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盟主。”杨雪岚大喊一声,试图吸引注意。
王力勇果然朝他看去。
“你就是栖剑山庄的杨雪岚?”
“是。”杨雪岚坦然承认。
王力勇很快站定,立于众人身前。
有他在,武林盟的弟子不敢轻举妄动。有几人轻声喊了声“盟主”,立即被其余人制止,于是惟有寂静而已。
杨雪岚想了一下,问:“王盟主,是你派人来追杀我们吗?”
这句话无异于废话。
王力勇还未现身时,声音就在林子里回荡,早就说了他是来带王清水回家的,昨夜因为被人迷晕,这才发生了眼下的场面。
杨雪岚既已知这些人不是王力勇派来的,还如此问,就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想要王力勇先低头,接着自己再给别人一个台阶下。
王力勇不愧聪明绝顶,没有直接回答。
“我们不过来林子里逛逛,你怎么把我儿给打晕了?快把清水还给我,我就饶了你这次的冒犯。”
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不要脸程度,算是大剌剌告诉杨雪岚,不要妄图占便宜,他们武林盟的人不是好惹的。
杨雪岚迎难而上:“我们没有打晕你的便宜儿子,我们不过是在逛林子的时候遇见了他,他非常热情,硬要来栖剑山庄坐坐,我们只好勉为其难答应。你若要带他回去,就先问问他的意见。”
王清水正晕倒,怎么可能开口说话。
而且,还把“便宜儿子”这四个字咬得极重,分明是要气王力勇。
王力勇却不慌不忙道:“我倒不是非要带他走,他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要离开这里,确实需要问问我的意见。”
杨雪岚淡然一笑:“敢问阁下之意?”
“我的意见很简单,你放下清水就可以离开了。”王力勇道。
杨雪岚渐渐收起笑意,抬起手来,将软剑缠绕在王清水脖颈上,叹息道:“我也想放下他,但手中的剑并不同意。”
他冷冷地瞥了王力勇一眼,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温柔。
“我手中的剑说,它想要饱饮鲜血,它渴了。”
王力勇依旧不紧不慢:“那你便动手,我就在这瞧着。”
杨雪岚懒得废话,软剑直接嵌入王清水的脖子里,留下一圈红痕,鲜血沿着软剑缓缓流淌。
“你想清楚了没?”杨雪岚缓缓问道。
他的语速慢极,手上的动作也慢极,可鲜血却没有因此停止流淌。
王力勇终于变了神色,开口道:“少庄主当心着点。今日一事,老夫代为赔罪,是我们武林盟有亏于你们栖剑山庄,老夫愿答应少庄主一件事,还请你放开清水。他年轻不懂事,还望少庄主海涵。”
杨雪岚轻轻摇头:“我倒并非有意为难他,只是他精心布局,用了几年的时间来毁我清誉,如今又用心歹毒,准备带人来围杀我。我该有多大的心,才能宽宥他?”
王力勇节节败退。
他一开始只想用一句话下台阶,将这件事不痛不痒地遮掩过去。
紧接着看清局面,无奈承认自己有亏。
可杨雪岚此言一出,就是要他承认,有关杨雪岚不好的江湖传言,都是王清水一手策划而成。
且如今又布下杀局。
王力勇紧紧盯着杨雪岚,考虑是否承认。
他比谁都清楚,王清水是杨雪岚手中的筹码,不会轻易被杀,除非栖剑山庄的人当真要与他为敌。
可不会死,并不代表不会被折磨。
杨雪岚的软剑已经从脖子上松开,又重新缠在王清水的胳膊上。
“不急。”杨雪岚笑了一下,“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不用。”王力勇立即回答,“老夫已经想明白了,你们赶紧回栖剑山庄。少庄主有什么谣言,老夫会帮忙破解。清水对你有什么误解,我也会同他慢慢说清水。”
“那就好。”杨雪岚微微颔首,勉为其难地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一挥手,道:“姚心悦,你将王清水带上车,我们准备回家。”
王力勇闻言,脸上大变,沉声道:“放下他!”
杨雪岚冷冷道:“你是打算与栖剑山庄为敌么?你以为自己人多势众,就能打败我们五人?”
