯，摆出一副神秘表情：“事是说完了。就是舒啊，你需不需要我注册个小号，去你同桌那个后援群里当个卧底？”

“……”叶舒已经抬脚，边进门边背对着他扔下一句，“我只需要你把那什么鬼粉丝群解散。”

“哎——”杨益达伸手扯了下叶舒短袖沿儿。

“还要干嘛？”叶舒回头问。

“这会儿食堂肯定没饭了，你跟我去校门口，上我家车上吃吧，我家阿姨今天做了你最爱的回锅肉！”

“不用。”叶舒答。

杨益达担心地问：“那你去哪吃？”

“没想好，再说吧。”说完他扭头钻进了教室。

杨益达又看了眼叶舒同桌头枕着胳膊面向走廊刷手机的嚣张背影，不想再靠近，只能低头失落地一个人下了楼。

叶舒靠在椅背里，脚一下下蹬着地摇椅子。见他同桌塞着耳机，以为是在听歌，所以提高了音量问：“你想吃什么？”

关璃闻声把脑袋从胳膊上拿起来，坐直身子，叶舒瞟见他手机屏上显示的是篇英语文章。

……

叶舒深刻检讨了自身的浅薄。

以为人在听歌，结果人在练听力。

是学渣身份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关璃边摘耳机边答：“食堂。”

叶舒伏下身子，两手跟大猩猩似的垂到脚踝边，腮帮子搁在桌沿上，侧头看他：“我说学神，这个点咱俩去食堂，连口免费汤都喝不上。”

“你们食堂没有全天开放的窗口？”

关璃边问边看见叶舒点开手机，已经开始在app上翻找餐厅。

叶舒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想起老沈说这家伙原来是省城重点高中的，于是咂咂嘴：“我们小地方的小学校，跟大城市的省重点不能比。”

关璃本想说那算了，他是因为忘带学生卡才想着蹭饭的，但叶舒忽然叫道：“老袁牛肉粉今天有活动，第二碗半价喂！”

这同桌边叫还边扭头看他，关璃眼前是一张兴奋的脸，微微张着嘴，眼尾上翘，白净的脸蛋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开心得毫不带防备。

都已经到嘴边的话，被关璃生生咽了回去。

“那就去吃牛肉粉。”他淡淡答道。

叶舒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扔就起身出了后门。关璃先去了趟后排储物柜，掏出棒球帽扣上，才跟出来。

“现在不嫌弃我了？”叶舒转过身，一边倒着走在教学楼连接廊上，一边看着他帽子问。

“哼。”关璃垂眼盯着水泥地，“你不还嫌我衣服冷？”

虽然关璃声音小，但耐不住叶舒听力好。

他站住脚步，背后是向下的楼梯，脚后跟已经踩到第一级台阶边缘，半只脚悬空着，对落后他三步的关璃说：“谁嫌弃你衣服冷了？我明明嫌弃的是你人冷好不好？”

关璃嘴角微一扬，没停脚步也没看向叶舒，小跑着蹿下了楼梯。

叶舒想起昨晚套上他同桌衣服时的温暖感觉，再看看正逐渐离他远去的孤傲背影，嘀咕了句：“还不如找件短袖当同桌，都比木头有人情味儿。”

抬头对着木头喊：“你等等我！你又不认路，跑那么快干嘛？”

叶舒追上关璃，两个人并肩走上操场。

这会儿的操场空旷又静谧，两个穿校服的大男孩脚步匆匆，但也不失节奏。关璃的步伐稳而迅疾，叶舒的步子狂而跳脱，一个像沿着尺子往前画出的直线，另一个像围绕着直线来回晃动的波浪。

石板路被午后阳光笼上一层暖意，蒸腾着少年的每一个步点。

走进老袁牛肉粉店，叶舒和关璃挑了个靠窗也靠门的座位面对面坐下。

“哎？你能吃辣吗？”叶舒边看菜单边问，“能吃的话我推荐他们招牌黄牛肉，一定得选宽粉。”

关璃扫了眼菜单，没答话。叶舒把服务员叫过来，说：“我要清汤牛肉粉，宽粉，不加香菜不加葱谢谢。”说完抬头看关璃。

关璃开口道：“招牌黄牛肉，宽粉。”

叶舒笑笑，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对关璃说：“听我的准没错！包你满意。我是最近上火，不太敢吃辣的，不然一准点他们家招牌。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便离开了座位。

关璃掏出手机，刷了刷新闻，忽然肩膀上一阵火辣的刺痛感袭来，他连忙起身躲开，看见几个年轻男人正从门外进店，其中一个端了杯热巧克力，正好洒在关璃肩膀上。

关璃连忙去桌上抽纸，他半边校服全染上了咖啡色，边擦巧克力边抬头。但那个泼他一身热饮的人却骂骂咧咧，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

“卧槽真是踩了狗屎，刚买的饮料洒一半！”

这人穿着皮外套，骨架看着很瘦小，鼻梁上架的墨镜遮掉半张脸，染着一头黄毛，造型是杀马特款，刘海不一般长，右耳垂上戴了一排圆耳环，一看就是典型的小镇不良青年。

关璃见不良青年看都不看他就往店里走，从背后喊道：“站住！给我道歉。”

