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热闹,越夜支起的小摊子就越多,摊子的灯光颜色几乎都是统一的暖黄,食物散发出的烟火气形状在灯光下凸显,吆喝声、人群的嘈杂声不绝如缕。
黎舒拿着手机离开座位,走到大排档旁边还算安静的地方站定,接听着祁靳打来的电话。
刚一接听,电话里传来的抒情歌曲里夹杂的那句‘老板’让她一下就猜到了他在那,她还听到了他那在酒吧听着并不明显,但透过手机传来却极为清晰的低声单字回应。
隔着手机她都能猜到他回应别人时的样子,肯定又拽脸又臭。
慢慢的,电话那头开始变得安静,只剩下一些自然的声音。
黎舒这才开口:“老板回酒吧了?”
见面调侃,电话里也在调侃,祁靳走到酒吧后的长椅上坐下,笑声轻的只剩下气音,话里也散漫,“老板得回来看看有没有员工偷懒啊。”
“这样啊。”黎舒边说着边望着不远处一家卖车轮饼的摊子,有些漫不经心,“所以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
“那我挂了?”
“等等。”
祁靳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这通电话,同时也不知道黎舒会接得这么快,本想着如果她接得慢些他就先挂了,然后用打错来当理由。
酒吧后的小街道上行人稀少,周遭安静到能听见酒吧内的音乐声,街灯洒下的暖光将坐在长椅上的人笼罩在其中,给黑色的清冷身影添了不少暖意。
祁靳的双腿弯曲着大剌剌地敞开,单手揣进黑色外套的口袋里,目光落在地,“听说某人在我姑面前说我坏话了?”
目的这么明显还说打电话来没事?
黎舒笑笑装听不懂:“你姑?谁啊?我怎么会认识你姑啊。”
“别装了,她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了?”
“说你说我混,我哪混了?”
心里真的没数诶。
黎舒看着车轮饼一下有些馋了,脚步蠢蠢欲动,“你问我?那还不如问你的情债们。”
“这事是过不去了?”
话一瞬没了回应,祁靳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确认还在通话中,又重新放在耳边轻唤了声她的名字,“黎舒?”
在准备唤第二声时,他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人□□谈声和老板的吆喝声,紧接着还听见了那句‘老板,车轮饼帮我拿一个红豆的还有芋泥的,谢谢。’
所以这是聊天聊馋了?
黎舒划出通话页面付完款又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喂,你刚刚说什么?”
“没。”祁靳不由失笑,“车轮饼甜的好吃吗?我怎么觉得咸的比较好吃。”
“好吃,谢谢。”
祁靳听到这声谢谢,忍不住想调侃,“谢我什么?谢我问你甜的好不好吃?”
“不是对你说的,要点脸。”黎舒拿着车轮饼准备原路返回,就见阿楠正走过来找她。
她放下拿着手机的手朝前走快两步,“怎么了?”
“没,叫你过去吃小龙虾,我们工作室的人嘴都很快,待会没了。”
“好,我打完电话马上过去。”
突然出现的男声令祁靳眉头微微拧了拧,等那声音消失了才开口,“这么晚了还不打算回去?”