王力勇脸色铁青,过了许久,终于忍住:“不。”
“那还请你带着人离开,三日后来栖剑山庄领人。”杨雪岚客气道。
又是好一阵思虑,王力勇认命,颓丧道:“你好好照顾他,否则老夫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杨雪岚打断道:“自然。”
不多时,王力勇带着人快速离去。
杨雪岚确认人已走远,这才回到马车上,重新启程。
接下来很是平静,就连之前埋伏好的行云楼弟子也没出现。
路上,杨雪岚忍不住问靳风:“我母亲当真十恶不赦?”
“并非如此。”靳风长叹一声,“她是个剑痴,酷爱利剑。听闻别人持有宝剑,便上门挑战,获胜后便取走他人之剑。日积月累,她获得了许许多多的利剑,也因此被人觊觎。”
“这就是栖剑山庄的来由?”
“是。”
“他们想要宝剑,因此才会打上山庄,杀死我母亲?”杨雪岚问。
“不。”靳风摇头,“是因为一个叫连峰的男人。”
杨雪岚皱眉,难道那些人联合起来,是准备为连峰报仇雪恨?
“阿姊将那些赢来的剑束之高阁,自己自雪山之巅寻得‘千年冰雪’,聘请孤寒老人锻造了最锋利的剑。”
“就是我腰间这把?”
“不错。”
杨雪岚竖耳倾听,不知这把剑又与连峰有何关系。
靳风继续道:“后来阿姊抢了姐夫,两人成婚,夫妻和睦,生下了你。”
杨雪岚点点头。
“事情就坏在这里。”靳风神色哀戚,“阿姊有太多的爱慕者,其中有一人就是连峰,他听闻阿姊成婚生子,不敢来质问,只好暗中败坏栖剑山庄的名声。”
“所以母亲杀了他?”杨雪岚问。
“是。”靳风恨恨道,“连峰这个卑鄙小人,简直下作。‘千年冰雪’难得,孤寒老人在锻造软剑后,私藏了剩余的,最后做成了一把扇子,被连峰高价买走。”
杨雪岚自然而然地想到王清水常用的那把扇子。
靳风:“他用这把扇子,杀死了阿姊曾经战胜过的那些人,因为伤口特殊,且由‘千年冰雪’制成的兵刃只有一把,于是那一段时间,江湖上人人自危,说是阿姊翻旧账杀人。”
听到这里,杨雪岚终于了悟。
靳风擦了擦眼泪:“后来姐夫重建栖剑山庄,用了很多常人不理解的手段,从此往后,栖剑山庄彻底成了一个‘不可说’的存在。”
杨雪岚讪讪地笑了一下。
据他所知,爹爹重振山庄用了很多手段,有些是真的惨无人道,但在靳风嘴里,却成了“常人不理解的手段”……
听完这一长串话,仿佛栖剑山庄真的很无辜。
但杨雪岚却深知,恐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就算当年的事情不简单,但连峰必然不无辜,也算罪有应得。
杨雪岚疑惑道:“既然如此,那王清水还有脸来找我的麻烦?最坏的人不就是连峰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靳风猜测道,“听他的意思,他并非王力勇的亲生儿子,而是连峰的儿子。以此看来,他可能是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因此才做出这般举动。
“毕竟阿姊为人冷淡,不屑于解释争辩,当初只是杀了连峰,并没有将连峰才是罪魁祸首这件事公之于众。王清水的母亲想要为昔日的恋人报仇,可阿姊一早死了,就把仇恨转嫁到你头上了。”
一阵沉默。
杨雪岚想了很久,问:“母亲没有拆穿连峰的真面目,是因为以前和连峰好过吗?”
靳风顿了一下,理直气壮:“你爹长得比连峰好看太多了,弃暗投明不可以吗?”
“说得太对了,弃暗投明这个词用得好。”杨雪岚毫不犹豫地颔首。
他选择性忽略之前靳风提及父母的感情时,用了一个“抢”字。
在他心里,母亲是那么温柔善良,和蔼可亲。
完全和别人口中的“大魔女”三个字没有一点点联系。
很快,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马车不停向前,驶出密林,奔往栖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