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墨 第4章 第 4 章

听门内静寂，无人应答。

张和忠将脸贴近门上泛黄的窗纸，试图看清门内两人此时的状况，小臂上挽着的食盒由于他的动作轻撞在木框上，发出“咚”一声轻响。

瑄墨吓得一颤，身体下意识想偏转过去。

便听染珵漆低声道，“别回头。”，她方才堪堪止住动作，抬头看向他。

染珵漆抵着手背重重地咳了几声，道，“进来。”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微弱光线投射在瑄墨脚边，复又被一拉长的人影覆盖。

一股外头的阴风被捎带了进来。

“原来醒着呢，半天不吭声，还以为两位贵客歇下了。”

一改门外的阴沉嗓音，张和忠大着嗓门，言语间已行至两人跟前，将一漆红食盒放在了桌上。

染珵漆赔笑道，“在此借住已是叨扰，还要劳烦您送饭食，真是麻烦了。”

“不麻烦。”

张和忠自顾自取出食盒内的东西一一摆在桌上。

借着微弱的光线，瑄墨看清了，那是一盘血红的米糕，两碗挂着红纸的生米，还有一小碟血色液体。

因晃荡粘上杯壁，看起来就像乱溅的血。

“少爷去灵堂看大老爷，临走时嘱咐我送些吃食，我们做下人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张和忠语气冷冷，客套都懒得。

一举一动按部就兵，好似是主角指令下的npc。

瑄墨盯着那几盘泛着诡异的吃食，恍然想起霍邹于客室似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他说，“少出门为好。”

作为桃源富庶区的后代，吃着冥娶业带来的红利，他逃不开抹不开，虽早年离家，但也不排除这些年他已经道听途说或是从书信中知道了家族生意的内情。

她现在合理怀疑霍邹不是真的傻了。

思忖之际，她突然被一声重咳惊醒。

蓦地抬起头，发现屋内两人正齐齐看着她，一人抵掌眼神闪躲，一人眼神炙热，藏在单薄衣下的身子轻微地发着抖。

“快尝尝吧。”张管家抬手示意他们用食，表情似有些兴奋，一双沟壑之中熬得发红的眼睛定定地锁在瑄墨的脸上，“这可是上好的酿食。”

瑄墨被张管家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发怵，明面上却不敢妄动。

瞧他这面色，瑄墨有种不吃就会当场被他抹杀在地的错觉。

斟酌片刻，她咽了咽口水，伸出两指小心捏起一块，放到了嘴边，霎时一股腥味从嘴角窜进鼻腔。

瑄墨皱了皱眉，突然移转方向，快速将那糕点塞到染珵漆嘴边，两眼弯弯，宛若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夫君，你先吃。”

张管家视线转移，盯着递到染珵漆嘴边的糕点笑容有些僵滞。

染珵漆被瑄墨的糕点怼得往后撤了一下，抬眼便和张管家对上了眼，只得硬着头皮接过瑄墨手里的烫手山芋，面色无常地沾了碟子再蘸生米，一口咬下半个。

血红汁液沾染唇瓣，衬得微茫下染珵漆的脸更显雕琢之美。

浮光一闪而过，他的嘴角似乎扯了一下。

只一瞬间，消失得太快。

快到瑄墨不能确定他是在笑，还是因为咀嚼的动作使然。

看他吞咽下肚，张和忠紧绷的神情略有缓和，道了声“不扰休息”便退出门外。

脚步声渐远。

瑄墨看着染珵漆将手上剩的半块糕塞进了嘴里，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下染珵漆是真笑了，呵呲一声，笑得开怀，迎上瑄墨擒得模糊的泪眼，调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挑食。”

瑄墨扯了扯嘴角，颤巍巍伸出大拇指，夸得出词肺腑“还是你胃口好。”

“梅子糕。”

看着颇为震惊的眼神，染珵漆浅笑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当真？”

瑄墨满脸不信，若真是梅子糕，那她方才闻见的腥味算什么。

看出她的迟疑，染珵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辟邪之物，我劝你吃一点。”

瑄墨这才重新拿起一块糕，放在鼻尖仔细嗅，果然闻到腥味掩盖之下一股隐秘的梅子香。

不由心感这桃源特产的做法可真别致。

见瑄墨手中的糕入口，染珵漆适才挑了挑眉，言之下半句，“不过是佐以半勺鸡血，几只上好的蛊......”

“噗！”

瑄墨一口糕末喷出半米远。

染珵漆早有防备，侧开身子巧妙躲过，却难料瑄墨手比脑快，怒火上头，掏出羊毫一笔杆敲在了他头上。

她将笔拍在案上，坐下来，将那盘糕点移远了些，低声威胁道，“没时间和你耗，你最好一五一十地把方才没说完的剧情说清楚，不然要你好看。”

染珵漆揉揉额头，似有些切齿，“好。”

他抬头看向瑄墨，却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你......”

突然，瑄墨皱了皱眉，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手指开始乱晃，抬起沉重的眼皮，半米外的染珵漆也开始出现重影。

染珵漆无辜地摊了摊手，“我可没说这东西没毒。”

药效上来，身体开始飘飘然，瑄墨终于是支撑不住，瘫软向桌，倒下前不忘骂他，即使声音含糊，“混账。”

意识消散前，她听见染珵漆说。

“睡一觉吧，醒来便什么事都明了了。”

*

瑄墨是被羊毫烫醒的。

睁眼时那柄羊毫正发着红光在她腰间艰难扭动，被她拔出握在手中之时还企图挣脱桎梏，像是急迫地想要去哪里。

此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瑄墨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染珵漆睡在桌上还未醒。

“别闹。”

她被手里不听话的笔吵得有些烦躁，用意念开始呼叫系统。

‘它怎么了？’

【检测到色卡踪迹，请宿主即刻按照指令获取】

色卡？

也对，到了新的副本，要是遇上比聂流贞更厉害的，他两岂不是完蛋了。

眼下确实需要靠调色精进一下她的阵法。

可是——

她的目光逐渐移远，最终定格在不远处躺在桌上睡得安详的人影。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家伙，到现在还没醒呢。

‘你确定让我现在就去找，不用等他醒过来？’

【时间紧迫，现在桃源村几乎所有村民都在山上，空村之际正是最安全之时】

瑄墨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有道理，现在不是在乎他死活的时候。’

系统：【？】

瑄墨松开隐隐作力的羊毫，使它悬于掌上。

白玉羊毫抖擞片刻，开始旋转，最终笔尖对准了门外西南方位。

出于人道主义，瑄墨临走时还给染珵漆画了个护身阵，确保短时间内他在睡梦中不会随便被人暗杀。

木门微敞，粉衣翩跹，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闪出门外。

同时，屋内的染珵漆缓缓睁开了眼。

他坐了起来，看向不远处微微敞开的一道缝隙，嘴角轻轻勾了勾，指尖掠动作转笔状。

眼睛开阖间已置身于另一空间。

手里凭空出现了一只银色压感笔，他低下头看向两手之间的数位板。

名为桃源村的篇章基本已成型。

划过数页，画面之中，阴天之下一座破败的老宅后院，一只枯井陷于中央，其周杂草疯长，萧条之象。

染珵漆着黑色，在天空猛然划拉一片，再转高斯虚化。

阴沉天幕即刻出现了一团诡异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