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是赵家的人?!”
愤怒的火焰让懵圈压下去了大半,顾明书咬牙,瞪着乔池,开了尊口不可置信的确认。
乔池摇头:“不是。”
“不是?不是你赶着替赵倩出什么头!!”顾明书大吼,觉得乔池八成脑子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闻言,乔池默然的沉了眼,她静静的盯着顾明书,半晌,直到顾明书被她看得浑身都泛了毛,她才轻声开了口:
“我第一次去赵家那天,她穿了条新裙子,高高兴兴的笑着从西厢里走出来,结果因为冷不防看到我,吓得踩到裙摆,摔了一跤……”
“就因为初见,在我的面前出了丑,所以打那以后,但凡只要看到我,她就会躲着我……”
“赵家家风古板,赵大人待女更是严苛……走路步子要小,说话声音要细,除了晨昏定醒,无事不准离闺门三尺,她每日,只被困在西厢房里,学规矩学刺绣,学德言容工……学一切往后嫁了人如何在夫家相夫教子的技艺……”
“她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养在深闺,天真无邪,她什么都不懂,出门逛灯市,想要买盏花灯,都因男女之防,不好意思朝我吩咐开口……”
回忆间,赵倩明媚清丽的脸,仿佛又浮现在了眼前,乔池目光里露出两分悠远,她垂头看着顾明书,话音里多了两分肃杀的冷意:
“朝堂之争,多少阴谋阳谋,你们用计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要那样,拿她来作筏子!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随便叫你们利用,拿来斗法作恶的工具和棋子!!”
最后一个子字出口,乔池整个人瞬间冰冷如锋,她握着匕首的手,倏地用力,往顾明书的眼球上,压下去了两分:
“其实,眼看能跟世子爷化干戈为玉帛了,我是很想珍惜这个机会的……可惜,有些事不做,我过不了自己的良心……我给世子爷三次机会,说,人,是不是你顾家派人去杀的!!”
一时间,洞内沉默安静无比。
顾明书看着乔池,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半晌后,咬牙道:“不是!”
乔池:“好。”
顾明书:“………”
这就信了?!
那必需当然不可能。
下一秒,乔池握着匕首,往下一滑,抵到了顾明书的喉结上:“世子爷,你还有两次机会!”
“!!!!”他确定肯定以及一定,乔池就是脑子有病。
难得感动了实话实说,结果还被人怀疑,顾明书心尖上,蹭一下来了火,他怒极反笑,嘴里呵出了口冷气,冷笑:
“你既然不相信我说的,还问我干什么?!”
“不!”乔池摇头,“我相信世子爷说的,只不过供词若不经过检验,就只是层裹了蜜糖的谎言……”
“赵二姑娘出事那天,世子爷不也是早在进思堂就知道了消息,却故意抱了大少爷到晚香院来,跟瑶光演戏,把消息说给我听,以观察我的反应试探检验我吗?!”
顾明书:“!!!!!!!”
若说之前,顾明书的惊诧还是出于愤怒,那么眼下,他的惊讶,就完全是出于震惊了。
乔池既然能怀揣心计,如此隐忍,月余来,能看破些端倪并不奇怪,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从自己最开始的一试探,乔池就反应了过来!!!
“所以……你,一直,都是在我面前演戏?!!”顾明书咬牙,心里愤怒不已的同时,又涌起了丝莫名的强烈兴奋。
有时候,一个强大的敌人,真是比权势美人儿更让人激动。
“我是一直在演戏……但是,世子爷您……”
看出了顾明书的愤怒,却没感受他的兴奋的乔池冷笑了下,道:“从八月初十黄昏,抱着大少爷踏进晚香院的那一刻起,至昨日上船,不也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跟我演戏吗?!”
顾明书瞪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乔池。
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倒也不必在藏着掩着了,乔池紧抿了下唇,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半月来,顾明书刻意制造的画皮假相:
“知道赵二姑娘惨死在了报国寺,世子爷第一时间,就怀疑凶手是我,所以,您最先,便抱着大少爷到晚香院试探我,随即,又将我调到身边,让我日夜不离的跟着你,看你跟瞿先生演双簧……什么苦肉计,拖刀计,将计就计,不过是你故意伙同了瞿先生,作给我看,说给我听的罢了……”
“随后,大理寺少卿和顺天府尹上门,玉佩没丢的事,世子爷也故意让我知道,你想试探我,看看我会不会暗中,将秘密泄露出去,好授人以柄,让顾家的政敌拿到借口……为了防止我胆怯退缩,世子爷那几日,还特意折腾使唤折辱我……欲图让我怀恨愤慨……”
“一个人就是再有计谋和智慧,在愤怒下,也容易失去理智,可惜,结果,我没有,世子爷既失望,又安了心……”
“于是,凝霜阁‘受辱’之后,世子爷要到西山行猎,才会带上我,一来世子爷是想最后再考验我一次,二来也是因为,世子爷一番将计就计的谋划,需要一个立场微妙的外人,做见证人……不然,过后收尾说起来,顾家小候爷被行刺,除了公主府伯爵府候府的侍卫,再没有一个旁的见证人,说出去,谁不多个心呢!”