“再晚点吧。”黎舒往大排档的方向走,“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拜拜。”
“嗯,记得注意——”安全两字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祁靳原来也有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人挂电话的一天啊,行,看了眼通话时长关闭屏幕,起身轻叹了声气也转身回了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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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结束回到酒店的时候接近凌晨一点,周媱先去洗漱了,黎舒则盘腿坐在沙发上回着朋友圈里的评论。
评论的人都是玩摄影的,因为她在的圈子大家都互相认识,所以看到她的所在位置是阜港的时候,都问她是不是去温砚那拍摄或是帮忙了,人在阜港的还会问她要不要出来聚聚。
逐一回复完刚退出页面,朋友圈又亮起很小的红圆点和头像,她认出那个头像是姜絮,好奇地点开看了眼。
有两张配图,一张是美甲的,一张是聊天截图的两句话。
配的文字更是直白:他说好看,我也觉得很好看。
不用点开那张聊天截图,黎舒都能猜到那个他是谁。
除了祁靳,谁还能让姜絮去发个朋友圈呢,毕竟她的朋友圈里几乎所有都有关于他。
不过说实在的,黎舒很羡慕姜絮敢这样大方地去表达自己的爱意,去追求自己的所爱,去告诉全天下的人自己喜欢他。
她是不敢这样的,她生怕露出些马脚,出现些风吹草动,就会将这份本就窥不见光的感情抹杀地更彻底,更别提什么在朋友圈里暗戳戳地发些关于他的东西,那首英文歌已经是她那时候鼓起的最大勇气了。
同时她也很羡慕每次姜絮的主动都能够得到他的回应,尽管态度敷衍,也总好过冷漠到让人无计可施,有回应就代表着有希望。
不像她,每次她好不容易迈出的一步都被他的冷漠退缩回去,回应里也看不到希望。
这一夜黎舒睡得格外香,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落下一条金灿灿的线在地,她侧躺在床上看着这条线发起了呆。
她有些意外,意外自己夜晚看到那条朋友圈不仅没有失眠,反而还一夜好梦,这是件好事。
今天的工作只需要拍完最后一套就可以了,拍完的其他时间里黎舒都在帮着同事一起拍摄服饰细节图,因为温砚正忙着教周媱一些摄影技巧,其他的人手头上也有着自己的事要做。
等所有事情结束已经是夜晚九点半,黎舒和周媱这才开车离开阜港,返回沂清。
送完周媱回了家,黎舒也回去了,全身劳累,只想快些回家泡个热水澡。
可这日子好像故意和她过不去似的,浴缸里水刚放满,衣服刚脱完,正准备开始舒服泡澡的时候竟然停电了。
周遭瞬间黑暗,从小就惧怕待在黑暗空间里的黎舒赶紧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有了些光源心里才没那么害怕。
这澡是泡不成了,随便洗洗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黎舒换上睡裙套上薄外套坐在沙发上,这不坐还好,一坐又给心里增加了不少恐惧。
四周黑漆漆的,总感觉哪都有人,三月里的天气本就带着些凉意,这会冰冷的气息直接从头窜到脚,令她打了个冷颤。
这时楼道传来脚步声,整栋楼都停电了电梯也停了,想要上来只能爬楼梯。
听着这脚步声愈来愈近,黎舒不免紧张地坐直了身子,想起前段时间看的一部悬疑片,就是女主坐在沙发上,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女主看过去门那边的同时,身后出现一个黑色的影子,上前将她勒死在客厅——
‘咔哒’
一声清脆到像关门的开门声,吓到正站在门前开门的祁靳抖了个激灵,立刻转身拿起手机用手电筒照着前方,见是黎舒,这才重重舒了口气,就连鼻息都变重了。
“黎舒,你是想用门把锁翘起整个地球吗?要不要这么大力?”
黎舒把门关上走到他面前,平日的精神气蔫了大半,咽了咽唾沫,看着他好半响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那个,祁靳,我,我今晚能去你家睡吗?”
地球被翘起来了?
祁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黎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黎舒眉头蹙着微微的八字,竖起食指做出一的数字,“就一天。”
“……”这和渣男在床上说的就一次有什么区别?
怎么听着,像是祁靳才是被扔在床上的那个,而黎舒是那个渣男。
清了清嗓子,祁靳打算把话题拉回正轨,“怕黑?”
