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旧 第40章 第 40 章

老爷子给三亩地，2000多平方。

何曜青抽出多年积蓄，建房子的所有钱都准备从自己这里出。

叶荀没什么意见，真的听郑言的去庙里住几天。

他走时，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灰色衣裳，将身上的首饰全部摘掉，只带了一串佛珠。

郑言看他这一身装扮，没忍住调侃：“知道的以为你去拜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出家。”

“你懂什么？”叶荀哼了一声，又说，“我这是心诚则灵。”

“哦，你如今还要求什么？”郑言不经意扫了何曜青一眼，自己也觉得不太真实。

他跟叶荀这多年来，从没有一刻敢想这样的画面。

如果不是自己忙，他真的也想去庙里拜拜，感谢佛祖这让他可怜的外甥如愿以偿。

“不敢了，”叶荀突然笑了笑，“只要这不是梦，我就别无所求了。”

郑言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摆摆手走了。

何曜青站在山脚下，看着叶荀拾阶而上，一步一顿走得很是虔诚。

远远地，他朝他挥了挥手。

向来懒散惯了的人，要去爬八千台阶，何曜青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叶荀实在坚持，他只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之后，就自己回去了。

他近来忙公司的事情，还得抽时间去南郊调研，规划房子的修建。

*

何曜青是在南郊的空地上遇到李恒母亲的，她一见到何曜青便抓着他不放。

大概是跟了许久了，何曜青看了一眼远处的车，这才看她一眼。

她如今的样子，头发胡乱绑着，脸上法令纹近乎都要连着泪沟纹。

冷不防地，他想起很久之前初见她的样子。

淡蓝色的旗袍，温和的面容，及一双仁慈的眼睛。

她那时来求自己，说李恒从小到大在她的宠爱下什么都不缺，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如今该由自己来承担才对。

说来说去，是求何曜青给李恒一条生路。

他其实无所谓，但这个女人在门口整整坐了三天，不吃不喝。

他很好奇，真的能有母亲愿意为了孩子做到这个地步，给了这个女人一次机会。

也是这一次心软，他被订上那样的耻辱。

那时初次见面，她在异国他乡给自己煮了碗面，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李恒小时候的事。

何曜青听着听着，不知道是为了那碗面，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同意加上了李恒的名字。

他的底稿也被她借机偷走，所有的证据都跟着她消失无踪。

他确实愚蠢。

在李恒手中栽过一次，因为一杯茶。

又在李恒母亲手中栽一次，因为一碗面。

如今再见李恒母亲，他眼中却没什么情绪，只淡淡地说：“放手。”

女人只是哭，手越是越抓越紧。

“求求你，放过李恒吧。”她说着，呜咽声越来越大。

“该是你们放过我才对，”何曜青轻轻将她推开，轻轻又说，“你这次又想我给你们什么？”

“不......不......”女人说着一下子跪在他面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通。

何曜青听完，很快就意识到是叶荀推波助澜的结果。

李恒为了手上的项目尽快完成，借了高利贷，对方要让他让出所有作品的授权，但名义上那是他和何曜青共同的成果，得何曜青同意才行。

何曜青看着女人，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无止尽的。

“你走吧，这事我不会再管了。”何曜青看着女人，看着她越发狰狞的样子，恍惚间和多年前他母亲气急败坏时的样子重合。

他一直以为自己母亲的痛苦来源于那样糟糕的环境和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内心深处他是希望她过得好的。哪怕是这多年他们不再见过，他还是念着她好的。

所以当初女人找上门的时候，他看着她自信优雅的样子，总觉得天下母亲都应该活成这样子才对。

一时不防，他被她利用算计。

但从内心深处，何曜青并没多大地怨恨，对这个女人，他只是感慨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成这样，已经是很深的触动。

他念着她在异国他乡给自己煮的那碗面，没戳破她的谎言，让李恒带着项目回国过得风生水起。

他想，只要他们不再来打扰自己，那件事他就不管了。

但世间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的，离谱的更离谱，没有脸面也没有缘由。

“你再帮帮他，我保证就最后一次了。”女人哭着，手也越抓越紧。

“帮不了。”何曜青轻轻地推开她的双手，转身就要走。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女人也不哭了，站了起来，将手机递给何曜青。

