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花回头锁了车,然后看了一眼手里的袋子,问道:“你吃早饭了吗?”
“你请我吃的话,还要钱吗?”沈徒离问。
“今天免费吧。”杨雪花笑了起来,“你挑的日子不好,这两天大家都心不在焉,要是明天来才对。”
“我觉得挺好的,正好缓冲一下,要不然一脸懵逼。”说是这样说,沈徒离自己都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跑过来。
杨雪花:“今天我会很忙的,超忙!”
两个人说着进了液相室,她们三个已经到了,原料室的两个姐姐也在。大家都带了一副一次性的手套,再吃千层饼。
“小杨,快点,乘热吃,脆的。”李木兰塞了满满一嘴,话都说不清了。
“哎,小沈今天也来上班啊,你跟小杨一起来的吗?”陈丽丽看到沈徒离一脸惊奇。
“对呀,我俩昨晚睡一起的。”杨雪花没戴手套,直接上手拈了一块饼,“谁请的?”
沈徒离在旁边不自觉的挑了一下眉。
“你姐姐我。”原料室里的一个姐姐回道。
杨雪花从袋子里拿了一个羊角密出来:“喏,这个你们拿去分吧,这个小点,待会儿我们几个分个大的。”
“我今天带了个西瓜来。”李木兰说。
接了杨雪花羊角密的大姐喊道:“你干嘛还带西瓜啊,我昨天不是说我带波罗蜜的吗!为了搞这个,我昨晚把刀都给剁坏了,剥的我手疼死了,粘粘的真恶心。”
“没事,我们人多吃的完。”蒋大姐也爱开玩笑,问杨雪花,“你昨晚不是要洗香香洗白白等孟烨的嘛!”
“对啊,我们一起的。”杨雪花吃完手上的饼,开了放热水壶的柜子,“你们有没有去打水?”
“孟烨昨晚不是值班吗?”原料室另一个姐姐问的一脸天真。
“所以小杨牛逼啊!”陈丽丽笑,“小杨,你不会把你老公也拉上了吧?”
杨雪花没接话茬,她问的问题也没人回答,但她一拎水壶,就知道结果了。她拿上饭卡,人就出去了。
出去之前拐到天平室,发现天平还没开。只好先把天平开了,里面的干燥剂给换了。转身的时候,看见沈徒离在门口看着她,她神色自然的问了一声:“怎么了?”
“跟那场景有点格格不入。”沈徒离说。
杨雪花已经走到沈徒离身边了,抬眼看了看他,然后目光很快的就闪开了。
沈徒离是那种完全冷调的类型,看着他的时候很容易清心寡欲,并不能叫人想入非非。他就算很亲和的冲人笑,也会有一种疏离感,让人觉得他不好亲近。而且就算他表现的有些懒散,但自身的气场还是透着很强的攻击性,感觉他很危险,应该要保持距离。
但杨雪花现在也很烦躁,烦躁的想要作践自己,报复世界。
“我去食堂。”杨雪花说。
沈徒离跟着杨雪花一起走过去了。
食堂里没什么吃的,面条稀饭,馒头豆沙包,有时候有油条或者麻团,还有荷包蛋以及水煮蛋,还可以刷面包牛奶泡面火腿肠花生米各种领料……其实吃的也不少!一是卡上没什么钱,二来还真不好吃。吃了这么多年了,永远都是一样的。
杨雪花要了两个水煮蛋两个麻团,又要了一盒泡面,然后叫沈徒离拿着,自己去水池那边打水去了。
然后沈徒离又站在门边等她,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去。
食堂外面有一块空地,以前是个篮球场,篮球架还在,但是如今再也打不起来了。因为已经变成了停车场,里外两排停了满满的车,今天还是领导放假呢。但其实只有行政楼门口的车明显的少了,其他还是一样的。
刚从这个停车场出来,遇上一个戴白帽子的男人,看见他们,他先笑了起来:“哟,小杨都有护花使者了?”
“宋工早!”杨雪花也笑了笑,回道,“我才是护花使者!”
那人打量了一眼沈徒离,点了个头,然后一走而过,没再多话,就往生产区方向走去。
沈徒离也跟人家点了个头,没开口。
“这人是一分厂的厂长,人还不错,也有能力。”杨雪花对沈徒离说,“但是,人家是真聪明,大智慧的那种,手段很高明。你看,大家都客气的叫他宋工,从来没人闲来无事喊他公明哥哥。”
“哦。”沈徒离应了一声。
杨雪花的声音压低了一点,继续道:“他不是这边人,家在很远的地方,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他在这有个女人,是我们厂的大统计,所有工人工资都是她来做。两个人好了十几年,比真夫妻感情还深。感情深了也比较敏感,他挺护着的,最怕别人说三道四。所以你遇见那女的一定要客气点,宋工这人手也黑。”
“嗯。”沈徒离继续哼了一声。
杨雪花抬头瞟了沈徒离一眼:“你嗯什么,你又不知道那女的是谁?”