黎舒点点头,“嗯,怕。”
难得嘴皮子不利了,整个人看上去乖了不少,祁靳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转身将门打开让她进去。
进去前她又说了一句:“谢谢,就一晚,明天咱俩把这事都忘了就好。”
成,这下更像渣男了。
更像一夜情睡了不负责的渣男。
祁靳家里有充电式的台灯,他从卧室里拿出来放在客厅打开,屋内瞬间有了光源,消除了黎舒内心一大半的恐惧。
就是这个海绵宝宝的台灯出现的让她有点意外,忍不住道了句:“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看来也不是很怕黑啊,还有心情念这些。
“我姑前几年买的,一直没扔。”祁靳的外套已经脱下放在了房间里,此时只穿了件很薄的深灰色卫衣坐在沙发上。
见她穿的单薄又起身回了趟卧室,拿了件自己昨天刚洗过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吧,晚上凉。”
“谢谢。”黎舒接过穿在身上。
他的外套很大,穿在她身上极其宽松。
她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的时候有一阵很轻的风飘过,风里带着那熟悉的、从外套上散发出来的、风清白兰的味道。
很干净,被这味道包裹着令人心旷神怡。
台灯的暖光照着客厅中央,虽很微弱,但在这黑暗的空间里也足够用了。
黑暗的地方冷清,被光照着的地方夹杂着些暖意,在光中间的两人一时都不再开口说话。
他坐在左边的沙发上注视她,她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垂着眸。
祁靳看着她这乖巧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的样子,霎时扯了扯嘴角,冷不丁道了句:“黎舒,你这样有点像咱俩并不认识,但刚刚却一起办完事的样子。”
那不就是一夜.情的炮.友吗?!
黎舒猛然掀动眼皮看向他,刚放松下来的心又瞬间绷紧,亏她刚才心里还觉得他给外套的时候很绅士,“你敢说得再直白些吗?”
“直白?”祁靳抱臂,微偏着头皱眉,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欠揍的样子,“我怎么觉得已经很委婉了。”
“确实。”黎舒也学着他那抱臂的动作,换了个坐着的姿势,侧着身子左腿交叠在右腿上,“有文化且玩得花的人就是不一样,一夜.情也能说的这么清高。”
话音落地,时针恰好在十的数字上停下,阳台有风将拉着的窗帘小幅度轻轻吹起,落在地的月光更是随着窗帘的飘动若隐若现。
同时若隐若现的,还有两人对视时中间那根愈发暧昧的情愫线。
祁靳双眸微微眯起回味着这句话,倏然眸底又浮现出笑意,嗓音如泉水清冽:“黎舒,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黎舒媚眼眼梢轻挑,“什么?”
“我和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但我忘了?”
“为什么这么问?”
问题又抛给了他,可明明他才是想知道答案的那个。
祁靳这才发觉,她这人还真挺会让人跟着她的节奏去走的,所以他想知道答案,就得先回答她的问题。
“从我们这次重新见面开始,你就不停得围绕感情这方面来说,特别是你问我相不相信风水轮流转那次,让我很难不去思考我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他停了停又道:“还有,黎舒,我记得我们以前的相处方式好像也不是这样的。”
黎舒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紧张,但表面依旧装作漠然,“那是什么样——”
“别问我,问你自己。”祁靳打断她的话,笑意在一瞬褪去。
他背部离开椅背微弓着,双手手臂搭着大腿,十指交握着,微偏着头下巴微微扬起直白地凝视她,“黎舒,给我个答案。”
这一瞬间,黎舒莫名开始心慌,不是以前那种害怕失去他的心慌,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且在刚刚才突然被点醒,发现自己这段时间对他和过去的毫不在意竟是装出来,以及装过头的心慌。
她每次都和阮音说自己已经在不喜欢他了,其实潜意识里还是喜欢的,只不过是她不想再去承认。因此和他再次见面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她才想通过嘴上的快感去不停地告诉自己麻痹自己,他其实是个不值得再去喜欢的人。
黎舒突然发现,这开始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给他个答案,真的要给吗?给了之后能改变些什么吗?或许能,但可能性很小。
黎舒长睫轻轻扇动,将眸中的情绪掩盖,“这个答案,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理由?”祁靳见她还是不说,瞥了眼桌上的台灯,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过去将其拿起,“不说算了,困了,我先拿回去房睡了。”
你走就走啊,把灯拿走算什么英雄好汉?
黎舒也跟着赶紧起身,“你睡就睡,把灯留下。”
“理由?”
“我怕黑。”
“啧。”祁靳重新把灯放下,走过去她身前站着居高临下地注视她,“这个理由你就回答得快,刚刚那个怎么不回答?”