何曜青本不想看，但她已经在将手机怼在自己面前。

一瞬间，他如坠冰窟。

那是他和叶荀唯一一张合照，他还记得多年前的那天，格外地温柔，被叶荀哄骗着拍下的唯一一张合照。

照片里，叶荀狠狠地在他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他曾很多次动了将照片毁尸灭迹的念头，但异国他乡那么多年，又总是下不了手。

那是一张大头贴，在他那块没有时间刻度的表里面。

他藏得那么好，从未想过会有人会发现。

何曜青不自觉抚摸着手腕上表留下的痕迹，许久，才问她：“你哪里来的？”

“在你书里，”女人眼神闪躲，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那时想着叶荀那么红，留着也......”

她没再说下去，没敢看何曜青。

何曜青看着她这副样子，突然就笑了。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仁慈，觉得没意思极了。

那样久远地心思和算计，人性是不可用道理来考量的。

这张大头贴他一直在表里，唯一一次拿出来没放进去，是在叶荀《笑长安》拍完后的一次采访。

他拒绝跟男主的杂志cp拍摄，说自己不拍任何与作品无关的合照。

何曜青没忍住查了一下，才发现叶荀出道多年确实从不和人捆绑，合照都是远远的，没有一张亲密照。

鬼使神差地，他将那张合照拿了出来。

也就是那一次，让忙着煮面的李恒母亲发现了这件事。

他一边求自己给一条生路，一边忙着讨好自己，还有时间和心思算计多年后的自己。

不得不说，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何曜青死死地盯着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树上的摄像头。

许久，他才像是突然回过头一般，问她：“你这是来威胁我吗？”

没等女人回答，他又补充道：“敲诈也得有个限度吧，你不能因为煮了一碗面和生了一个讨债的儿子就一次又一次地指着我坑吧？你当初说你儿子还年轻，让我加他的名字给他一条生路，结果偷走了我的底稿，如今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来骗的？”

“不是不是，我只是......”女人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哭。

“不是什么？你将我那些底稿偷走之后拿到哪里去了？”何曜青想了想又说道，“那些都是我的心血，如今再追究也于事无补，但是你好歹给我留份纪念。”

“已经烧了，”李恒母亲说完，又赶紧说道，“但阿恒临摹了很多份，我回去就拿一份给你。”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何曜青看着她，笑了笑又说，“是为了拿点钱去给自己养老，还是将版权全部给李恒让他继续去赌？”

李恒母亲愣在原地，像是真的在思考。

“你们母子倒是很像，都是惯偷了吧？”何曜青说完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钱，只要你给我钱，我绝不会将照片传出去。”李恒母亲迅速拉住他。

“120万。”她拉着何曜青不放手，嘴里念叨着要钱。

“我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这张照片的存在，不然后果您可能承受不了。”何曜青淡淡地说了一句，忍不住又补充道，“有一次就会有第三次，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恒母亲愣了一下，她原本开着一家茶馆，日子过得充实富足。

却收到儿子的电话说得罪了人，她远赴异国替他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打碎牙齿和血吞，骗亲戚朋友说是去旅游。

为了显得逼真，擦干泪水化全妆，拍下一张又一张的游客照。

如今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学成归来，却将她拉入更深的深渊，连她安身立命的茶馆都卖了抵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那儿子变成了如今自命不凡敢将全家人的生计都拿去赌的样子。

她想不通，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也想不通，年过半百还走到如今的境界。

唯有许久不见的朋友偶然遇见时，那一句句的“你怎么老成这样了？”飘散在耳边。

让人如鲠在喉。

李恒母亲拿着钱找到李恒，他躲在房间里喝闷酒。

“那个项目你别做了，我们回老家吧。”她看着如今的儿子，想的却是高考前他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他高考失利后出国时壮志雄心的样子。

说到底，她还是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给他太多的退路造就了他如今这副样子。

“回去干嘛？”李恒满脸不屑地说道，“那些人都是势利眼，到时候会怎么说我们你不知道吗？”

“我们回去开个餐馆，你就在家里帮帮忙。”李恒母亲还想争取，心下也知道这个儿子不甘心，大概率是不会跟她回去的。

想了想，她没把找何曜青要钱的事情告诉李恒，心里盘算着自己回老家。

“妈他是不是不同意？”李恒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又说道，“他要不同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