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池尴尬的咳了一声,拿手蹭了蹭鼻子,没有说话。
不否认就是承认。
转眼扔过了气儿的顾明书,克制的翻了个小白眼,呵呵:“你这个哥,当得到跟个姐似的!”
她就是啊!
话及此,乔池心念一动,脑中顿时电光火石闪过要不要顺势借着话头,坦白掉自己的身份,不过等念头闪过,乔池到底还是把这临时而起的冲动,压了回去,只一笑,反问道:
“小候爷对着大少爷的时候,不也是吗!”
这家伙居然敢说他像个女的?!!简直岂有此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顾明书顿时怒了,抬腿给了乔池一脚,气道:“嫌命长了是吧,敢说爷像女人!念在你是初犯,饶你一回,再有下次,爷打断你的腿……”
乔池:“……”
得,这天,也是聊不下去了,乔池在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闭上了眼和嘴。可惜,难得却想跟他聊天的顾明书,却是一伸手又将他扳了回来,问他:
“你在同兴镖局做镖师,做了几年了?!”呵呵,乔池微勾了下嘴角,一笑,没说话。
“笑什么,你自己做了几年不知道?!”
乔池心下想笑怼一句‘草民不敢说,怕被小候爷打断腿’,话涌到舌尖,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只道:“小候爷您这是要查户口吗?!”
“算是吧!”顾明书道:“经过这些日子,我发现你这个人,虽然偶尔嘴贱了点,爱惹我生气,但本事能力还是有的,也很对我的胃口,做镖师也是浪费了……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这里正缺人用,你要愿意,回头等赵家的事情了结了,你就到我手下来,我许你份大好前程……”
乔池万万没想到,自负傲娇的顾明书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只惊诧的抬眸,看向顾明书,没有说话。
她身为女子,虽自谕本事不输男儿,但因为身边好友,都知道她是女扮男装,所以平日里对着她,从来都是劝她让她恢复女儿身,嫁人相夫教子的话,从来没有人抛开性别,肯定过她的能力,认可她的本事,跟她说,让她建一番事业。
虽然顾明书的话,是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情况下说的,但也真的是十分难得了,乔池想着,心下一暖,对着顾明书,微微一笑,乐道:
“草民能得小候爷这样的青眼,也算是三生有幸了,可惜草民胸无大志,一生所求,不过是承欢老父膝下,照顾幼弟长大成人……至于其它别的念想,那是再也没有了……”
“你……”
顾明书无语,他难得好声好气,结果乔池居然胸无大志,男子汉大丈夫,当立世间,不思成就一番事业,那不是枉自为人吗?!
想着,顾明书只将心里的想法,对着乔池骂出了口,乔池听得莞尔一笑,摇头道:“世上的男儿千千万万,志向自然也各有不同,有的想建功立业,也有的只想孝顺父母,更有的,只图得娶妻生子平淡一生……草民只不过是后者罢了……”
你既然是后者,那你出来招惹什么是非!!
顾明书气结,凤目一瞪,就要再骂乔池,这时,洞处外头风声中,却蓦然夹杂着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
乔池瞬间一跃而起,反手捂住顾明书的嘴,将食指竖到唇前,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两人登时安静,然而细听了下,外面却又没了动静,乔池放开手,悄声道:“我出去看看……”
说着,乔池起身,戒备着走到洞口,探头朝外一看,但见洞外,四下静悄悄漆黑一片,黑暗中,却正有无数黑影,匍匐沿着礁石,慢慢从海里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岸来。
如果是顾家船队的人找来,必定是大张放旗鼓,不会如此偷偷摸摸。
瞬间判断出来人是敌非友,乔池暗叫了声不好,身子迅速后退,想说退回洞内,结果,身形才将一动,左肩上蓦地传来一下刺痛,瞬间,乔池双眼一黑,栽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过后,乔池再醒来,是被活生生冻醒的。
她发现自己泡在海里,浮在个什么东西身上,后背和四肢,僵冷得没了知觉,前胸一片,却有股淡淡的温热。
乔池整个人空白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趴着的东西,是顾明书的后背――金尊玉贵的顾小候爷,正负着她,游在茫茫漆黑的大海中。
虽然明知不应该,但眼前的情景,实在是太熟悉又太好笑,几日前还是她背着顾明书逃命,几日后就的成了顾小候爷背她了。
都说山水轮流转,但这山水,也转得太快了,这片海到底跟他们是多有缘份。思及此,乔池忍不住咳着笑出了声,一时都没去想,顾明书是如何带着昏迷的她,逃出岛的。
才笑了两下,胸中顿时牵出一股尖锐的刺痛,乔池瞬间冷吸了口气,急喘了两下,缓过气来,斜眼看向自己的左肩,露出抹苦笑。
――中毒了吗?怪不得那么不堪一击呢!