沈徒离:“……”fine,手动微笑。
“那女的叫芳芳,个子高高的,经常穿套裙丝袜配高跟,像个OL一样。整个公司只有她这样打扮,很好认。笑起来很慈祥,说话很和蔼,但是别被表象迷惑了,这女的超级八卦,一定要远离。”
“这下可以嗯了吗?”沈徒离继续保持手动微笑的表情。
杨雪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过来人口吻一般的苦口婆心道:“你要跟着宋工倒还挺不错的,至少他没那么大的官威,不会无缘无故的欺人。但是你也别傻,多听多看,少问少说,千万别指点江山针砭时弊,也别逞能。先适应了再说,别想着出头。”
沈徒离笑了一下,没再吭声。
杨雪花突然又叹了一口气,毫不遮掩的一脸丧气:“完了,看来我是真老了,啰嗦,还好为人师,还……”
沈徒离忽然打断了,用谦虚的口吻说:“我能问你一下,你的头发是绿色的吗?”
“绿色怎么了,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杨雪花说着就唱了起来,“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么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从此你在我心里,只剩绿色。”
沈徒离:“……”你这是一点绿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绿意盎然吧?
“我这是焖青,不是绿色,而且只有在阳光下才会这个样子。背光就是黑的,以后洗一洗就会变成栗色。”杨雪花解释。
“这么高级啊!”沈徒离夸的很不走心。
杨雪花撇撇嘴,面色带了点嫌弃:“你这么直男啊,真是看走眼了。而且我这发卡是橄榄绿,算不得是正经绿色。”杨雪花说着把发卡上的两个翅膀给压的弯了弯,像兔子耳朵。
“麻团要吃吗?”回到液相室,杨雪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沈徒离。
沈徒离摇头。
“我感觉男的都不怎么爱吃糯米的东西,我老公和儿子都是的,汤圆、南瓜饼、年糕他们都不吃。我爸好像也不吃。”蒋琴说。
“不,我老公就喜欢吃,我老公还喜欢喝银耳汤,昨天还叫我今天下班回去给他熬一锅呢!”李木兰说。
“所以你老公比你还像个女人。”陈丽丽回了一句,拿了一副纱布手套就准备出去,“来了十几分钟了,瓶子也没拿。”
“我刚刚来的时候天平都没开,还得要稳定半小时。”杨雪花说着目光又对向了沈徒离,“其实我那有牛奶和麦片,可以泡一点,我还带了一块红糖发糕,你吃什么?”
“我要吃糕。”李木兰说。
“我就带了一块,下次再请你们吃吧。这个早上又不卖,我还得要自己蒸一次。他们家生意太火爆了,基本上下午四五点开始卖,六点不到就没了,我那天还想着散步走过去,结果就只剩原味馒头了。这个还是昨天从我婆婆那拿回来的呢!”杨雪花说着把那红糖发糕给了沈徒离,“你们都吃过了,也让人家尝尝你们这的特色嘛!”
“重色轻友!”李木兰愤恨道。
杨雪花一脸正经:“瞎说,明明爱妃才是真美色,朕是不敢表现的像个昏君,所以才故意冷落爱妃你的。乖,给你个蛋蛋。”杨雪花把一个鸡蛋给了李木兰,另一个给了沈徒离。
“你们就这样吃东西?”沈徒离接过了红糖发糕,没吃,只是喝了一口水,鸡蛋也没要。
“平时不会的,如果阮朝樱在,那就看命了。”李木兰说。
“是啊,上一次张贱人突然开门进来,然后我正剥了颗花生扔嘴里,他立马叫阮朝樱罚我钱。阮朝樱问罚多少,他又不肯说,然后又说罚五十。阮朝樱当时答应了,后来觉得罚的多了,改成二十。这姐姐估计是忘了,之后开会的时候也没提。”杨雪花说着自己笑了笑。
“小杨最烦这人了,感觉有不共戴天之仇。”李木兰说。
“也没有,就是见过他的嘴脸太多了,有点恶心。”杨雪花脸上的笑容有点空,“一开始赏识你,然后巴结你,最后又作践你。这种人要想不讨厌他,就得要让他巴结你一辈子。”
沈徒离和李木兰都没说话。
“吃吧,我待会儿泡麦片吃,现在没时间。”杨雪花跟沈徒离说了一句,人也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拿了两瓶流动相回来。
她们一个月换一次班,今天六月第一天,杨雪花接的李木兰的活,同时分析两种产品,所以要开两台20A。仪器刚开不能自动排气,所以只能拿一个大针筒从排液管那边手动的抽。这活最累人,还费手,杨雪花抽完两台仪器,拇指与食指印了两个深深的红印子。排好气以后,压力放到0.2,然后开了泵,让它们稳定半小时。
然后杨雪花又出去了。