不良青年正搂着同伴肩膀，闻声扭头皱眉看关璃：“哟，你喊谁呢？”

“我叫你给我道歉。”关璃尽力压着火。

“注意你的态度！看你穿校服是学生，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给我闭上臭嘴，否则打得你满地找牙！”

不良青年的“牙”字还没讲完，就被关璃一个拳头打在了腮帮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就往旁边的人身上倒，他旁边的人一个没站稳又往旁边的人身上压下去，于是多米诺骨牌反应下一共倒了四个人，最后一个直接坐进了椅子里。

“你娘个逼！”

被揍了一拳的不良青年爬起身就朝着关璃扑过来，关璃闪身躲开了。

这时叶舒刚好从洗手间出来，见到这幅场景，几个箭步冲上前，把不良青年背后那个正打算过去当帮手的人手腕一拧，那人当即疼得眼角流出一滴泪，叶舒把这人胳膊拧到背上，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想多打一？不合规矩吧。”

“你松……松……松手！”被反拧着胳膊的人疼得话都说不利索。

叶舒一边钳制着这一个，一边用眼神警告剩下三个将动未动的同伙。那几个人本来刚要行动，却见到冲在前头的同伴被拧住求饶，一下就被叶舒匕首一般的冷调眼神收拾老实。

关璃那边正和不良青年玩着捉迷藏。他不再主动出击，那青年虽然身材瘦小，却完全不如他灵活，几拳下去都未能挨着他一下。

“黄筷子！”叶舒在青年身后大喊一声。

青年一愣，回过头见是叶舒，脱了墨镜张口便骂：“你他娘的怎么也在这？”

叶舒没理他，走到关璃身边，看见他被染黄一半的校服，心想肯定是黄筷子招惹他同桌了。

这时老板急急忙忙跑来：“哎哟喂这是怎么了？都是来吃粉的，大家消消气儿消消气儿啊！”

叶舒立马换了张脸，对着老板就开始装惨：“叔叔，我们是三中的学生，中午溜出来吃您个粉就被这些混混给欺负了，您看我同学的衣服！我们这样回去肯定要被笑话的！”

叶舒话一出，店里有几个客人也跟着附和，毕竟他们刚听见了这小混混是怎么骂人的，三中又是好高中，看这两个学生的目光里立马添了层慈祥滤镜。

黄筷子急着喊道：“叶舒你别在那装！你个逼是好东西？穿上个校服就敢自称学生？别笑掉人大牙了！”

叶舒眼尾一耷拉，含混着鼻音道：“黄哥，你这话说的，我可没自称，要不我把校服借你穿？让你也装装学生？不能因为羡慕我们校服就把我同学的给毁成这样吧？”

叶舒这话说完，店里支援他们的声音更多了。

“这小混混怎么这样？”

“是啊，专找学生麻烦。”

“看给人校服弄的。”

“哎，你们要不报警吧？我们给作证！”

黄筷子听到这些话慌了神，指着叶舒说：“你个逼别在那胡说八道！论辈分你得喊我爹！我……我他妈迟早撕烂你的嘴！”

老板上前来做和事佬，承诺给他们两桌都打八折，黄筷子身后的四个人也旁敲侧击劝他算了，最终他装作不情不愿地被人摁到了座位上，这事儿才算有了了结。

叶舒和关璃回到他们座位，两碗牛肉粉也刚端上来。这家店本就不大，他们坐的桌子和黄筷子那桌也就隔了个过道，只是黄筷子坐的朝向背对着叶舒，他那是个大桌，桌上的人这会儿还在劝他消气。

叶舒坐下后朝他背影瞟了眼，嘴角一歪，“哼”了声。

“你认识那人？”关璃从篓里抽出筷子问。

“认识。”叶舒收回目光，看向关璃的肩膀，“你肩膀没事吧？”

“就烫了下，我躲得快，但衣服废了。”关璃从碗里挑起两根粉。

“没事，你今早不带了件新的来么？一会儿回去换上。我说你可真有先见之明，专门带了件备用的。”

“滚。”关璃骂完后就把粉扔进嘴里。

叶舒刚准备自夸，说他推荐得不错吧，却见关璃舌头刚一挨粉，就半眯起眼睛，脸颊迅速泛红一片，眼睛都红了。

“很辣吗？”叶舒小心问道。

关璃艰难地咽下那两根粉后，“嗯”了一声。

“你不能吃辣不早说？咱俩换换！”说着叶舒就把自己那碗清汤的推到他面前，又伸手去拿他的碗。

关璃却两手一护：“不换。”

“那你怎么吃？”叶舒问。

“吹凉了吃。”关璃答。

“不成不成！这顿是我请客，所以我做主，听我的！”叶舒态度强硬起来，又伸手去抢关璃的碗。

关璃问：“你不是不吃葱和香菜吗？”

叶舒看了眼他碗上飘着的绿油油一层，心想这家伙竟然想的是这茬儿。于是迅速伸筷子把红油碗里的香菜夹起一大团扔进那碗清汤粉里。

“喏，现在一样咯。快快快，换了！别磨蹭！我正馋辣呢。”叶舒死死盯着对面那碗粉道。

关璃服了这无赖，终于松了手，任他把那碗飘着红油的黄牛肉粉从桌上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