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程美锦 第11章 八月的风

八月初的夜晚，微风带走了些许燥意，许多老人带着小孩坐在院子里乘凉，一边打扇一边聊天。

徐如锦趿拉着一双拖鞋，懒洋洋跟在许知程身后，往旧小区和新小区夹缝中的小山包上走去。她本来躺在床上玩手机，许知程却非要拉着她去看星星，她誓死不从，他就直接去她家哄骗了她爸妈把她拖出来了。

这山包不算大也不算高，最上头有一个小亭子，偶尔有人去上面下棋。

毫不费力地爬上山后，他们坐在了路旁的一条木凳上。

徐如锦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发呆。天布黑漆漆的，上头杂乱地挂着一堆星子，亮的接着暗的，暗的接着亮的，一直延伸到那弯弯月的脚旁。

“锦锦，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好，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嗯…知程，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

许知程蓦然转头，眼皮跳了一下：“不记得，怎么了？”

徐如锦蜜汁一笑，歪着头，开始沉浸在回忆里：“你不记得也正常呀，毕竟你还小。只是有的事情，我现在还印象挺深呢。就比如，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那时候你刚满月，孙阿姨把你抱在怀里，你脸皱成一团，红的像个苹果，我一凑过去，你哇就哭了，嘴张得比我的手还大。”

其实他出生的时候她还太小，她根本不记得他那时的模样了，只不过前几天她偶然看到一张他满月的张片，脸皱巴巴的，丑得有些可怜。

许知程面如土色。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穿着公主裙去抱你，结果你尿了我一身，我当时就哭了，从此再也不敢抱你了。”

“…徐如锦你够了。”许知程忍无可忍。

“哎呀～我只是想跟你分享分享你小时候的趣事嘛，毕竟我又没有其他人可以说。”

“我不要听。你把它忘掉。”

目光触及他土丧的脸色，她忍不住笑了：“说起来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别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很像我姨。”

“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

许知程从小就爱跟在她的身后，幼时的他可爱极了，穿着偏小清新，总是戴着配有各种动物耳朵的帽子，黑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下面藏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他总是迈着两条小短腿跟在她身后，有时候胆大得敢上房揭瓦，有时又胆小得像个女孩子，比如一听到鞭炮声就‘唰’地一下跳到她身后，哇哇大哭…

徐如锦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失神。

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已经长大了呢。

他俊美的脸庞因月色而笼上一层朦胧，精致的眉眼因其此刻过于寡淡的神色而显得有些不真实。他沉默不语时，真是像极了她少女时期最喜爱的漫画书中的男主角。

“发什么呆呢，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真是一开口就从忧郁美少年变成了漂亮的凡夫俗子。

“哪种眼神？”徐如锦歪头看他，撇撇嘴：“我只是突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这么多年了，你才发现吗？”少年忽然压低了声音，声线挠人：“那…你身边有没有比我好看的人？”

少年的身体离她近了几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嗯，还是玫瑰花味的。

“好像没有…”她往后挪了挪，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许知程，你是不是喜欢我？不要喜欢我，没有结果的。”

他忽然沉默了，脸上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却默默垂下了眼睫，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究竟藏了怎样的情绪。

半响他方才开口，略带些鼻音：“是，我的确喜欢你。我最开始的表白也是认真的，否认是因为你希望我是开玩笑。你总是在逃避，所以我就想着我是不是该假装不喜欢你，配合你的逃避，因为我不想让你远离我。可是我太过喜欢你，你也很了解我的情绪，因此我的喜欢在你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他略顿了顿，认真而压抑地看着她：“锦锦，我知道你不会和未成年人谈恋爱，所以我也不会逼你，只希望你不要躲我，能够像以前一样和我相处。我的喜欢…不会成为你的任何负担的。”

徐如锦沉默片刻，丝丝凉风打在她的手上，似乎逼出了几个鸡皮疙瘩：“以前我把它当成你的‘玩笑’，以为这样就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却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你该知道的，不是我逃避，而是我无法面对你的喜欢，更无法作出任何承诺，因为你才十六岁，还没有成年，谈这些并不合适。如果我和你一样的年纪，或许我可以和你疯一阵，算作两个人的年少无知，等在学校和家里受挫了可以迷途知返，可是我比你大了五岁，我已经是个思想成熟，拥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了，而你还小，还没有成年，这时候我和你搅在一起，就是对你的引诱和误导。因此，你的喜欢不会成为我的负担，我的靠近却会成为你的阻碍。”

他的手微颤了颤，向前伸出半尺，然后僵硬地停在半空中，最后没有任何痕迹地落下。

“你的靠近不会成为我的阻碍，相反，有你在身边，我的心会更加坚定，快乐的日子也会越多。我的生活太单调了，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变成了我生活中仅有的最浓重的一笔。所以，请不要剥夺我的快乐。”

