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大师抹了把脸,真诚发问:“精神病人的思维都这么发散吗?”
方盐不咸不淡地回:“你自己不也是精神病,想想你自己。”
路大师正经抱了抱拳:“实不相瞒,我在精神病这个群体里算比较正常的。”
方盐一把夺过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正常为什么不用手机拍照?”
路大师张了张嘴,方盐又问:“原版文件上有什么内容是我不能看的,你所谓的手抄版刻意抹掉了这部分内容。”
路大师这次回话很痛快:“不想让你看我就不跟你提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
方盐摆弄着手机,手机依旧是锁屏状态。他轻描淡写地说:“谁知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许你就是害我的人,想用这样的手段测试我是否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路大师把嘴咧成了苦瓜状,正要辩解,方盐突然抓住他的一只手,路大师拼命挣扎:“你莫要血口喷人,我要害你的话那晚等你晕了把你扔湖里,你早死了。”
方盐钳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凑过去,指纹一按,解锁成功。
路大师触电般缩回手,小宝贝似的护在胸前,还用另一只手反复抚摸。
方盐凉凉斜楞他,路大师赶忙把两只手都藏到身后。
“如果不是怕我看到不该看的信息,也不是要害我,那就只剩一种合理解释,”方盐重新摆弄起手机,一面慢悠悠地说,“你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狂草。”
路大师喜笑颜开,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是是是我就是想在你面前展示一下我自己,让你能够更全面地了解我。”
方盐疑惑不解:“我了解你干嘛?”
路大师从兜里掏出个绿油油的东西甩了甩,快速塞了回去。
方盐觉着那颜色跟卫生间里挂着的毛巾挺像,不过他没心思追究这些,他问路大师:“你为什么要拿走手机,又为什么要还给我?还有,你既然能拿走我的手机,出事的时候肯定就在我附近,你看到什么了?”
“你不要这么先入为主,”路大师从方盐手里拿回手机,左手托着,右手像敲键盘似的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手机是你的,后来落到我手里,可这不代表是我从你身上拿走了手机,你没发现它有维修的痕迹吗?”
方盐心里又是忽悠忽悠好几下,他看不懂路大师在鼓捣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问:“你还会修手机?”
路大师笑得狂浪不羁:“我不会,是路子愿那个笨蛋有个人格会。”
方盐看在手机捏在对方手里的份上没有对其采取暴力打击报复,不过心里的记仇小本本上又添了路大师一笔。
他问:“路子愿到底有几个人格?”
路大师抿着薄唇想了想:“我知道的……几十个吧,我这么跟你说,他自己能组个合唱团,说不定还能富余出来几个当观众。”
方盐直皱眉:“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路大师把调试好的手机往方盐跟前一递,高深莫测一笑:“通常主人格才是次人格仇视的目标,什么时候我干掉路子愿那个笨蛋成为主人格再考虑怎么收拾其他人格也来得及。”
方盐接过手机,胳膊肘“刚好”顶在路大师肋骨下面的肚子上。
路大师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高人派头荡然无存。
~
手机屏幕上是一段视频,方盐点击播放,画面立刻动了起来。经过提亮处理的视频颗粒感很重,幸好画面背景始终没变,方盐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对比床对面的墙壁和桌子摆放位置,原来这是在他病房里拍摄的视频,从角度判断,拍摄时手机应该贴着墙放在桌子上,前面可能还用了其他物品做遮挡。
视频很长很长,方盐选择倍速播放,等了几分钟耐不住又开始拖进度条,拖着拖着,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吓得方盐甩手把手机扔了。
路大师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伸手一抄接住手机。他像个老学究,孜孜不倦教育方盐:“年轻人要有耐心。”
方盐抚着胸口,惊惧又无可奈何地问:“你看过视频吧,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路大师高深莫测笑了笑:“给你长个记性,顺便培养一下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方盐觉着他这话另有含义,不过他没多问,深呼吸几下重新拿回手机,把进度条往前拖。
这次他看得清楚,在视频进行到两小时十八分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一个白花花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及腰的长发垂在身前。由于镜头拍摄时正对着门口,拍出来的画面格外惊悚,配合调整后半黑不亮的光线和恐怖片的经典画质,任谁看都会生出身临其境的恐惧感。
方盐下意识看了眼门上的锁,想起路大师上次提点他的话,心凉了半截。
那东西只把门推开一条缝,自己钻进来后快速关上门,然后站在门里整理一下脸前面的头发,严严实实遮住自己的脸,两只裸露的手臂伸在前面,十根手指头勾着,依稀能瞧见指甲是血红色,仿佛要抓住自己做鬼也不会放过的人,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更渗人的是其前行的方式,除了进门关门那短暂的几秒,那东西再没迈过步子,像个幽灵一样僵直地“飘”着。
方盐遍体生寒,视觉上的冲击还在其次,让他发自内心恐惧的是这个人能随便进出他的病房。门上的锁没有更换过,那么在他失忆之后的这些夜晚,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偷偷溜进他的房间而他却从未察觉?
