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下心中的骤然升起,想要先发制人的冲动,乔池唇嘴翕动,想要打句哈哈装傻,说句‘草民不懂世子爷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到底还是把装傻的话,咽回了喉咙了。
毕竟就眼前的阵式和顾明书话里的指向,已经明显到是就是只猪,也能听出来是自己要被宰了,再装傻的多此一问,不仅蠢,而且还掉价。
看乔池不说话,被夕阳的霞光,映衬得越发貌美如花的顾明书,兀地挑眉一笑,将负在背后的手斜伸了出来,边上的黑高个见状,忙上前,将手里拿着的西洋火|铳,递到了他手里。
“你说,是你跑得快,还是我的火|铳快!”
拔拴,举枪,瞄准,顾明书的动作干净而利落,眨眼,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对上乔池的眉心,他脸上的神情,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昂然。
乔池悄然咽了下口水,哑声开口:“当然是……”
砰!!!
开枪的巨响和擦着额角飞过的子弹,打断了乔池的话,动手都不带打个招呼的顾明书,吹了口冒烟的铳口,一笑:
“看来还是我的火|铳更快点!”
乔池闭上嘴,半个字也不想再说了。
玩了把火的顾明书,卸掉废了的火弹,扬手把火铳递给黑高个,让他重新通膛,上弹药,自己看着乔池,脸上露出两分婉惜的表情来:
“其实……我还真是有点不太想杀你!可惜你太聪明了……”说着,顾明书接过重新装好弹药的火铳,再次举起手,瞄准乔池,一笑,道:
“这样吧,我给你的机会,只要你立誓,从此以后,效忠与我,留在这条线上,为我办事,我就留你条命!”
边上的黑高个闻言,脸上闪过抹诧色,乔池却只沉默,半晌后,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顾明书,摇头:“世子爷请动手吧!”
顾明书挑眉:“你不想活命?!”
“想。”知道自己是在豪赌的乔池紧抿了下唇:“世子爷开的条件我也可以做到,但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这三字,顾明书疑惑十分的真心实意。
乔池抬眸,将目光从顾明书身上移开,坚定而清澈看向海平面将坠的红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沾黑的钱,我不赚,也不会替别人赚。”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乔池坦荡的闭上了眼。
顾明书看得一笑,啧了一声,糟道:“说这种话,在我这里,是从来不会管用的!”说着,顾明书抵着火铳的食指用力往下一按,同时抬手,对着天空……砰一声!!放了枪空枪!!
空枪响过,乔池眼皮也没颤一下。
“啧,真没劲,”说脸打自己脸的顾明书拉下脸,一脸无聊的呵呵:“一点也不好玩!…走了!”说完,将火铳往边上傻了眼的黑高个怀里一扔,顾明书转身踩上舢板,上了船。
接着火铳的黑高个回过神来,古怪的看了乔池一眼,忙上前押过乔池,跟了上去。
一上甲板,黑高个便把乔池交给了一个船工,让船工带乔池下去来时的下仓房,半看半关起来,走到二层雅仓前的顾明书闻言,顿时转过身来,一笑道:
“让他上来。”
“……”自家世子爷今日好像活泼得有点上头了!!
明显感觉顾明书很不对劲黑高个心下默默汗了汗,伸手拉过乔池,把人带上了二楼雅仓。
对比起低矮昏暗的下仓房,二楼雅仓豪华得简直像是天上宫阙。
进仓后绕过屏风,是外厅,往里第二进是书房,再往里才是寝居……整个三进的套间,以屏风落地罩和多宝格架,分隔相连,又大又宽敞豪华。
看到被进送仓的乔池,已进了最里头寝间的顾明书,顿时倒到床上,大爷似的一招手:“过来,给爷捏肩!”
一而再,再而三的,顾明书也是不介意让乔池碰了。
闻言,黑高个识趣的退了下去,乔池抬头看了顾明书一眼,卷了袖子走上前,俯身,捏上了顾明书忙碌两天下来后,绷得僵硬无比的肩。
捏了一会儿,被按得昏昏欲睡的顾明书斜眼睨了眼乔池,嘟囔的开了口:
“你刚才真的不怕?!”
乔池手一顿,抿起唇,好一会儿,才道:“……怕。”
“切……”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顾明书呵呵:“那可真没看出来……”说完,静了会儿,跟又着叹息:“可惜了!”
嘴上说着,顾明书心里同时跟着回响默念,是真可惜了,毕竟难得的个人才,让他遇上,还让他看上了眼,多么不容易,可惜,招揽不下!
