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你小时候画的画?”
我一边问他,一边伸手去拿那幅卷轴,但我还没碰到,就被贺知行抢先取了过去。
我转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见贺知行脸色有些不太自然,但还是解释说:“不过是幼时随意画着玩儿的,拙略得很,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我本就是随意看看,也并没有当真要看他小时候能画出什么大作来,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却是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给我,我就要看。”我狐疑的看着他,伸手去要。
“姜儿……”贺知行无奈的唤了我一声,一边还将手上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
这不就是典型的做贼心虚,心里有鬼?更加让我坚信这画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上一秒还在说爱我,下一秒就有事瞒着我,贺知行这厮是想要气死我吗?
“拿来。”我丝毫不退让。
贺知行伸手揽住我的腰,无奈道:“并非什么好物,只怕污了你的眼睛,姜儿,还是不看了吧。”
“我就要看,你给不给我?”
见我态度坚决,贺知行叹了一声,终究还是将画交了出来,我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伸手夺过那卷轴,展开一瞧,就怔住了。
画上场景很简单,清冷的雨中,一叶扁舟行驶在河面上,红衣少女站在船头,身旁清冷的少年为她撑着伞,自己却落出半个肩头。
虽然瞧不清少女的面容,但仍然可以看出她似乎回身在同少年聊什么开心的事,两人在伞下耳语,举止亲密,仿若一对眷侣。
这画约莫是上了年头,画面已经有些泛黄,更加像一道枷锁,封印住了画中的人。
而作这幅画的作者也似乎是被这画中人牵动了心绪,尽管笔触稚嫩,线条还有些粗糙,可画面中央那被水晕染开来模糊成的一团,也在毫不犹豫的诉说着画外人的情悲心酸。
“……直到第二年的梅雨时节,那次绵绵细雨一连下了半个月,得了殿下出宫的消息,小六兴冲冲的去了,但……回来时却被淋得像个落汤鸡一般,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似的,一头钻进了和风园里,谁也不肯见。”
“老臣依稀还记得,那次第二天,京兆尹就找上了门来,说小六误将一个小姑娘从赤澜桥上推了下去,害得小姑娘当晚就发了一场高烧,老臣又是赔礼又是请御医,好歹才将人救了回来。”
“而那一次,小六也因淋了雨,又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反反复复的病了大半个月,等病好了以后,他就突然来对老臣说要跟着他父亲回淮安,这一走,便是十年。”
梅雨,泛舟,撑伞的少年,从桥上掉下去的失足少女……一切全都串联了起来。
“可是唯独姜儿她,爷爷,我已经让过一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想再让了。”
被我忽视的话语猛然又浮现在我的脑海,我的心里一时像是被打翻了醋坛,酸得我眼睛睁都睁不开。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颤:“你当初……为什么要走?”
我问了,可贺知行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上前来抽出我手中的卷轴,将它慢慢的卷了起来,又放回了书架。
许久后,我才又听见了他的声音。
“少时我喜欢了一个姑娘,念她,想她,跟着她,我以为我能守护她一辈子,但忽然有一天,她身边站了一个比那时的我更合适的人。而我,甚至连靠近都做不到,我便突然想明白,若我不够强大,是无法站在她的身边的。”
于是他离开了。
撒谎!
