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贺知行的声音陡然就冷了下来,看着榴桐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敌意。
他防备的将我护在身后,不止为我抵挡了所有不善的目光,更多的,像是一种直白的宣告,一种妥帖的保护。
不知怎的,居然叫我心中那仅剩的不渝瞬间消散了。
我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头一回觉得这人似乎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的高大,在我的潜意识里,我一直觉得自己死过一回,中间又莫名其妙的损失了三年,若仔细算起来,我里子如今已经是二十六岁了。
因此,我平日里瞧着贺知行,总是将他当成是一个晚辈,随便怎么样,我都是乐意随他的,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始终做不到把自己真当成他的妾。
能接受是一回事,真入戏又是一回事。
可现在,我只感觉我的心悸动不已,仿佛自己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而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姜卫河,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贺知行这厮……
有点帅?
我曾遇见过许多人,但从未有一个,像贺知行这样,不顾一切的挡在我的身前,哪怕我将面对的,只是一些人的视线罢了。
这样的觉悟叫我刹那间差点哭出来,我慌忙低下头,捏着衣袖来捂脸。
贺知行就站在我面前,我挡了自己的眼睛,但他身上的味道像春日里的风,从我的鼻尖钻进了我的心里,我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将自己的额头轻轻的抵在了他的背上。
他浑身一僵,下一瞬底气都似乎足了许多,声音拔高了一个度:“现在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榴桐笑容未减:“贺六公子哪里的话,小的正是前来迎贺六公子和姜小姐前去云楼的,请随我来。”
榴桐来了又走,不过是片刻的功夫,我们跟着他一路往半山腰的云楼前去,这才终于摆脱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目光。
一路畅通无阻,走了大约半柱香,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小楼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木质匾额,上书“云楼”二字。
云楼不算很大,楼下漫山遍野全部栽着杏树,此时节正是杏花开放的时候,或白或粉的杏花争相开放,风一吹,就像是下了一场杏花雨。
离云楼比较近的花树下摆着零散的桌椅,应当是为了举办诗会特意放的,现在已经有几位来得早的占了个好位置。
杏林诗会本就始于我母后,因此我上辈子自然是没少来的,但还没试过同旁人一起坐在杏林之中,正觉得有些新奇的时候,榴桐却直接带着我们穿过这些位置,一路往云楼上去。
一直到上了二楼,榴桐才站住了脚步,安排我们在一处视野极好的窗户边坐了,说:“我家相爷请几位在此稍后,若有事可随意吩咐这楼中伺候的丫头。”
“劳烦榴桐小哥了。”见贺知行脸色还不算特别平静,我先道了谢。
榴桐长高了许多,但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仍然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叫人看起来就很亲切。
他笑着同我对视一眼,面上的神色掩饰得很好,可我依旧从他眼中看到了惊讶,只是片刻,他就又恢复了平静。
“姜小姐客气,小的先告辞了。”
说完,榴桐也不再停留,顺着楼梯下了楼。
等他一走,憋了许久的姜子提这才一口大气出了来,问道:“阿姐,怎么那人叫你姜小姐啊,你们认识吗?”
自从跟了贺知行,以往旁人都是只接唤我姜姨娘的,却不知榴桐一上来的称呼就将我同贺知行分离开来了,我不知道榴桐是否识破了我的身份,也难怪连姜子提都觉得怪异。
我又偷偷往贺知行的脸上瞟,果然就见他脸色更加不好了,看得出来他对榴桐十分不喜。
姜子提又唤了我一声,我回神过来,摇摇头:“不认识。”
“那可真奇怪,盛京同淮安大不一样。”姜子提感叹着,然后又立马惊叹,“不过咱们能上这楼里,就算是我也能看出来,这算是待遇很好了,对吧阿姐!”
这云楼的确不是谁都能上来的,从前我还是长公主的时候,参加杏林诗会都爱带着谢余安,我们两个就坐在三楼的窗台边上,看楼下那些公子小姐或站或坐的众生相。
能上这二楼的,也必须得是盛京城里最有名的才子才女,或是王公贵族,其余的都只能坐在楼下的杏花林里。
姜子提人小小一个,心思倒是活络,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将视线落回在了一直抿着唇没说话的贺知行身上,我倒是鲜少见他这样直白的不满,便捉狭的解释说:“待遇这样好,自然还要感谢我们贺六公子了,贺老太爷可是从一品的太子太保呢。”
“原是这样,那还要多谢姐夫了!”姜子提自然知道贺家身份不一般,不疑有他,眼睛一亮,兴奋的看着贺知行。
贺知行这才懒洋洋的看向我,伸手过来就将我往他那边拉近了些。
“你可少误人子弟,不是带了那什么《盛京贵女图鉴》来?为夫等着你给我挑个什么样的主母,哼!”
