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过去一趟,当面和他认错吧,可赵志远那边,她来医院的路上就收到了十几条信息,嘱咐她千万不要耽误下午的拍摄,非常重要!
那么,等这工作忙完了,牺牲休息时间再去找他。羽白打定了主意,问道,“莉莉姐,你可以告诉我那儿的地址吗?”
“去找他?”严莉觉得渴,正伸手去抓那果篮里的橘子,周羽白连忙递给她一个,又听她含笑的声音道,“建议你还是别去。”
“为什么?”
说起来,两个人在一起以来,大的争执很少,其他不愉快的事都会当面争执完毕,而后和解,浮生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不见踪影,也不接她的电话。
估计真的被她气惨了。羽白心里又在打鼓。
“就算你们真的吵架了,也该他先示好嘛。”严莉玩笑道。
呃,周羽白很想解释,这一切完全是她的错,是她理亏。
严莉掰开橘子递给一半给她,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羽白,我还没和你讲过浮生的事吧。”
周羽白摇摇头。
“你可想听?”
“当然想听!”
严莉又笑了一下,接着娓娓道来,“我和浮生,虽然从小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但我一直都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去真正管他,陪伴他,况且他自小就很优秀,不需要别人为他操太多心,直到我无意间发现,他在看心理医生,那时候,他才上初一吧。我才知道,我这个弟弟,他不是没有苦闷的,相反,我父母的事情,给他造成的打击远比我想象的多,他内心一直都没有什么安全感,可他从来不说,我也从来没有问过。”
橘子冰冰凉凉的,果肉很甜,可咽下去,却有说不清的酸涩。
原以为,对浮生父母的事情,她已经心疼够了,可是现在,周羽白不禁朦朦胧胧的想,初一?她估计只听过心理医生的名称,却根本不懂这个职业是做什么的,也没兴趣了解。但她记得,当时隐隐约约有一种风气,谁去看心理医生好像是句骂人的话,因为这代表着那个人心理有问题。
心理有问题哎。
莫不是心理变态吧。
孩子们带着无知的有色眼镜恶意揣测。
而直到长大,周羽白才渐渐明白,心比身体要脆弱,心比身体更容易出问题,心也比身体更复杂,去看心理医生,去寻求帮助,和去医院看大病小病是一样的,是明智的选择。
病床的女子吃完了橘子,拿纸巾轻轻擦了擦手指,“不止是因为父母的事,还有一件事,浮生至今都还在怪我。”
周羽白神思游了回来,她好像猜到,应该就是让姐弟俩出现裂痕的事,让严浮生这个渴望家的人,一日日住在酒店里,冰凉又冷清。
“我之前和你说过吧,我说贺贺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严莉忽地自嘲的笑笑,“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故事,每个女孩都有犯傻的时候。那时候浮生已经上了大学,家里的经济情况一日日好了起来,我把那个人带到浮生面前,对他说这是他姐夫。那个人,也算是我事业上的一个贵人,我们有过合作······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只是怕影响浮生学习,才一直没告诉他。那个人······算了,还是不评价他了,总之,他骗了我,他早有家室,浮生这孩子真是狡猾,头一次见面之后便开始调查他······剩下的,你应该能猜到吧,我有了贺贺,我和那个人就分手了。”
周羽白茫然的听着,严莉等于在一本正经的阐述事实,却根本没有半点感情转折,比如她对那个人的感情?浮生的反应?分手真的那么果决干脆吗?
而且据她这么说,浮生也没必要和她闹僵关系,因为她也是受害者啊,她是被蒙在鼓里的。
但很快,严莉平淡的声音又来了,“当浮生把那一摞摞证据拿到我面前时,我其实很平静,就像现在一样。我那时候才知道,可能潜意识里我已经猜到了,但我还是想骗自己,我可能还是觉得,我对那个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完这些话,羽白很快从她平静的面孔下找出些破绽,眼神是无法骗人的,还带着些过去的酸楚。
这样的坐姿似乎有些累,羽白帮她把床桌卸掉,笔记本拿下去,又在她腰上垫了几个枕头,让她靠着舒服些。
她轻声道了谢。
接着,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继续道,“浮生那时候的样子真吓人,猩红着眼,好像恨不得把那个人给剁了!我怕他真的会去滋事,便对他说,我都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那个人没有瞒我。”
“浮生当时看我的眼神,我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了,也是那个眼神让我浑身打颤,让我清醒过来,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但当时,我们还有生意往来,我无法一下子斩断和那个人的联系,我只能慢慢的抽出来,确保利益不受损伤。我可能天生有生意人的算计吧,瞒得太好,那个人没有察觉,浮生也因此生了误会。他很快收拾行李搬去了学校,学费生活费再不肯开口找我要,我们冷战了大半年,直到我终于可以和那个人彻底分开,却发现怀了身孕。”