他低头轻轻的笑了一声,说得像是每日早晨睁开双眼那样轻松,可我却知道,那并不是全部。
彼时我孤立无援,方得知谢余安的身世,便动了收拢他的念头,那日雨中荡舟,虽是我一时兴起,但很难说我没有私心。
因心中有了目的,我也就不再整日的对谢余安冷淡,有意的亲近他,许在旁人看来,我和谢余安两个站在一起,的确如那卷轴中情景一样,郎有情妾有意。
前世的我,又向来是爱穿红衣的。
我知道贺知行是误会了,可我看着他这样随意的说出口来,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就只觉得辛酸。
无论因为什么,彼时种种,终归是让我们错过了,那十年的光景,犹如梦中昙花,转瞬即逝,又像阿鼻地狱,孤独难熬。
人生有能有几个十年,我终于开始觉得无比的庆幸,能借着姜卫河的身子,在梨花树下一睁开双眼,就看见了满院的乍泄春光。
“贺知行。”
“殿下——”他轻颤着,隔着悠长的岁月,终于这样当着我的面叫了一声。
我终于忍不住心中悸动,伸手环上了他的脖子,将头靠进他的怀里,听他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头一次品尝到心安的味道:“你怎么能,这么傻啊……”
傻到令我的难安和愧疚都从眼里溢出来了,傻到我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傻到让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回到过去,抱一抱那个逃出我记忆的稚嫩少年。
原来被爱着,竟也这么心酸和不舍。
又是东奔西走,又是头脑风暴的转了一整天,我已经累得不行了,回去路上,我说什么也不肯自己走,贺知行眯起一双鹊眼,笑得像一只坏狐狸,随即蹲下了身子,等我自己爬上了他的背。
若是之前我自然是不会让这样亲近我的,但是如今我心结已解,又晓得了自己的心意,再看贺知行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知怎么的就想一直挨着他。
诚然活了这么多年,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但此刻我知道,我的确是开始馋他的身子了。
在他的背上趴好,贺知行轻轻松松的就将我背了起来,我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就嗅到了属于他的气息。
真叫人心安。
一入了夜,偌大的贺府就变得无比的安静,秋云和小橘隔得远远的跟在我们的身后,我趴在贺知行的背上,手上还捏了一盏八角琉璃灯,烛火在风中摇摇晃晃,将我和他交织在一起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
一丝窃喜便从我心底慢慢的绵延到了四肢百骸,仿佛此时此刻,有什么东西将我空洞的心脏填满了,叫我喜不自胜,不禁埋头在贺知行的脖颈间闷笑着蹭了蹭。
贺知行想必没料到我会如此,因为我明显的感觉到他身子一僵,然后下一瞬他脚下的步子就加快了。
回到东槐居,等秋云和小橘替我洗漱完毕,我整个人就立马摊在了软榻上,已经再懒得动弹。
“很累吗?”贺知行抿着笑接过小橘手上替我擦手的帕子,随手挥退了两人,然后坐下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仔细擦着。
我由着他动作,嘴一撇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昨天晚上因为他的缘故,叫我没休息好,今天又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姜卫河这身子本就不比我从前那样身强体壮的,自然是有些吃不消。
贺知行想来也并没有要我回答,他自顾自的为我擦完手,就将帕子随手一丢,然后突然凑近来,说:“那我替殿下捏捏?”
他带着笑,声音低沉却语调上扬,这句殿下从他嘴里喊出来,竟无端端的魅惑非常。但奈何我此时脑子已经有些迷糊,既然不排斥他的接触,便闭着眼睛随意的嗯了一声,只想就这么困过去。
贺知行的手艺不错,他动作又轻,的确将我伺候得极其舒服,我思绪越发模糊,最后当真是睡死了。
自从成了贺知行的人形抱枕后,除了几次是我自己思虑过多没睡好以外,我的睡眠一直算是不错的,甚至连梦都少做,因此等我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望着漆黑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居然叫我陡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惧。
我慌乱的在黑暗中坐了起来,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脑子里也一片混乱,我伸手胡乱的四处试探,颤声喊道:“为何这么黑,贺知行,你在哪儿……”
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得一个激灵,然后就被人一拉整个抱在了怀里。
“姜儿,我在,我就在你身边,你怎么了?”
暗夜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我这才像是恢复了理智,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但声音仍旧还有些抖:“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我梦见赵平湖用长剑指着我,问我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还要回来,梦见他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封了齐安郡主为皇后,梦见多年后他被人刺死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
贺知行想必是头一次从我嘴里听到关于赵平湖的话,轻叹了一声:“那只是梦罢了,我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你的,夜还长,不如再多睡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他抱着我,一手轻轻的拍在我的背上,仿若一剂良药,我又想起从谢余安那里听来的有关于齐安郡主的事,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担忧同他说了。
“可是白日里我看平儿的模样,总叫我心下难安,怎么还睡得着。”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梦里赵平湖不顾满朝文武反对,要立齐安郡主为后的情景,想想都烦,哪还有心情睡觉。
贺知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我的脸上亲了亲,说:“既然睡不着,那不如咱们一起来做点有意思的事?”
最近卡文了,所以拖了几天。害,我想开个车,大家不介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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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