贺知行还记得昨晚上我那些气话,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冷哼一声,又别过头不看我了。
真是小心眼得不得了。
我心中默默腹诽他,面上却没了先前的闷闷不乐,因他先前那样护我,心里熨帖到不行,转而自己凑过去往他那边挨近,一面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声音放软了许多,已经有了些撒娇的意味。
“我这字像个鸡扒的,哪里能看,还是公子的字有风骨,不若公子替我注释?”
说着,我将那本《盛京贵女图鉴》往贺知行身边推了推,见他仍然无动于衷,又挪了挪,娇俏的喊道:“公子——”
我虽认识贺知行时间不长,可他从来不是个闷葫芦,听见我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当下就憋不住勾起了唇角。
“要我替你写也行,你需得告诉我,弄这一本小册子到底想做什么。”
贺知行那样聪明,定然不会相信我做这些事为了给他选妻子,昨天被我糊弄过去了,这下我有求于他,他算是找着机会了。
我不料他这样突然问起册子的事,一时间也不好解释,总不可能是告诉他我这是在替皇帝操心,替赵平湖选皇后吧。
正在我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就忽然看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拿着杯茶做老僧入定状的姜子提。
当下我就松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的回答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公子,其实,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阿提啊……”
“噗——”
姜子提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就喷了出来,一脸震惊的看着我:“阿姐?你莫不是在说笑吧,哪里是我……”
“就是为了你!”我截断他的话,对着贺知行笑道,“阿提如今十四岁了,又得了谢丞相的手书可以入玉琼书院,时光荏苒,再过两年功成名就,就该娶妻生子,公子知道我们姜家如今都要靠阿提,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得为他多考虑些。”
说完,我换上一脸语重心长的表情,然后瞪着姜子提,不许他多话。
贺知行狐疑的道:“可是这册子上的贵女最小的也已经满十六了,配阿提,怕是不太合适吧。”
姜子提才十四,说娶妻这事儿,确实是早了些。
我笑容一僵,忘了这册子是贺知行替我抄的,又立马解释说:“唉,女大三抱金砖嘛,大点好,有福气。”
“是吗……”
也不知贺知行信没信,他一脸意味深长的看得我发毛,我还想再说几句,就见姜子提一脸羞红的站了起来,把茶杯磕在了桌子上,羞恼道:“阿姐,我,我去一趟恭房!”
姜子提说着不等我反应,就一股脑的冲下了楼,也不知道是躲去了哪里,我暗叹这倒霉孩子,不就说两句,还跟我玩羞愤出走,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整个盛京城的美男子都瞧遍了。
没出息!
姜子提走了,香山不大,谢余安作为东道主举办这杏林诗会,肯定事先将所有的危险排除了,因此我倒也不怕他走丢,出什么意外,因此也一时间也懒得去管他了。
谢余安向来做事很是妥帖的。
正好,就在我们说话的这时间,楼上楼下陆陆续续的也来了不少人,我笑着将《盛京贵女图鉴》翻开,又叫人拿了笔墨来,递到了贺知行的手上。
贺知行这回倒没推辞了,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伸手就接过笔,又一手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在我的手心轻轻一捏,打着圈的摩挲着。
他近日里来真是越发的喜欢动手动脚,我心中虽然腹诽,但也没真敢抽出手。
我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在人群中寻寻觅觅,望了好大一会儿,才收回身子,指着下面一处问贺知行道:“诶,你快帮我瞧瞧,那个可是户部侍郎家的小姐?”
之前叫秋云帮我打探的时候,也顺带叫人临了这些贵女们的画像,一并给抄录在了册子里,再说我前世的时候怎么着也见过这些人,因此还有些印象。
贺知行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我怕他看错,又补充道:“就那个站在杏花树下的,穿着红色烟罗裙,青色上襦那个,可是?”
你们的催更,就是我的动力,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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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