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阴村的土屋真是名副其实,屋内就只有一个积满灰尘的土炕,再无其他可以使用的家具,丰芦将男童放在炕上,急切地看着为其诊治的沐星恒,
“没什么大问题,虽然有些皮外伤,但其实是疲劳过度引起的昏厥。”
沐星恒取出两粒愈合丹,混着存在壶中的灵泉水替男童服下,没一会男童脸上的红热就消退了许多。
“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连小孩都要烧,他才几岁啊怎么可能是夜民!”
沐星恒回思再三,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夜民”一词,他困惑地和丰柏对视了一眼,问道:
“丰芦姐,这夜民是什么啊?”
丰芦轻叹了一口气,答道:“唉,听说是居住在裂渊以西的一个部族,专好吃人。”
“吃人?!”
“嗯,化阴村的人为保平安,世代以猎杀夜民为生,再凭捕获数量向上洲宗门换取灵石。”她一手抚着额头,表情似乎是带了些歉疚,“但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夜民,宗门只是每年定时定量地给化阴村派发灵石,长老们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捕杀焚烧的是什么……”
沐星恒暗中冷笑,心想这倒是和原书中所描写的宗门一模一样,虽然掌管下洲,但却毫不关心下洲的人和事,有种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我先前说这男童不是夜民,也是因为夜民都出生在裂渊以西,只有获得一定修为的成年人才有可能渡过裂渊,小孩子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
丰芦所说的裂渊指的是位于下洲西边,贯穿南北的大裂谷。
其谷深不见底,宽达几十丈,将下洲陆地完完全全地分割成了两块,而这化阴村乃是最靠近裂渊的村庄,世代以捕获夜民作为第一要任也算是逼不得已。
只是正如丰芦刚才提到的,宗门内部往上数几代都不曾见过夜民的真面目,很难不怀疑如今夜民是否真实存在,亦或者这从头至尾都是化阴村的人为获取灵石而编造的谎言。
沐星恒摩挲着下巴,瞧着炕上还昏迷不醒的男童,又复盘了一遍那名老者的态度,低声道:“看样子那老头是打算把这小孩脱手给我们了……”
“这不正好,说不定是隔壁村里丢的孩子,我们给他送回去便是!”
丰芦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又是一脑门火,丰柏却摇了摇头,沉声道:
“不会这么简单。”
“丰柏哥说的对,那老头丝毫不惧丰芦姐宗门修士的身份,也不担心这件事会被上报给宗门,倒像是拿准了我们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一样……”
丰芦听后一愣,当即收敛了火气沉思起来,末了她伸手扯掉男童头发里的杂草,坚定道:
“不管那老头有什么目的,在未查明之前我们绝对不能把这孩子留在化阴村。”
说着她从墙角找到一条麻绳,抖了抖上面的土,冲着丰柏说:
“这个还挺结实,小柏,来,趁他没醒之前给他先绑上,万一他真是夜民咱们也有所准备。”
“……”
沐星恒哭笑不得地看着合伙捆人的姐弟俩,心里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随后他朝丰柏打了个眼色,二人便找了个借口去了屋外。
经过这一阵忙碌,天色已经黑尽,村内只有几户人家透着烛光,凉风一扫,更显冷清。
“我怀疑沐青余一家已经知道沐引升是邪修了。”
沐星恒担心丰芦会随时出来,开门见山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想法,今日头一次和主角一伙打照面,时间虽然短暂,但也瞧出了一些问题。
“他要我回沐家,表面上是为了丹术传承,但更像是在找人清理沐家棘手的麻烦。”
“沐引江如何能发现沐引升是邪修?”