“可惜,千算万算,世子爷却没算到,夜袭中,阴错阳差,是我跟你一起骑着玉逍遥逃了出来,于是,无奈之下,你只得将就,故意让我知道,夜袭的刺客都是假的……并将我带上了未名岛……”
“上了岛之后的事,勿用我再多说,那日,世子爷百忙之中故意去未名居,佯言警告我,上船前,又故作要杀我,其实,开第一枪时,您是真有杀我之心……可惜……”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终归是扮猪吃老虎的赢了。
“…………”
数日来的心思计量,让人一丝不苟,从里到外的剥了个精光,摊到了阳光下,是什么感觉?!
愤怒,羞耻,不甘,震惊。
可是,当本能的情绪反应过去,一种莫名难言的兴奋,却慢慢从顾明书的骨子里升起来,那是种棋逢对手,得遇知音后,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颤粟。
“你,你……”顾明书看着乔池,整个人颤粟到,舌头都打了颤儿,吞咽着缓了口气,才说出话来:“你既然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是不是杀赵倩的凶手,你会猜不到?!又何必又怀疑我!”
“不,这就是我不知道的地方……”乔池握着匕首的手,微顿,垂眼,双眼直视着顾明书:“世子爷如此心计深沉,谋于计算……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你故意布的一局棋,好搅动浑水,让所有人都陪着你顾家演戏呢?!”
“………”他是精于算计,但还不至于没品下作到,要拿一个无辜少女来设计作套。
被人如此恶意揣测怀疑,明明该生气暴怒,可惜,顾明书心下,却莫名泛起丝痒意,让他忍不住想要试探乔池,脑海中的兴奋如电光闪过,顾明书不怕死的开了口: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人是我让人去杀的,一条微如蝼蚁的贱命,我杀了就杀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谢谢乔镖头。
赵倩清脆细嫩的嗓音,倏地从心底激荡出层层涟漪。乔池眼底瞬间划过抹赤色,她绷紧了下颚,一把抓住顾明书衣领,咬牙:
“奉命去动手的人,是谁?!”
不怕死的顾明书张扬的一挑眉:“你猜?!”
“我不需要猜……我会让世子爷自己,主动告诉我的!”
把狂泄不已的愤怒情绪,倏地收回身体里,乔池松开了紧攥着顾明书衣领的手,抵在顾明书颈间的匕首一动,沿着顾明书的喉结,慢慢开始往下划……胸膛,小腹,下腹……最后,停在了顾明书的□□:
“奉命去动手的人,是谁?!”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被人这样威胁,能不怕的,没事自己做了回死的顾明书,忍不住也抖了下。
锋刃的冰凉,透过薄薄绸裤,一丝丝渗进肌肤,让人从骨髓时里,也冒出了凉意。
可惜,鸭子就是死了,都还要嘴硬搁一回人,何况故意肆意,要撩人火的顾明书。
所以,虽然心里已经怂了,但顾明书面上,却还不肯低头认输,只满脸冷笑的挑衅,把乔池看得一笑,目光露出两分怜悯。
――为什么世间上,总是会有人,不知道什么叫识实务者为俊杰呢!
乔池心中柔软的感叹,同时手上却一个用力,一提一划,割破了顾明书的大腿内侧的皮肤。
“!!!!!!”
他真的要……切我的……?!
嘴硬心怂的顾明书抖了下,满脑子的都是不可置信:“我,我,我不信……你真敢……”
“我为什么不敢……”乔池一笑,打断顾明书的话:“落海前,众目睽睽,世子爷身中毒箭,而我为了救世子爷奋不顾身……如今流落荒岛,只有你我二人,等我十八酷刑用尽之后,就把世子爷大卸八块,扔进海里毁尸灭迹得干干净净……等得救援的人来,我只假作落海后,就与世子爷在海底冲散,丝毫不知您的下落去向……”
“至于之后,顾家要报复和反扑,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个无辜卷入顾赵两家斗争洪流的无名小卒而已……”
“这一切的结果,不是因为世子爷您自己,机关算计,结果假李鬼引来真李逵,让人刺杀掉海,最后葬身鱼腹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时候,有些人,选择做一些事的时机,真是精准得,妙到毫颠,让你不得不佩服他!
心跳得,几乎想蹦出胸膛,顾明书看着乔池,耳膜鼓噪不已,一时间,有不敢相信乔池的大胆,又有将遇良才的兴奋。
结果,顾明书光顾兴奋了,完全没听到乔池轻声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等得乔池高举起手,往下挥剁,匕首在火光下反出寒光,顾明书才蓦然回过神来,忙不迭高声大叫阻止:
“凶手是刘安!!!!”
乔池高举起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后背吓出了一片冷汗的顾明书,也是不敢再玩火,他只看着乔池,把之前早是查了出来,却一直隐瞒未说的真相,缓缓说了出来。
……在他的言语中,时间攸地回到了数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