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陈放教会了他们轻功之后,烟波湖可就热闹了起来,总有些新鲜劲还没过的孩子在那飞来飞去,若是一个没把握好时机和距离掉了进去,又开始扑腾乱叫,要陈放将他们捞起来。
陈放这下有点后悔了,即便是他三令五申地强调不会游泳的离烟波湖远一点,没有其他大人在场的情况下禁止练习轻功,也还是有胆子大不怕死地跑来偷偷练习,他们似乎认准了只有在这湖面上才有效果,平地上算不得数。为了防止有人落水而没有得到及时救助,他不得不驻守在了烟波湖边,就差也睡这了。
他这纯粹是自找的麻烦,季修对此毫无同情之心。
夏日将近,刘管事提议要为孩子们新做一些衣裳,季修点头答应了,顺便让他给陈放也做几套,蓑衣客来时就没带额外的东西,现在是吃喝穿用都赖上凌霄山庄了。
也许是看弟子们练习轻功练得火热,他没在剑术上有所感悟,倒是在轻功上有些新想法。
老实说,冯欢那飘渺的剑法本就有赖于身形走位,用在轻功上是再好不过了。季长风的轻功其实已经很飘逸了,只是因为个人原因,他还额外添加了些观赏性,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自有仙人之姿,他靠这个俘虏了不少芳心,而季修则对此颇有微词,谁家轻功是用来观赏的,不都是追求足够迅速和省力吗?
冯欢的身法比季长风的轻功在飘忽不定、身轻如燕上只多不少,她就像是没有重量的幽魂,随风飘荡,虽然速度比不上,但在省力上是又上了一个台阶,若能将二者融会贯通,怕是真能日行千里了。
于是他在云台之上没有舞剑,而是改为了练习那鬼影神踪般的轻功步法,试图像冯欢所说那样感悟风的流向,做到天人合一。
倘若陈放如往日那般偷偷来云台探望,就能看见这有些恐怖的一幕。
季修向来起得早,天刚刚留了些白,能看见脚下石板路了就出发,太阳未出,又看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在这里游荡,多少会让人联想起一些志怪小说。
他似乎摸到了一些门道,学会了如何靠着这轻微的一缕风来借力,足尖不点地,外人看来就像是飘着一动一样,现在想来,这喜乐鬼的鬼字,或许描述的正是冯欢这如同鬼魅的身法。
轻功有所突破也算是突破,季修一样高兴,他在云台之上来来回回地“飘”了半天,越用越熟练,越用越得心应手,逐渐就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可只是省力并不够,上好的轻功还需要够快,毕竟没人会用轻功就这么飘着玩。他细细一想,就有了个想法,于是足尖点地,却是借膝盖折叠之势迸射了出去,这一跃比平时都远,他甚至能够到那青竹之巅,于是便借这已经向下弯折的竹节又改变了方向。
轻功教完,新鲜劲也过了,总算没多少小崽子跑去烟波湖冒险,陈放总算能回到他的竹园里,弟子们恢复了晨起练剑,早饭还得等他们练完,所以他只好窝在这二楼里打发时间。今日他在床上躺够了,就走到了外面,靠着栏杆望向郁郁葱葱的竹林,这些竹子生得快,几日不打理就是扎根地长,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是长得密不透风,成了一道天然围栏。
若是要选个清静的地方休养生息,凌霄山庄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水,林深草盛,最是适合陶冶情操,若是能再多点自然生灵就更完美了。
忽地有什么东西从他眼前一闪而过,速度奇快,本就未集中精力正放松的陈放自然没有看清,可那东西应当是的确存在的,世间竟有这等奇物,莫不是那传说中的山魈?
陈放顿时来了兴趣,他运起轻功,朝着那白影消失的方向一跃而起,想要追寻上它的踪迹。
他掠过竹林,在一棵高树上停留了片刻,借着这极佳的视野朝四周扫视,未曾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白影,却注意到一片松林之中有一处特意划分出来的空地,里面并未设置什么土地庙或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有些好奇,暂时将白影搁置一边,朝着这处空地一跃而下。
等到走近了,陈放这才看见这并非空地,中央有一株不过三尺高的小松树,尚在成长之中。
他愣了愣,绕着这株小树看了又看,算了算年月,七年的时间,若当初那颗松子成功萌芽,且无病无灾,是该有这么高了。
好你个季修,口口声声说那株松树死了,却是偷偷将它挪了位置,还给它清理了个这么宽敞的地方,看这四周干干净净,怕是没少让人来打理吧?