根据客户要求不同,产品的优劣也不一样,有的差不多就行,有的极其严格到了变态。一旦对方反应了问题,要求退货,如果是质量事故,那她们做质检的就摊上事了。最难的是,有时候对方诚心找茬,就说质量不好,反复检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点瑕疵,那就只能闭嘴认栽了。
公司生产两大类产品,一类是水系的,一类是胍类的。水系用气相色谱分析,杨雪花她们就是做胍类含量检测的。平时不用下车间,也不用取样,对接都是和她们倒班的人,有问题反应给阮朝樱或者孟烨,都不用跟车间人有任何的接触。所以她们除了在化验室里,也就上下班和去食堂才用出去。
她们做液相的人是不用上夜班的,但是夜里也在生产,车间的样品都被倒班的人留了下来,放在大烘箱里烘干水分。所有样品都是分开的,用的是记着编号的玻璃皿,然后对应的写一份产品留样单,她们过来一看就明白。
成品有的需要烘干,所以下一步是送去烘房,有的不需要,就直接去混拼包装,有的有严格的水分控制,所以还要继续检测。这些跟她们没太大关系,只要把别人留给她们的样检测出结果就行。
但因为跟倒班的人接触的最多,交接的时候出现的问题也最多。她们做的都是微量分析,而且产品纯度很高,一点点的杂质都会影响到结果,有时候留样不干净,或者水分没烘干,或者直接就留错了,那后边也是一堆的麻烦事。
杨雪花将她们夜班留下的样品全都整理了一遍,然后拿到天平室那边,称样用的瓶子也全都准备好。结果发现标样还没拿去烘干一下,所以又得浪费时间了。离半个小时还差十分钟,这时间正好可以等一下标样。
她们的标准样品都是实验室做的,纯度异常高,几乎没有杂质。其实在以前废水控制不严的时候,车间的样品也是一样,特别纯。她也懒得再来回跑了,所以就坐天平室等着了。
天平室总共有四台天平,原料室一台,化分两台,液相一台。液相是精密分析,她们的一台比其他三台还要贵,保养要求也就更高。所以天平外面还加了个罩子,看上去更加高逼格一些。以前她们在老化验楼,她们的天平是单独的一间屋子,现在大家都靠一起,桌子一震门一推根本稳定不了。
杨雪花坐在那等时间的时候,刘勋在旁边一台天平那称样。他虽然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但在女人堆里待了两年,虽有性别上的利处,但也领略了只有女人之间才会有的各种无语。刘勋再跟杨雪花吐槽某位奇葩大姐,说着说着又讲到她的风流韵事上去了。
“妈呀,真假的?”杨雪花一脸带着兴奋的震惊,满满看狗血剧的热情。
“千真万确,那一大团纸包着,就放在她们原料室的抽屉里,她们还打开来看了,然后没被恶心死。然后问她的时候她都傻眼了,过了半天才开始各种表演。谁不知道是他们啊,抵赖有用吗!”刘勋压低着嗓音,人还往杨雪花那边靠近了一点。
但杨雪花转了身,屁股往她那边的天平转去,开了一旁的抽屉,拿了砝码出来。过了一会儿才问:“然后呢?”
“还要什么然后啊,我就觉得真的是太恶心了。那人好像就爱搞这一套,以前他跟另外一个女的,在10号仓库的角落里。他们还以为那地方隐秘,其实刚好就在摄像头底下,然后监控室还是几个值班的直接看了一场直播。都是高清摄像头,特别清晰,都说那女的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屁股特别白。那个时候他老婆还在呢,就偷偷摸摸,现在不在这了,更加明目张胆了。”
杨雪花“咦”了一声:“刘勋,你不得了啊,知道的还真多。我真的觉得你不能再在这边混下去了,要不然你的三观会被彻底带歪的。”
刘勋样已经称好了,人又往杨雪花那边靠近了一点,他人身高体宽,都能遮住杨雪花头顶上的光了。他说道:“那怎么着才是直的,要不你跟我讲讲!”
杨雪花“滚”字还没骂出口,天平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杨雪花闪过刘勋,扭脸望去,就看见沈徒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呢!
杨雪花打了个激灵,浑身一抖,第一反应是:误会什么了吗?这距离不用解释什么吧?称样的时候天平室的门就是要关起来的,并不是为了要干什么。而且空调开着,不关门是要扣钱的。都是瞎侃,也没说什么啊……啊,这眼神怎么让她有种被当场捉奸的心虚感啊!
刘勋也看了沈徒离一眼,然后端着托盘就走了。他这逃一样的背影,更有种被捉奸的心虚。
“吃好啦?”杨雪花先开口。
沈徒离没说话。
杨雪花站起来,然后走出去,到了厕所,回来的时候脚上又换回了昨天被阮朝樱吐槽的那双布鞋。
鞋子本来不丑,全布底的,面上是带着民族风的蓝底印花。可就是这鞋子给她穿太大了,至少大了两码,所以走起路来就像搭着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