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不稀罕,哼!赌起气的顾明书完全没有反省一下自己招揽方式的问题,反而重新觉得乔池看不顺眼了起来。
他心头来了火,登时反手对着乔池的手一打,嫌弃的翻身坐起来,开口撵人:
“看见你就烦,滚一边去……”
乔池:“………”有喜三月的妇人,都没顾小候爷喜怒无常。
暗自呵呵着退到外厅屏风后,乔池柱子的当起了隐形人。虽然被耍了一把,不过幸而结果有惊无险。乔池站在角落里,半晌,暗自放松下来,不动声色的悄然吐了口气。
在她的吐气余音里,海船缓缓动了,朝着落日夕阳的方向,驶离了码头。
没多久,夜幕刷一下笼罩了下来,天地间成了一张黑布。
船仓里点起了灯。
自个缓过了气来的顾明书,又开始使唤起了乔池。
洗漱,更衣,侍膳,捧灯侍墨……一通的折腾完,顾明书心满意足,躺上床睡了,只让乔池,留在了床前,站岗守夜。
乔池:“………”
真是宁肯在低矮不透气的下仓房里‘坐牢’。
当然,乔池也就是这么想想。
比起来时,因为折腾了一天一夜的困乏,这些日子,她呆在岛上,每日无所事事,精气神养得十足,站个一夜的岗不睡觉,完全是小意思。
只是比起在进思堂或是在岛上,在夜海航行的船上站岗,难免无聊很多,因为除了单调船浆声,天地间,再没有半点别的声响,总让人莫名的会心情躁郁。
站了半夜,乔池越站,真越觉得心里难受,她垂头看了眼床上,睡得呼啦啦香甜的顾明书,脚步一动,正想说去外头甲板走一走,舒口气,这时,咻的一声轻响,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乔池才迈出半步的脚瞬间一顿,而床中央原本睡得香甜的顾明书也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电光火石间,两人目光一碰,随即,同时猛然一跃而起,飞身扑出了内室。
两人扑成一团,才滚到了书桌底一下。
下一秒,无数闪着寒光的□□箭簇,咻咻咻咻,穿透板壁飞|射进来,将整个内室,射成了个马蜂窝!
“!!!!”又来!同一招这是用不腻吗!!!
翻身将只穿着中衣的顾明书掩护来压到身下,乔池一边伸手抽过案上的长剑,一边很想咬牙朝顾明书大吼一句:您又想玩什么!!!
然而可惜,这次明显不是顾明书玩的,而是夜路走多了,真撞见鬼了。
两人一口气还没缓上来,但听得外面一声长哨,随即,第二拨箭矢跟着飞射进了船仓,跟着箭矢一起飞上船的,还有无数真黑衣刺客。
比起上回那些假刺客,这回的真刺客,可专业多了,上船后,闷不吭声,只挥着寒光闪闪的长刀长剑,埋头杀人。
乔池挥着长剑,一边挡箭,一边挡刀,掩护着顾明书冲出船仓,赶好黑高个,也是领着人,围剿着刺客,杀上了甲板来。
两拔人马胜利会师,乔池松了口气,手一推,正要将手无寸铁,光脖赤脚的顾明书推过去,这时,一条黑影快如闪电的从船舷处,飞射了出来。
黑影形如鬼魅,整个人薄刃得像一柄锋锐无匹的刀锋,他飞将出来,袖腕上的短箭□□先发,然后整个人追在弩箭之后,挥着匕首割向顾明书修长的美颈。
隐忍多时,一击必杀!
千钧一发间,乔池想也没想,移脚侧身向前,以身为盾,挡在了顾明书身前。
那一秒,既漫长无比,又恍如白驹过隙。
电光火石间,短兵相接,乔池的目光与黑影倏然一触,黑暗中,原本杀气逼人的刺客,身形几不可察的微顿了一秒,随即,他手中已割到乔池颈侧动脉的匕首,微微偏了一寸,擦着乔池的脖颈,滑了出去。
从必杀的一招里,死里逃生,乔池不等自己的冷汗从骨髓里吓出来,便行动先于意识,挥剑朝刺客反击了回去,可惜,黑衣刺客的身形,比她的剑更快。
他一招失手,整个人便顺势越过乔池,冲出船舷,跃入夜空,随即,在半空中,扭转回身,抬手对着顾明书的后心,咻的射出了袖中的暗弩。
咄!
闪着寒光的箭簇,如流星飞刺,射进了顾明书的背心。
中箭的顾明书一声闷哼,被驽箭余威带着,往前趔趄了两步,撞在乔池身上,带倒乔池,两人翻出桅栏,直直的摔进了海里!
“世子爷!!!!!”
甲板上,目睹乔池顾明书掉进海船的黑高个,目眦尽裂,大吼着飞扑上前,想要追着跳进海里救人,这时,轰然一声巨响,巨大的火焰腾空,海船瞬间炸了个火树银花。
可惜,这一切的一切,坠入了寒夜深海,被海潮暗涌卷裹着,往下沉潜了去乔池和顾明书却是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下坠的巨大冲力和海船爆炸引出的暗潮,冲击得乔池的意识空白了数秒,无数腥咸的海水,从耳鼻喉中,无孔不入的倒灌进五官六感中,辛辣得让人呛鼻胸闷。
倒沉着下坠的乔池甩了甩了头,正想要划动四肢,手才一挥,却猛然叫黑暗中伸来的一只手,拽住了左腕。
乔池一愣,随即,整个人被提拽着,往水面上游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