“知程，你…是不是从哪里看了什么土味情话？”

“…”这明明是他肺腑之言，怎么就成了土味情话了？土味情话有这么质朴、真诚的吗？

“锦锦，你真的太会破坏气氛了。你总有办法让人说一句话，半句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低头看着她，想揉揉她脑袋，却被她嫌弃地躲开了。

“我只是想说，你的靠近不仅不会成为我的阻碍，反而会给我带来快乐，所以你不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拒绝我了。”他笑得温柔，说出的话语却不容拒绝：“你拒绝我的理由已经被否决了，所以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让你提前享受男朋友的福利，二是一年后我把自己送给你。”

“…”许知程说的话真是…莫名羞耻。徐如锦摇摇头，说：“我拒绝你不是还有另一个理由吗？我不喜欢你，所以现在我不会和你在一起，以后更不会！！”

许知程沉默片刻，说：“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徐如锦一脸‘黑人问号脸’。许知程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真是善变的男人！

他转头看向星星，星光把他暗淡的眼眸也照亮了几分。

他摸摸肚子：“我饿了，看在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份上，你是不是该请我吃东西？”

“？？？”这话题似乎跳跃得有点快？徐如锦立刻捂紧了钱包，微仰头哼唧了一声：“想得美，aa!”

“那我请你。”

“不要！”

“我之前拿了奖学金，没告诉我妈。如果不花掉的话，回头就给她收了。真的不让我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呃…那走吧，我要吃烧烤！”

“去哪吃？要不就去超市对面那家吧。”

“好啊。”她双眼瞬间迸发出灼人的光彩，张嘴露出十二颗牙齿的微笑：“打回家起我还没吃过烧烤呢，我早就想吃了，可我爸妈不让。真是的，我都这么大了还老管我。还是在学校好。”

他忽然侧过脸看她，低头弹了弹她额头：“知道你为什么长不高吗？因为你老吃这些。还记得以前吗，你每次都买一堆零食藏到书包里，然后躲到我家吃，吃完就跑，还让我帮你毁尸灭迹。”

徐如锦老脸一红：“呃，这些陈年往事就不要再提啦。”

他轻轻一笑，暗光下的脸庞好看得不像话：“那你也不许提我小时候的事。”

她看着他的脸庞，许是有些窘迫，脸微微发红：“成吧。幼稚！”

此刻烧烤店的人并不多，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单。

片刻便见一个扎着两个小团团的小姑娘端着一盘茄子过来了，她偷偷瞧了许知程几眼，驼红的脸仿佛更红了：“哥哥真好看。”

她又涩生生地看向徐如锦：“姐姐也好看。”

“谢谢，你也很可爱。”徐如锦露出一脸姨妈笑，揉了揉她头上的小团子。

她羞涩一笑，连忙跑开了，不一会儿又端了一盘过来。

“小心别烫着了。”徐如锦连忙接过盘子。

小姑娘目光粘在徐如锦的头花上，轻声说道：“姐姐跟哥哥真配。”

“…”现在的小学生都这么早熟的吗？徐如锦沉默了。

小姑娘说罢便又登登登往楼下去了，瞬间没了身影。

许知程倒是笑得很开心：“你看，大家都说我们很配。”

“吃你的东西，吃的还堵不住你嘴吗？”她连忙拿了一串韭菜往许知程嘴里塞去，许知程没防备忽然被“袭击”，唇边被辣椒油弄得红了一片。

他接过那串韭菜，擦了擦嘴，哀怨地看着她：“烫，你看我嘴巴都给你烫红了。”

“…我忘了，现在好点了吗？”

“不好，要你给我吹吹。”

“？？？”徐如锦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她惊吓地摸了摸胸口，天呐，这是一个未成年人该说的话吗？

“我跟你开玩笑呢。”他低下头，拿起韭菜慢慢吃了起来。他动作缓慢而优雅，和毫无吃相的徐如锦仿若一扇门前后的两个世界。

徐如锦拿起一串丸子啃着，啃到只剩一个的时候突然想起对面还有个人，于是递了过去：“这个好吃，你尝尝。”

许知程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双极其好看的桃花眼眼角微微挑起，盈盈水波间的眼眸不知为何染上一丝媚意，他乖巧地一口咬下，轻轻咀嚼着，复又望向她，朱红的嘴唇紧闭着，只腮帮子轻缓地摇动。

徐如锦微微晃神。

他这眼神，就像他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她？？

她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拿了串茄子，猛地入口，却被辣椒呛红了脸，连连咳嗽。

许知程忙递了杯水过来：“慢点吃。喝口水缓缓。”

徐如锦咕噜了两口，片刻又意识到不对劲：“你喝过的？”

“不是，我刚给你倒的。”

徐如锦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