他宁愿出现在视频里的真是一个鬼,但“鬼”进屋前后的小动作说明他是个人,活生生、比鬼还恐怖的人。
视频画面还在推进,离床越来越近的“鬼”发出带颤音的低吟:“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声音鬼魅却可以清楚辨别出是个女声,可这个人的手臂并不似女人或纤细或偏肉感,线条更像精瘦男人的胳膊。
变声器?
方盐脑子里冒出这么个词儿,画面里的“鬼”也已吵醒了床上的人。
连串的尖叫裹挟满满惊恐,却因为视频声音调得很低而没有彰显出来,方盐的心被狠狠刺痛,虽然视频里的声音被惊吓得变了调子,他还是听出了那个声音属于自己。
那个失忆前的方盐。
“不是我,姐,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害你,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视频里那个方盐从惊叫变成了啜泣的低语哀求,他始终没有出现在画面里,方盐的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个自己跪在床上痛哭流涕的模样。
疼痛在心上扎了根,迅速绽放成一朵仇恨的绚丽赤红花,迎风摇曳,仿若火焰;所有来自本能的恐惧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只剩下追根寻源的决心。
视频里的“鬼”很懂适可而止,在方盐不停的诉说和求饶中快速后移至门口。屋里没什么亮光,床上的人又受到惊吓而神情恍惚,根本不会留意到“鬼”是怎么离开的。
房门一关,画面又恢复成房间的布景,唯有方盐无力的哭喊还在继续。
后面的视频还有两个多小时,方盐知道不会有他想看的内容,他按灭手机的同时,那张夹在书里的字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路大师在纸条上点了点,方盐无声地点了点头。
失忆前的方盐饱受精神分裂症折磨,不管发病原因是什么,入院时的他都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人,幻觉是困扰他的最大难题,其他那些暴力和自残不过是以此衍生出来的后遗症。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想到用手机拍摄闹鬼画面——此前肯定也闹过,甚至不止一次——通过拍摄到的画面确认自己看到的根本不是鬼,并细心留下提醒自己的种种线索。
此时的方盐相信夹在书里这一张和塞在裤子口袋里的纸条都是失忆前的自己所留,目的就是提醒时刻可能发疯的自己不要被幻觉所干扰而忽略有人害自己的本质,藏得这么隐秘也是怕那个随时能进自己房间的人发现他起了疑心而痛下杀手。
路大师按着方盐的肩膀,用力压了压:“这个视频拍摄于你入院后的第二十一天,也就是你失忆前一周,这么迫不及待逼着你发疯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方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失忆后的他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按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他死了获利最大的是他那个姐夫赵鹏,方家就剩他一个活口,他彻底疯了或死了,方家的产业可就都归赵鹏所有了。不过现实的豪门大户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不设防,豪掷千金养着的律师团又不是吃干饭的。方盐想不起家族在这方面有什么安排,但直觉告诉他不是方家所有人都死了就能让赵鹏如愿的。
如果不是赵鹏那会是谁,过去认识的人除了赵鹏他就只知道一个周岩,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害他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暗中谋划要害我的人是谁并不重要。”
方盐按亮手机,调整进度条到“鬼”进屋后正对镜头的那个画面,定格,他垂眸凝视着“鬼”,冷淡又冷酷地说:“我要知道动手害我的这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