“当时真的很矛盾,也很害怕,我喜欢孩子,可是又不愿他在这样的环境出生,我没有人可以商量,只能去找浮生,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严莉闭了闭眼,“浮生的回答我挺意外的,他说不管我做怎样的决定,他都支持我。”
严莉永远记得,他的弟弟,那个原本一直在她身后受她保护的弟弟,用很温柔的声音说,“这个孩子,不仅会有位好妈妈,还会有一个很爱他的舅舅,尽全力来保护她。”
说完这些话,严莉似乎有些累了,她闭眼躺了一会,再睁开,眼中氤氲不散,“羽白,这些事,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讲过,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听我讲。
周羽白心里变得柔软,不仅是为浮生,还有面前这位女子,坚强得让人敬佩。
她一直在保护浮生,却忘了自己也还是个孩子,需要温暖,需要人来爱。
羽白没有见过她口中那个人,无法评断,但聪明如严莉,猜到那个人的骗局,却不忍拆穿,自欺欺人,沉浸在温暖的爱的假相。直到被浮生的目光刺醒,她才明白,再错下去,可能失去她最重要的亲人。
她怎么舍得。
羽白还有话想问的,但看严莉真的很累的,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起身,扶着她缓缓躺下,盖好被子,切切嘱咐,“好好休息。”
身后却传来严莉的温柔叮嘱,或是祝福,“羽白,你和浮生,要好好的。”
好好的在一起,好好的珍惜。
她没有说,她心里的羡慕。
是啊,她羡慕的,她羡慕这样一段美好的爱情,羡慕他们的纯良,羡慕他们都可以把对方放在心里那么久,羡慕他们曾在爱情门外兜兜转转,不敢袒露心思的犹疑。
进退不得,踌躇不安,皆是太在乎。
而她的那个人,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那是卑劣的,让她自尊受辱的一段往事。无法对别人诉说,只能在自己心里千回百转。
初见时,他们是竞争对手,为买下那家西餐厅谈判争斗,她赢了,对面的那个男人不显懊恼,宽厚的手掌伸过来,眼眸明亮,语气真诚,“祝贺你!”
她当时心里想,这人可真会装。
再后来,她涉足其他行业,跌跌撞撞,在黑暗中摸索,机缘巧合,他成了她半个领路人,她的合作者,她的······情人。
一开始,他示好表白,严莉想也没想的就拒绝,再次腹侧:神经病。
这不奇怪,因为严莉对恋爱这种事根本没心思,父母俱离开,她成了家里的家长,少女情怀也一并跟着掐断。但那个人,那个人不屈不挠,踌躇满怀,他狠狠放话:严莉,你就算是块石头,我也会把你焐热了,从石缝里开出花来!
严莉再次腹侧:病得还不轻!
但想起来,那是最后一次他完整的叫她的名字,往后,他一直都是温柔的追着她,全方面的关心她,三十多岁的男人了,眼角都有细纹了,在她面前毫无城府,把心里的纯真一点点剖给她看,柔声唤她:
莉莉,莉莉。
她终究动了心,败下阵来。
这个称呼,即使到最后都没变,到严莉解除了与他的合作,全身而退,再把浮生找来的那一叠证据,拍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到她平静的开口说我们该结束了,
都到那时候了,他还是开口唤她,“莉莉。”
他眼角泛红,没有辩解,也无处辩解,他表情像做错事的孩子,痛苦、无助、无路可退,却没有像孩子那样求饶,唯有一遍遍重复:“莉莉,我离不开你,莉莉,我爱你,莉莉,你是我最爱的人。”
严莉心疼,愤怒,像是有人把刀子捅进她的五脏,她压抑着开口,“不敢当,我有自知之明,我如何也比不上你家里那几位,你的老婆,你的孩子。”
严莉:“演戏演这么久,不累吗?”
严莉:“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我不拆穿,你打算把这出戏演到何时?哦,应该是厌倦我的时候吧。”
那个人面露慌张,居然要来抓她的手,“我没有,莉莉,我绝不可能厌倦······”
“可是我厌倦了。”严莉轻飘飘的躲开他,“早就想提分手了,现在发现你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挺好,连分手理由不用找。”
“我不信。”那个人苦笑了一下,随即道,“莉莉,你就是太善良。明明是我的错,你还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莉莉,是我配不上你。”
严莉没有说话。
等了好久,他才缓缓的问,“你可想要什么补偿?”
严莉觉得好笑:“你能给什么补偿?”
他顿了顿:“你提,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力满足你。”
于是严莉提了,她一字一顿,不愿意在他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她说——
“永远离开我的生活。”
安不安好她不知道,但这个人,从此真的和她再无瓜葛了。
至于贺贺,他不知道他的存在,那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病房的门开了,护士走进来,温柔的说,“严小姐,该输营养液了。”
她答应一声,将手伸了出来,脸却转向另一边,看着窗外,落叶纷纷,叶子泛黄。
夏天要过去了。她闭上了眼睛。
又更晚了,该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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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