自己还是大意了。想着,乔池又是一笑,吃力的咳了两下,轻声开了口:“世子爷,是怎么,带着我逃出来的。”
“闭嘴!”
扛着人游了半天,顾明书早是累得快断气了,后背眼见快愈合了伤口,更是因再次撕裂,疼得让人直想杀人,结果背上的家伙,一醒来,就开始话多,问那些有的没的,顾明书登时没好气吼人:“中了牵丝还开口说话,嫌自己命长吗?”
能把好好的关心人的话,说得让人想打他,也是顾小候爷独有的本事。
乔池听得一笑,忍着胸口里万缕千丝似的疼,默默在舌尖含着将牵丝两个字来回念了两遍,苦笑着闭上了眼。
命牵一线,薄刃如丝。
江湖传闻中,最毒的三大奇毒之一。
她何德何能,居然能生平有幸,死在这样的毒下。
真的就要死了吗?
怎么没有一点真实感呢?!
太不真实了。
脑子里感觉不真实,脸上却渐渐浮露出了灰败的神色,莫名的,乔池很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胸口,可惜,心念动了半晌,却连动一下指尖都做不到,乔池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手脚,根本不是被冻得没了知觉,而是已经不受她的意识和身体控制了。
刹那间,死亡的感觉,仿佛瞬间有了实质,让人触摸到了它的边界。
乔池登时不再挣扎,就着伏在顾明书背上的姿势,再次咬牙,气喘如牛的开了口:“小候爷,放我下来吧,别……咳,在浪费自己的力气了!”
胸口中绞痛阵阵,不长一句话,乔池说得艰难万分,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在她撕心裂肺的咳声中,刚刚还脾气爆躁的顾明书却沉默不言,只瞬间加快了划水的动作。
感觉到他的动作,乔池一笑,几不可查的摇了下头。其实无须言语,乔池心知肚明顾明书在坚持什么。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战场上的战士,从来不会在生死关头抛弃自己的战友。
可惜,越是遇到艰险,人就要越快学会取舍,才能快刀斩乱麻,拼博出一线生机。
想着,乔池咬牙深深吸了口气,一边暗自在腰间积蓄力量,一边烦人的开了口道:“身而为人,有生,就有死,有寄,就有归……不要犯傻了,如果……活着回去了的话……帮我,转告段云峰,让他替我,好好照顾我爹,和阿文……”
最后一个‘文’字一出口,乔池登时使出所有力气,身子一拧,想说主动从顾明书背下滑进海里,结果人才一动,就发现顾明书居然早是拿腰带,将两人绑在了一起。
乔池:“…………”
失去了知觉的身体,就是这点不好,叫人想伟大的奉献煽个情,都以失败告终。不过,虽然奉献失败,乔池心底深处却兀地涌起一丝暖流。
可惜,嘴毒的顾明书让人感动的时间,向来忽悠即逝,乔池心头的暖流还没流出心口,就让他一巴掌拍了回去:
“省着点你的力气吧,别死了,你要死了,爷就拿你当浮板用……”
“………”好吧!那她就尽量,撑得久一点吧!
乔池哭笑不得的想,意识开始慢慢陷入了模糊,冻骨的寒冷也从四肢渐渐开始往胸膛蔓延。
点点滴滴,纤微毕现,身体和意识在一种既模糊又清醒的感受中,被一股巨大力量拉拽着往黑暗中慢慢下坠。
意识越来越黑,身体也越来越冷,一切仿佛没有尽头,光阴如隙,沧海桑田,朦胧中,好似过了一场地久天长,又好似只是转瞬,然后,蓦然一阵九天玄雷似的怒吼,活生生一下,将乔池炸醒了过来。
“你的兵书韬略,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不是!如此明晃晃授人以柄!”
“让侍卫佯装刺客刺杀自己?!!你怎么不吩咐他们,真一刀把你宰了!!”
“不过放你回京两个月,你的脑子就让门夹了?!”
“一点小事,叫你处理得天翻地覆!”
乔池:“…………”
哪路神仙这么威风,敢这么骂狗似的骂顾小候爷?!这样的英雄要不见上一眼,那简直是让人死都死不暝目。
胸中蓦然涌起这样的万丈豪情,乔池刷一下睁开了眼,一阵晕黑闪过后,她骤然看清了自己正躺在张素榻上。
四下是间清洁雅致的船仓,陈设得简朴又干净,仓内的窗户半开着,带着凉意的海风,吹船仓来,拂起仓内的帘帷。
窗外,天空蔚蓝,白云朵朵,不时有海鸥,滑翔着翅膀飞过,一片安宁详和。
在船上!
他们获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