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家看书,就真的看了一晚上的书。临到考试,才觉得时间真的好挤,一遇上没碰到过的题型,就会特别紧张。
某单层丁类厂房,四级耐火等级,总建筑面积1500㎡,划分为两个防火分区……啊,这题错了,防火墙上开甲级门作为第二安全出口,只适用于地下半地下厂房。
某住宅建筑高度33m,共11层,每单元每层建筑面积为600㎡,最远户门距楼梯间的距离为9.5m,每个单元只设置了一部电梯,每部电梯都能直通屋面,并在屋面相互连通。这题竟然是对的,怎么看语气都像是不大合乎道理的样子!
……
晚上睡的晚,早上闹钟响了又眯了一会儿,等到最后一个闹钟叫的时候,她囫囵一下坐了起来,已是十分钟过去了。急匆匆的刷牙洗脸,蓬着头发就下去了,车子启动的时候已经七点十分了。昨晚露水挺大,前挡风玻璃还能用雨刮器刷刷,后视镜完全看不清,她也这么盲开。
越是急的时候越不能急,往往越急越乱,第一个红绿灯就卡了好几分钟,眼见着肯定迟到,索性就慢悠悠的了。迟到就迟到,老娘还在乎你扣我十块钱?
有钱就是硬气!
回到化验室,打卡的时候已经晚了五分钟了,杨雪花瞟瞟办公室,想瞅着阮朝樱不在,去食堂打点早饭。刚要进液相室拿饭卡,就看见曹夫人从原料室出来,她倒是有些意外:“哎,小杨,你来上班了?”
杨雪花还有些纳闷,难道她跟徐嘉树离婚的事,这么快就传开了?
李木兰刚换好衣服,看见杨雪花,脸上的神情也是有些古怪:“杨杨,你有没有看群里面,张贱人发的公告?”
她们化验室原本只有一个群,自从张贱人让群主把他拉进去,化验室又多了一个群。有张贱人的那个用来发通知,另一个是日常交流,没事还抢红包玩游戏。明显的是不带领导玩,阮朝樱怕自己被排挤,所以有时候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多数人把有张贱人的那个群都开成消息免打扰了,杨雪花也不例外,谁没事喜欢看他发一堆的形式主义公文。
见杨雪花睁着无知的大眼睛,李木兰又说:“小沈被停职了!”
“为什么?”杨雪花的心“咯噔”了一下,想不想干是一回事,你让不让我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沈徒离干活还那么认真,完全不是轻易会撂挑子的性格,那么肯定是和谁起冲突了。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不仅跟车间的人动过手,还跟领导也吵过,有时候是真的死心眼。
“听说老周发了好大的火,这个处罚通知发出来,好不给人留情面啊!”李木兰说。
“他不会把老周给揍了吧?还是张贱人?”完了,不应该没事跟他叨叨张贱人的猥琐事,这人嫉恶如仇,不会热血冲头就想替她出头吧?啊,都是屁事啊,也都是自己干了不光明的事才落下话柄的呀!
“不是。是出事故了,某胍车间前天白天和夜里的八批料全毁了。”李木兰一副说来话长又长话短说的解释道,“你昨天不是没来嘛,陈丽丽顶你打样的,本来是不做450的了,然后临时又有订单来,急着要发货。她昨天也是五点多钟就到了,结果打的样全是异常,前面的某硝胍很高,后面的后峰也超标了。”
“跟沈徒离那边有什么联系?”沈徒离是做某硝胍废水处理的,前期套用异常的话,肯定早就发现了,也碍不到后续流程。
“小沈不是也管降膜蒸发嘛,查出来就是那边的水出问题了。”李木兰一拍杨雪花的肩膀,神经紧张的说,“阮朝樱都吓死了,生怕怪到我们化验室来,她也查了,发现记录都是正常的。化分那边没办法追踪,但你这边有图谱,她还算了一遍,也是正常的。”
杨雪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赶紧拿出自己的原始记录本,然后……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板框母液是浑浊液体,一般都是用滴管称量,因为含量也不低,杨雪花为了省一个移取的步骤,会减少称量的量,只滴一滴。一滴液体的重量会在0.1g左右,而杨雪花发现她在重量栏填的数字是0.0104。是她写错了,重量肯定是0.1004,一下子就是十倍的误差!