黎舒往后退了一小步,“什么刚刚那个?那个没有理由。”
“那你往后退什么?心虚?”
她往后退一步,他就往前走一步,直到瞥见她的小腿快碰到身后的沙发无路可退的时候,他才停在原地,“别退了,后面没路了。”
可黎舒偏不听,执意又想往后多退了一步,导致小腿碰到沙发没站稳,重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在她以为自己要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一股力量拽住,身子开始往前倾,闭眼的同时,身体陷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只是头刚刚好像撞到了什么有点疼。
刚感受到就听头顶传来声音。
“嘶,黎舒,你的头是铁做的吗?”
黎舒抬头,目光正好对上他的下巴,见他手正揉着下巴眉头紧皱着,才知道刚才自己的头是撞到什么了。
她道了句:“你的下巴才是铁做的吧,撞得我的头痛死了。”
“我救了你,你还有理了?”
“你救我什么了?”
“不是我拉你一把你都倒沙发上了,到时候头撞得不是我的下巴而是后面的墙了。”
黎舒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很危险,还在一个劲地想开口去反驳:“我让你拉了吗——”
可不等她话音落地,搭在腰部的手瞬间使上一股力,将她的身体往温热的怀里越靠越紧,令她整个人瞬间怔愣在原地。
祁靳见怀里的人看着自己不再说话,淡淡勾了勾嘴角,一开始只有单手搭在她的腰间,现在他干脆双手直接将她困在怀里,低头去用话语咬着她的耳朵,话里玩味暧昧,嗓音勾的令人情愫鼓点彻底乱了节奏。
“梨梨,请不要这样看着我,除非,你真的想一夜.情?”
恣意的浪子在耳边说着令人稳不住心跳,且面红耳赤不害臊的话,黎舒承认这钩子当下确实是将她勾住了,不然也不会在他说完这话时,做出用双手圈住他脖颈的荒唐事。
客厅唯一的微弱光源被他挡在身后,黎舒双眸里的那点光很暗,看不清周围,只看得清眼前人。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去环住他的脖颈,只知道既然做都做了,那就把以前不敢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再次紧靠着他,黎舒微偏着头嫣然笑着,双眸注视着他的唇,下巴轻轻抬起,像是想将自己的唇往前送去,声音很轻很媚:“祁靳。”
“嗯?”刚才掌握主动权的祁靳被她这一下弄得有些怔了,紧拢她腰间的手慢慢放轻,嗓音也不由变得暗哑,“怎么?真想一夜.情?”
“如果我说想呢?”黎舒姿势依旧不变,反而越靠越近,只是在双唇快要贴上时抬眸望向他的眼睛,“我说想,你就会做吗?”
她此刻的模样妩媚至极,虽未施粉黛但依旧不失吸引力,她刚刚洗完澡,身上散发的淡淡果香更是催得人紧,令他喉结轻轻滑动着,搭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慢慢蓄力。
祁靳见她这副真不怕他克制力失效的样子,脚步慢慢开始往前动,慢慢夺回一开始的主动权。
“黎舒。”
“怎么?”
“你现在是在我家。”
“所以呢?”
“所以?”祁靳玩味笑着,将搭在她腰间的手往上移,掌心温度覆盖着她白皙的后脖颈。
有些酥麻,黎舒蹙了蹙眉,“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
两人脚步还在往后退,在黎舒的双腿彻底碰到沙发时,两人一同往沙发上倒坐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黎舒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怕自己的头撞到墙壁紧闭着双眼,没想到倒下去时,头部没有撞到坚硬的墙壁,反而感受到了软度。
她缓缓睁开眼,在看到眼前人离自己近的只有一寸不到时,彻底慌了,“你,你——”
“我什么?”
祁靳微低头看着她,似是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慢慢靠近她,微抬着的下巴与她软嫩的脸轻轻擦过,双唇在来到她耳边时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最后慢慢低下头,先是下巴触碰着她的肩膀,再到双唇触碰着她的脖颈,
缓缓地低声道出那令人心跳漏拍,极其羞怯的话语。
“我做什么?两个人在一起还能做什么?无非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