沐星恒冷哼一声,笑道:
“我这位三叔只是看着老实本分罢了,他这些年一直和沐引升住在老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早就发现了。”
沐引江,沐清余和沐青珠的父亲,原身的三叔,是沐家四兄弟中修为最平庸、最不起眼的一位。虽然书中描写他为人安分守己、不争不抢,但沐星恒总觉得此人是扮猪吃老虎,实际上打得是坐收渔翁之利的目的。
根据原书剧情,沐家每逢重大变故,沐引江不是彻底隐身就是只贡献眼泪,但分享胜利果实时又总少不了他的一份,最后还趁沐青珠归家前当了一把沐家主,可称得上是顺风顺水的完美人生。
沐星恒双手抱臂倚在栅栏墙上,回思道:
“沐引江定是担心沐清余兄妹俩的安全,才提前将二人送离沐家。书中的沐清余是跟着“我”来到下洲的,直至飞升都不是宗门弟子,而沐青珠更是拖到二十多岁才入得紫云宗。”
丰柏听罢点了点头,正想开口,突然土屋的木门“嘎吱”一声被从里面拽开,丰芦兴冲冲地跑了出来,瞧见二人站在门口,眉头一挑,
“你俩怎么在这啊?”
沐星恒忙直起身子,挠着头说道:“我和丰柏哥四处都没找到水井……”
丰芦不等他说完就一脸急切地冲他俩招手,
“别管水井了,快进来,那孩子醒了!”
沐星恒和丰柏随丰芦进了屋,只见那男童盘腿坐在炕上,双手缚在身后,一瞧有人进来,不服气地把头一扭,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
沐星恒没管这些,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包从一向城买的肉脯,站在男童面前边吃边打量对方,
“什么嘛,这种小不点怎么可能有本事跃过裂渊,我看连这土屋都走不出去。”
那男童本来直钩钩地盯着沐星恒手里的肉脯,一听这话差点从炕上蹦起来,
“你少瞧不起人,告诉你,小爷我不仅轻松跃过裂渊,还连杀两个渡神宗的弟子!”
沐星恒不动神色地和丰柏丰芦交换了一下眼神,漫不经心地嗤笑道:
“就你?十个你摞一块都不一定能够到我头发丝,还说什么能杀渡神宗弟子。”
对方被气得满脸通红,刚想开口反驳沐星恒,突然面色一僵,神情变得警惕起来,
“你们不应该管渡神宗的人叫邪修吗,你们……不是上洲来得?”
沐星恒听罢计从心起,他勾起嘴角,咧出一个瘆人的笑容,朝着男童步步逼近,阴阳怪气道:
“呦,还挺警觉,这么说你还真是那条漏网之鱼?”
那男童看沐星恒一脸阴险,说出的话也是意有所指,还以为这三人是伪装成上洲修士的渡神宗弟子,脸上顿时没了血色,他猛地起身张口就要咬沐星恒的喉头,但因为身体太过疲弱而被一旁的丰柏随手摁在炕上,挣扎不得的他只能抬眼狠盯着面前的人,厉声吼道:
“你们……你们害死了我爹娘,还想让我也入你那狗屁宗,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今天算我倒霉,来吧,快点给小爷我一个痛快的!”
说完就梗着脖子闭紧了双眼,只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痛快的”,倒是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
“想不到小小年纪倒还挺有血性……”沐星恒把绳子丢到墙角,又将那包肉脯塞到男童手里,笑道:“就是脑筋直了点。”
男童睁开眼睛半张着嘴看着沐星恒三人,表情多少有些呆愣,
“你,你们……”
“我又没说我们不是上洲来的,而且如果我们是邪修干嘛还要费劲救你,直接让那老头把你烧了不就行了。”
对方听完脸涨的通红,倒也没反呛沐星恒,只是气鼓鼓地噘着嘴。
其实早前他被绑到石柱上时还有些意识,迷迷糊糊地听到丰芦与人争论,直到被丰柏扛到身上才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时见自己浑身绑缚还以为是逃出虎穴又进狼窝,谁成想这三人居然真的是上洲修士,刚才只是在诈他。
“我……我那是饿昏了头!”