也是巧了,异常样与正常范围刚好就是十倍的量,阮朝樱不常做样,她发现不了称量数字的问题。
化分那边也好解释,就是她们根本没分析。这种非成品样很容易会被忽视,尤其是常年没什么变动的,有时候一忙或者没领导看着,就照着前几天的大概编个数字。
李木兰继续说:“昨天中午我们还开会了,化分的人都在那扯,一看就是心虚了。说他们送的样有问题,说不定他们怕费事,直接把昨天的样又拿来了。又不知道是异常样,连样都没有留,反正也说不清了。所以阮朝樱咬定是他们车间的人捣糨糊,她肯定不敢揽责任的。”
杨雪花把陈丽丽的记录本拿来看了一下,杂质确实高了,含量也低了一个点。可要说多么严重的后果,倒也不至于。某胍是可以内部消耗的,它是某嗪的原料,转到下一步反应的时候,杂质就自行挥发了。成品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唯一的就是出产量降低了一些。
李木兰正说着,陈丽丽进来了,见她后面也没别人,就没在意:“哎杨杨,小沈不会今天就没来了吧?只说停职,后面还没有具体的说法呢!以前别的车间不也老有事故,不都是通报批评一下罚点钱就完事了。怎么感觉小沈这个是小题大作啊!”
陈丽丽附和道:“本来就是。”
李木兰声音压的很低,凑到杨雪花的耳边,“曹夫人说是老周借题发挥,想扶他们一帮的人上去。你看蒋大姐她老公上次烘房都着火了,不是屁话都没有。还是小沈帮忙灭火的呢,要不然都要叫119了。”
烘房起火是个小意外,厂房设计上缺漏并不大,为了防止粉尘堆积,连门都没有,窗户也是常年开着。那一次可能是放料量大了,加之没什么风,天气又太干燥了些,所以才会引起爆炸。
虽然只是个小爆炸,那火眼看着就能自行了断。带班长拿了灭火器过来一喷,结果奄奄一息的小火苗竟然瞬间轰的扬起来了,炸的当场的工人全是一身的白,所有人都懵了。
不读书不知道,因为是粉尘,有压力的灭火器在喷发时会加大火势,车间里配备的大多是干粉灭火器。正规粉尘灭火,应该是用消防上专用的雾状水滴形灭火器,能温和的把空气中的粉尘带下去。
但是厂里面没有这种高级设备,只能用水。沈徒离当时还调侃,就应该让他跟着杨雪花多学学消防知识,关键时候还能当英雄。杨雪花却觉得他不该出头,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真的不该出头,哪怕跟着干的是自己的亲舅舅,可毕竟是个打工的。人立于世就要学会审时度势,不能太纯粹。可是杨雪花又不想他按着自己的想法改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准则,不好评判,除非他有疑问,她才好发表自己的看法。
“就是,人家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吃相也太难看了。听说老周开会的时候,还叫他们不要无中生有造谣是非,真他妈是典型的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声音压得再低,陈丽丽也听见了,女人八卦的时候,个个都是耳聪目明。
杨雪花在内心冷笑,哪里是没有功劳啊,是功劳太大了。先前车间整改他劳心劳力不说,也得罪了不少人,手下人也好不容易调停了,一套设备下来,账都结在了他的身上。辛辛苦苦收拾了一个烂摊子,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不被看戏的人笑死!怪不得张贱人还要发在她们群里,是想给她看吗?
陈丽丽是个大嗓门,说起话来一点不顾忌,她进来的时候门都没关好。蒋琴忽然走进来,话音戛然而止的诡异,想不尴尬都难。幸好阮朝樱也过来了,看见她们四个都在,又是无所事事的样子,立刻吼道:“很闲啊,要不要我再找点事给你们做做。”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闲了,不都在忙吗?”陈丽丽怼了一句。
阮朝樱也懒得搭理,对杨雪花说:“今天白天某胍出来的料也要打,晚上你晚点下班,打完再走。”
杨雪花没吭声,阮朝樱也不需要等到她点头,直接就走了。这副姿态特别像幸灾乐祸,要不然说阮朝樱不会做人呢!