他像是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一样洋洋得意,武林人士都道季郎好薄情,他却要说此人最重情谊,只是能入得了季庄主法眼的却不多,现今他可以自信满满地说一句,他陈放算一个。
绕来绕去欣赏够了,陈放这才肯离开,他暗自记下了这株小松树的位置,以后季修若是再不承认,他就将人拉到这里来,要他好好解释一下。
未能追上白影,却发现了当年亲手种下的松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陈放心情甚好,来到了前院,却发现季修今日并未在云台习剑,破天荒地竟然看起了弟子们晨练,晨练本来就是以热身为主,但被师父这么盯着,弟子们也不好再浑水摸鱼,都专心致志,生怕自己动作有哪里不到位。
许是心情甚好,所以连带着胆子也大了。陈放走了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季修,盯得人莫名其妙,终于还是忍不住训斥道:“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盯着我干什么?”
如今再看他摆着冷脸的样子只觉得好笑,陈放笑意更深,却是故作高深地移开了目光:“今日再看庄主,忽然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季修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轻功,莫非改进轻功还能将周身气质一并改了不成?他下意识地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又觉得自己应当没多少变化才对,连衣裳都是旧的,发冠也没有换过,凌霄剑更是一直如此。
于是他便当陈放又在使诈,故意惹得他自己猜疑不断,不再理会。
今日庄主难得在前院看完了弟子们晨练,陈放也自然邀请他一同去食堂用餐,别人开小灶是为了偷偷吃好的,他这个庄主开小灶却吃得比弟子们还差,他今天非得看着人吃块肉下去不可。
季修倒没拒绝,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和弟子们一道用餐过,都是同样的厨娘同样的味道,没什么不一样。
只是今日一坐下,他就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陈放将那一整条鲈鱼放到了他面前,还在邀功:“我可是特意吩咐厨房将今日早饭做得丰盛点,吃饱了才好做事,正巧这段时间孩子们喜欢去烟波湖练习轻功,我又钓了些,也算是加个餐了。”
烟波湖不过一汪人工开凿的死水,不会有什么天然的鱼,都是管事从外面买回来的鱼苗,还要额外投放些虾蟹,但这都有专人管理,季修是不懂其中的门道的。陈放好像和这鲈鱼杠上了,非得亲眼看着他吃一口不可。
季修只是看了一眼,就端着自己的白粥往另一边挪了一下,可惜陈放看不懂气氛,竟然也带着那盘鲈鱼也往他这边挪了一下。
陈放还要继续劝道:“我知道你吃肉的,不存在忌口,往日里也喝鱼汤,柳州城里我也见过你吃鱼,不存在吃不来河腥味,习武之人只吃素怎么行呢,而且这还是清蒸的,不上火。”
他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也自然吸引来了他人的目光,几个孩子睁大眼睛看了过来,虽然只是好奇,但也让季修压力倍增。
偏偏某个人还嫌他压力不够大,火上浇油再添一把柴,朝他小声道:“师父在弟子面前可得树立榜样,做师父的要是挑食,徒弟可就要有样学样了。”
没瞧出来他有多担心弟子学坏,但是对自己吃不吃这鲈鱼是一脸坏笑,季修用目光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瞧了瞧那盘还算色香俱全的清蒸鲈鱼,看了半天也没下筷,最后是扭过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有刺,麻烦,我不吃。”
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回答,陈放还以为他要拿那些食疗典籍来理论一番鲈鱼对凌霄剑术的影响,没想到他不吃的理由竟然这么单纯。
他也低头瞧了瞧那盘鲈鱼,似乎觉得这鱼也死不瞑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嫌弃的理由这个,他忍不住道:“鲈鱼的刺已经算是少的了,就这一根主刺,小刺都很少的。”
但是他谎话连篇前科累累,季修并不相信:“是条鱼就有刺。”
虽然记不得季庄主唯一一次吃鱼时吃的是什么鱼,但是看样子那条鱼虽然美味但奈何刺多,给季庄主留下了深刻印象,从此不相信任何一条鱼。
陈放没有办法了,只好妥协了一下:“我替你除刺,今日没别的肉了,你还是吃点吧。”
他原以为季修回拒绝,没想到庄主并不客气,立刻就转了回来,爽快答应:“好。”
陈放:“......”
他怀疑季修是故意的并且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没办法,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怎么也得履行。
至于弟子们看见这一幕后又在嘀嘀咕咕些什么,一顿早饭吃了多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刘禹锡《竹枝词》,觉得很适合这种似懂非懂,若有若无的暧昧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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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