说着就头也不抬地吃起了沐星恒给他的肉脯,丰芦看他吃的急又给递了些干粮和水,对方也是照单全收。
一斤的肉脯外加一大张饼没一会就被一扫而光,这孩子估计也是知道吃人嘴短,还不等三人发问,竟主动和丰芦聊起了自己的身世。
男童名叫万林,今年九岁,生于裂渊以西的一处无名村庄,据他所说,生活在裂渊以西的居民,无论天资高低,只要年满九岁,就会被送进渡神宗,成为渡神宗弟子。
这渡神宗就是上洲人所说的邪修宗门,只是知道的人不多,大家都只称这些人为邪修,就连原书中也从未提及,沐星恒更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小就要入宗?那你父母不也是……”
万林忐忑地看了眼一脸震惊的丰芦,紧巴巴地说:
“我……我爹娘都是渡神宗弟子,也就是你们说得邪修,只是他们,他们天资太低,三年前被献祭了……”
“献…献祭?”
“那狗屁宗门有个所谓的传承之法,就是让人吞噬别人的元丹,但如果天资不够,被执事认为不配拥有这颗元丹,那这个人就会被献祭,他的元丹就会被宗内其他人吞噬……”
沐星恒三人闻之均是目瞪口呆,都被这骇人听闻的传承之法惊得说不出话,这听着好似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但背后消耗的却是一条条的人命。
“我爹我娘根本就不想要别人的元丹!但……但轮到了,谁也反抗不了……”
万林说到这表情再也绷不住了,原本黑亮的眼睛里好像染了血,豆大的泪珠一颗又一颗地滚落下来,
“我爹娘拿了别人献祭的元丹,但没过多久执事却说他俩配不上,就……就又把他们带去献祭台,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丰芦当了十年宗门弟子,按理说她最不应该对邪修心软,但听到此处也是气愤难平。
沐星恒揉着眉头,叹气道:“我原以为当邪修都是自愿的,想不到还有被逼的……”
万林的眼泪流个不停,表情有些茫然,喃喃道:
“其实……其实很多人刚开始都不愿意的,但一旦得了别人的元丹,过不了多久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爹娘如果还活着,说不定现在也变了……”
沐星恒没想到一个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颇为意外的看着他,
“你倒是清醒。”
万林摇了摇头,皱着脸说道:
“我爹娘死后,隔壁家的大哥总是照顾我,但自从他被执事选上,用了别人献祭的元丹,整个人便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仅杀了很多人,最后还把他两个弟弟的元丹也……”
“……”
哪怕是一向冷静自持的丰柏听到这里也是深吸一口气,根本无法想象裂渊另一头的人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吞人元丹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怎么能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行了行了,咱先不聊这个了。”
丰芦见万林哭得难过,忙止住了话头,但她实在不会哄小孩,想来想去又掏出一张饼递过去了。
万林捧着饼,边擦眼泪边吃,没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他一抹脸上的饼渣,情绪总算稳定了一些。
“你说你今年九岁,不该被送去渡神宗吗,怎么逃出来了?”
万林一听这话脸上瞬间带了些神气,不屑道:
“还不是那俩来押我去渡神宗的弟子蠢得要命,一个让我引进林子里,被陷阱夹断了腿,另一个追我的时候直接掉进了裂渊。”
沐星恒眉毛一挑又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渡过裂渊的?”
“嗐,什么渡不渡的,我们村后头有个山,顺着山顶上的树藤就能荡到这边来。”
万林一手托腮,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
“但刚跑来这没两天就被个什么东西给弄晕了,不过好在那几个派来逮我的人也没躲过去,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走运。”
“你是说今天烧的那几个人都是渡神宗派来的邪修?”
“对啊,你们不早就知道了吗?”
此话一出,沐星恒三人都是一愣,半响,丰芦才缓缓开口,
“……合着化阴村捕猎的夜民就是邪修?”她双手叉腰,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一个人上报给宗门?”
“会不会是这里的人不知道邪修是什么?”
丰芦摇了摇头,道:“各宗每年派人巡察时都会提及此事,这里的人不会不知道邪修是什么、有多可怕……”
说到这丰芦突然顿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向沐星恒和丰柏,见他俩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神情。
霎时间,屋内陷入一片寂静,三人都不约而同意识到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化阴村的村民不是修士,顶多会一些拳脚功夫,那他们又是如何捕捉到那些邪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