一时间,杨雪花内心五味杂陈,到最后就怪自己太差劲了。唉,干点小事都干不好,还老抱怨自己怀才不遇,犯了错也只能默默缩着脑袋当乌龟,叫别人来顶着。
送检单上可是有她签了字的,车间到处都是摄像头,有没有取样查一下就好了,真要追究,责任太好推卸了。沈徒离是不是因为碍着她啊,还是因为那单子上签了她的名字,他就完全信任了呢?
她还能干好什么事?这种挫败感让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杨雪花上午忙了一阵,不敢再因为粗心大意而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很小心。偶尔看看手机,也没有沈徒离的消息。到了十点多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发了信息给他:我今天来上班了。
这句话还是踟蹰了好久,才想到的开场白。
两分钟以后,沈徒离回了过来:宝贝儿,我有点小事情要处理一下,你乖乖的。
杨雪花看着这条信息愣了很久,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时候很胆小,对方稍一迟疑,她就能不管不顾的退后一万步,否定所有的一切。有时候又很勇敢,不等对方有所表示,她就有了压上全部身家性命,放手一搏的决断。
杨雪花本来不想再回了,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回了一个:好。
“宝贝儿真乖!棒棒哒。”沈徒离这条信息快的像是早就编辑好了,就等着杨雪花的。
但也是因为回的太快,看着像是没有灵魂。杨雪花的那份内疚感莫名的没那么严重了。对他来说,大约也不算什么大事吧?
沈徒离放下手机,确定杨雪花不会再给他发消息了,才把目光放回对面的女孩身上。
“要是忙的话,就走吧!”女孩穿着一身黑,脸上戴着口罩,头上也戴着一个宽檐帽,眼睛被帽檐挡了七八分,所以基本上看不清容貌。说话的语气透着冰冷,毫无生气,整个人也是给人极度阴沉的感觉。
“不急,来都来了。”沈徒离眼角微扬,虽面色平淡,却有着秋水一般的沉着和清透。秋水虽澄澈,却偏凉。
女孩沉默了很久,低低的念了一句:“真是不公平。”
沈徒离一直安静的陪坐着,即便女孩咒怨一般的注视,他也照单全收。如同那一通又一通的电话,以前是为了惩罚自己,现在,他在以这种方式自我救赎。
“三年前说的话还作数吗?”女孩把脸上的口罩拿了下来,帽子也放到了桌上,“我想好了。”
三年前沈徒离问她:“你想做吗?”
报复也好,安抚也行,甚至是疗伤,只要她想好了,可以来找他。那时候的沈徒离不过是个孤魂野鬼,非要缠着一团毫无暖意的鬼火,那团顽强的鬼火终于被他弄灭了,而他自己更是废了。女孩缠着他,他何尝不是靠着这种执念苟延残喘。
那时女孩问他:“你想吗?”
沈徒离说他不知道。
女孩也说她要想一想。这一想,三年过去了。
沈徒离清淡的笑了笑:“对不起,不作数了。”他看着女孩手上的帽子,想到杨雪花言之凿凿的说人在家里还戴帽子的,肯定是没洗头,头发油的没法见人了。可这女孩的头发很清爽,而且乌黑亮泽,帽子拿下,带起一点绒绒的感觉。
女孩有六七分的颜,虽没化妆,已是十分入眼。只是脸色很苍白,一如几个月前的沈徒离,带着久不见阳光的病态。
“为什么?不愿意救我?”女孩的眼睛像蒙着一层翳,即使她面带不解,也看不出她眼中的疑惑,甚至任何情感。
杨雪花那时候说:“我救不了你的。”他不需要她救,她想让他推她入深渊,他却想带她去另一个世界。
“不愿意。”沈徒离说。
如果三年前女孩就答应他了,那么他们两个很有可能一起沉沦。而他们,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而不是用诡异的死亡诅咒活着的人。
女孩恨他,不肯放过他。他不想喊冤,他也不无辜,所有人都指责他错了。可他想说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他可不可以也去怪别人?
女孩又沉默了,她比这两年的沈徒离还要荒废,好似只是拖着续一口气而已。
“还你!”沈徒离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打火机,干脆的丢在了桌子上,他已经准备起身。
“不是我的。”女孩默然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随你处置,可以丢掉。”沈徒离走到门口,回身又看了女孩一眼,然后抬脚离开了。
这是一种特别沉重的无力感,想救,可是无能为力。来见她一面,事情不会有多大的好转,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天神立云端,只眨一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