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是在天亮之后醒来的,木屋现在的主人把床留给了伤者。
女佣兵头发蓬乱,眼睛里满是血丝,她几乎在床前守了一晚上。
后半夜的时候,她们又给劳拉灌了一瓶新制的药剂。罗丽丝时刻留意着伤口,她发现这种药剂的效果好得惊人,在开始的两瓶药剂进嘴之后,血液很快止住,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灌下第三瓶药剂后,劳拉的嘴唇和面颊开始恢复血色,如果忽略血迹和泪痕,她现在更像是睡着了。
熬制完一批药剂,卡桑德拉顾不上休息,一直拿着炭笔在什么纸张上写写画画,偶尔还咬着笔杆沉思,快天亮才趴下休息了一会儿。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又很快被笃笃的敲门声叫醒。卡桑德拉从臂弯里抬头,无可奈何地拖着身子想去开门,罗丽丝却比她更快,女佣兵本来就身材高大,站在门口简直像一堵小墙。
罗丽丝虽然开了门,却没有让外面的人进来,她大声地骂了几句,类似于“你现在来有什么用?”“假好心的老东西”等等,卡桑德拉揉着眼睛走到门边,发现来者是地精老斯坦。
“喔……是你。”卡桑德拉眯起眼睛,她记得这个长胡子的老家伙还坑走她两枚金币,“老斯坦,这座木屋根本就不是你的吧?”
个头矮小的地精既不敢得罪高大健壮的佣兵,又得对着暗藏怒火的炼金术士连连赔笑:“这座屋子没人来……也没人住,我经常来打扫一下什么的,猎人和佣兵落脚得比较多。”
卡桑德拉冷哼一声,理直气壮向他伸出手:“既然这不是你的房子,那两枚金币还我。”
老斯坦有些不情愿,他紧搂住自己的长胡子,小眼睛咕噜咕噜转:“这么说,您已经找到这座木屋的主人了?所以继续住在这儿?”
卡桑德拉瞪了他一眼:“我交了双份的房租,所以赶紧把那些钱还回来,你也不想自己受伤的时候碰巧遇上药剂涨价吧。”
老斯坦没办法,只能从长胡子下面点出两枚金币还回来,他嘟囔着抬高手里拎的东西,是半只烟熏松鸡:“这下可以让我进去了吧?我是来看劳拉的!唉,唉,她的运气实在太坏了。”
松鸡啄松果为生,无论是烟熏还是烤制,肉质都会有股松树枝的清香,是不容易吃到的野味,那烟熏的色泽油亮,一看就滋味不错。劳拉受了这么大的罪,确实该吃些肉补补身体。
卡桑德拉没有意见,罗丽丝瞥了松鸡一眼,也不大情愿地让开路:“劳拉还没有醒呢,要是把她吵出问题,我可得给你点厉害瞧!”
老斯坦将松鸡递给卡桑德拉,叮嘱她挂到高处避免受潮,随后就直奔床边看望劳拉,他伸长脖子感慨道:“你的药剂真是神奇,她看起来像没受什么伤一样。”
女佣兵攥紧拳头,鼻翼鼓动,目光像利箭一样投向地精:“老东西,你在说什么?你骗不着外乡佬的时候是谁还给你生意做?劳拉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就这么报答她?”
老斯坦唰地缩回脖子,不敢再评价药剂:“这次确实是麦克的错。”
罗丽丝用鼻孔哼出一声冷笑:“这次?哪次不是他的错?”
“唉,他醉得记不清事了,以为手里的是一把稻草。”
“你的脑子里才都是稻草吧?”女佣兵脸上满是失望,她提起铁剑,威风凛凛地在空中挥舞两下,“滚出去,老斯坦,既然你要帮着那个酒鬼说话,就别指望我再跟你说点什么,滚!”
“别这样,罗丽丝!”老斯坦慌神了,他搓着手,将目光投向卡桑德拉,“喝醉的伙计是会控制不了情绪的,劳拉说不准也抱怨了他什么,现在的香料生意不好做,麦克只能在酒馆多喝点兜售东西…再说劳拉自己不是也乐意吗?”
卡桑德拉平静地回视:“打扰一下,麦克是谁?”
罗丽丝又冷笑了一声:“就是那个没用的酒鬼,懦夫!”
“哦,听起来他经常在镇上的酒馆里卖东西,是香料?”卡桑德拉确认道,“既然他喝醉之后控制不了情绪,那麦克有没有打过酒馆的老板?伙计呢?”
老斯坦愣住了,罗丽丝哈哈笑道:“他怎么敢!那副小身板,要不是劳拉总替他结酒钱,酒馆早把他赶出去了!好主意,真该让那些家伙锤他一顿!”
卡桑德拉耸了耸肩:“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他只是因为自己太弱不敢拿其他人撒气而已,妻子在努力操劳赚钱,没用的男人却只会去酒馆买醉,甚至回来还要拿老婆撒气……”
她重新审视了一遍躺着的劳拉,她的衣襟和脸颊上血迹斑斑点点,连头发上都黏黏糊糊地沾着血块:“我昨晚花费了多少药剂才把她救回来,决不允许其他人再伤害我的患者。”
“你怎么还不走?”铁剑拐了个弯,直接架到了地精的脖子上,剑尖侮辱似的拍了拍老斯坦的脸,罗丽丝怒喝道,“快滚,养不熟的老野狗!我会告诉劳拉你说的一切!”
地精吓得跌坐在地上,顾不上那半只松鸡和自己珍爱的长胡子,他充分明白女佣兵的斤两,一溜烟就跑出门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好哇,女野人,咱们走着瞧!”
或许是老地精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床上的劳拉手指动弹了一下,又好像被呛到一样轻轻咳嗽起来,罗丽丝顾不上痛骂地精,迅速趴伏到床边,紧紧握住劳拉的手,不敢相信似的低声道:“劳拉?”
妇人睁开双眼,看到自己棕红卷发的佣兵朋友,她也许是想笑的,又因为牵动哪里的伤口轻嘶出声,只能反握住罗丽丝的手拍了拍:“我没事,我现在感觉很好。”
“你确实应该感觉不错,”卡桑德拉向床上的女人展示了怀里的三个药剂瓶,幽幽地说,“从昨晚到现在,你用掉了九个金币的药剂,这笔账单谁付?”
床上躺着的伤患与趴着的佣兵一起愣住了,罗丽丝饱含歉意地开口:“我过两天就进森林给你打几头猎物…?”
“卡森先生是为了我才花掉这些药剂的,”劳拉努力挣扎着坐起身,她用一个温柔却坚定的眼神制止佣兵继续承诺,“我会支付这些钱的,但是现在可能没法一下子拿出这么多——”
杂货铺女店主说到这里,恐怕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吞吐道:“可以延后付款吗?”
“赊账?”卡桑德拉看罗丽丝没有揭穿自己女性身份的意思,劳拉似乎也毫无怀疑,心情好了一点,“也可以,但是……”
劳拉很明白这位炼金术士的意思:“经常要制作药剂,您一定需要很多药剂瓶吧?当您用完的时候,可以直接来我的店里拿,想要多少都行,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特别订购的东西,也可以经过我托车夫从外乡带。”
卡桑德拉终于彻底满意了,她点点头,冷淡而不失礼貌地前往后院采摘草药,把时间留给这对劫后余生的朋友。
“泰特瑞拉根茎,火铃草……”她在纷杂生长的草药中对照阿西娜老师教授的特征,忙忙碌碌地搜寻,对于有些长得奇形怪状的蘑菇,甚至还需要折断观察汁液。
据阿西娜老师教导,炼金学前期几乎完全与草药学和药剂挂钩,以风、土、火、水四种元素为基础,演变出雷电,石化,爆炸等等神奇效果,这点与魔法学异曲同工。她今天的目标是掌握代表土元素与火元素的两种基础草药。
代表土元素的泰特瑞拉根茎与枯萎的树藤很像,但没有树藤那么长,而且干燥光秃,片叶不生,卡桑德拉为了完整地把它拔出来,不得不找了块石头刨去根茎周围的泥土。她正卖力地挖土,却察觉到背后有一阵清凉的风。
卡桑德拉直起腰,却没有回头:“瑞奥尼斯?”
“有时候,我确实认为你这种敏锐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银发的祭司缓慢地从远处走近,他的银发与长袍被风吹起。
卡桑德拉将挖出来的泰特瑞拉根茎放到一边,这才转过头:“今天并不是收房租的时间,你有什么事吗?”
在她看来,瑞奥尼斯的状态比之前更好,也许返回森林确实让他的能量充盈,那张俊美的脸几乎莹莹发光,薄而瘦削的嘴唇形状优美,哪怕身处长势野蛮的草药田中,也像泉水与天空交姌诞生的精灵。
“收留那两个雌性人类,你想帮她们解决麻烦?”祭司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卡桑德拉已经快要习惯了。
“你怎么知道?纠正一下,我没有打算帮她们解决麻烦,只是做不到对伤患见死不救,况且救活之后我也有钱赚,为什么不做?”她觉得这样聊天很影响采摘草药的效率,于是转头开始找火铃草,这是形状很像铃铛的火红花朵,摸起来有点烫手。
“我在维修木屋时使用了还具备活性的藤蔓与树木,”瑞奥尼斯伸出手,细长的手指对着木屋虚虚一点,“作为祭司,我代表森林的意志,只要我想观察,它们就是我的眼睛,我的双手,发现那里多了两道陌生的气息并不困难。”
“这样很不公平,你明白‘监视’的意思吧?”
“这样很安全,我不希望能够提供药剂的炼金术士使用过我的木屋后又轻易死去。”
“我很爱惜生命,也不是动物幼崽,用不着森林祭司的看护。”
“你只是太孤单了,所以会对人类之间的情感有兴趣,你被那两个雌性人类的友情吸引了,不是吗?所以才默许她们理所当然地麻烦你,而这最终将诞生危险。”
他们的对话逐渐变得又快又急,直到被木屋内的动静打断,卡桑德拉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透过敞开的后门,她看到女佣兵重新提起了铁剑,气势汹汹地对劳拉说着什么,看样子要冲出门去砍人。
卡桑德拉当机立断冲回木屋,她感觉自己好像在看戏剧,冲上舞台就对上最富有冲突艺术的一幕——
女佣兵罗丽丝挥舞着铁剑,暴怒的戾气在她的眼睛与颧骨上跳动:“你……你甚至为了你的爱情,不多为玛莎考虑!那孩子都吓坏了,我要去杀了那个酒鬼,把他的心窝捅个透心凉!”
“你不能——”劳拉看起来也相当激动,她的脸上浮现不健康的潮红,这对于刚刚恢复一点的伤者可不算好事,她抬起手臂,卡桑德拉注意到那上面深浅不一的疤痕,“…他只是醉了,父亲从前也经常拿藤条揍我,麦克已经让老斯坦来说和了,他知道错了……罗丽丝,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他那样认真地注视我,过问我的每件事,我所拥有的只有你和他,失去你们中任何一个都会让我不想活着!”
“嘿,”卡桑德拉喘匀气,她自认为自己听明白了这场冲突的前后因果,“也许用不着杀人,听说过石肤药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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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