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的店面确实不止一层,但巨大的招牌挡住了二三两层。
卡桑德拉以为那是老板家人的居所,但现在看来,那两层或许在做与酒无关的生意。
威廉赶走了帮忙点单的玛丽,招呼着新朋友“卡森”穿过柜台后的小门。他看起来有些兴奋,不断舔着嘴唇。
“卡森兄弟,我以前可没听说过你。”他的两柄小胡子一翘一翘,“你来镇上做什么?”
“做买卖,野兽的皮毛和草药,我都收。”卡桑德拉将准备好的身份抛出去,压低嗓音笑道,“没见过我才对,我住在森林周围。”
威廉诧异地瞧了她一眼,不自觉抚摸下巴:“嚯,你的胆子够大啊。”
灵之森林周围容易出没野兽,弗瑞斯小镇虽然是距离森林最近的城镇,离那儿却还有段距离。
“有钱有胆子,不然哪敢做这行?”卡桑德拉嗤笑一句,“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东问西问的,想知道我兜里金币够不够多?”
“别急啊,我们总得考验你一下,兄弟会的小仪式,你懂的。”威廉在前面带路,一路上楼,绕到二楼最尽头的房间。
卡桑德拉看似无意地往里面一扫,这房间正中央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排筹码,金灿灿,看得人口干舌燥。
威廉老板站在门口,装腔作势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弗瑞斯小镇欢迎有本事讲义气的朋友加入兄弟会,卡森兄弟,如果你想加入我们,那就得赢过我。”
“强买强卖?”卡桑德拉扯着脸上的肌肉冷笑,“要是我不乐意呢?”
“那我就带你回去,顺便请你一杯麦酒,算我的。”威廉老板脸上的笑容完全没变,看起来诚恳又热心。
卡桑德拉暗叫一声好,忍不住试想,如果自己准备的身份真是个有钱有胆量的商人,恐怕会很希望交往地头蛇,打好关系。威廉这会儿表现得亲切又和蔼,实在很难不叫人动心。
条件摆在这儿了,你来不来?来就接受考验,不来也没事,朋友,我还请你一杯酒,不值得为这种事情生气。
好高明的交际手段!
“瞧不起谁呢?”她径直走进房间,大大咧咧坐在方桌的主位,还翘起腿,自顾自地摆弄筹码,“这玩意儿是金的吗?摸起来不对啊。”
肥羊上钩,威廉老板摸着嘴唇上方的胡子,得意地关上门。他在卡桑德拉的对面坐下,掏出一枚精巧的骰子,笑道:
“你的眼力真好!你手里的是假金子,我手里这个可是真金子。”
卡桑德拉用手指一弹筹码,当啷脆响:“怎么考验?玩一把?”
威廉点点头,他捻一把纯金骰子,那枚小东西就滴溜溜在桌上转起来,点数旋转不停,几乎像个金色的芭蕾舞女郎:“规矩很简单,猜大小,1-6的点数,玩三把,赢多输少就算通过。”
“等等,你们兄弟会里都有谁?总该讲几个名字让我有兴趣加入。”
这才是卡桑德拉为“卡森”这个游商设置的目的,他想交涉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打通关系,这样收货才不容易被截胡。
这可不好提前透露,威廉暧昧地笑笑,在他眼里,这条肥鱼和之前的佣兵一样,都咬住半截饵了:“你能想到的都在这儿,互惠互利啊,卡森兄弟。”
卡桑德拉不再多话,她动了动眉毛,表现出不以为然,随意瞥一眼转动的骰子:“那就大。”
威廉一掌朝桌子中央的骰子拍下去,纯金的小物件停止转动,不偏不倚地停在“6”上。
卡桑德拉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哼笑。
“运气真好!再来两把?”威廉把一枚金灿灿的筹码送到卡桑德拉手边,羡艳地嘟囔,“这一块可抵得上两枚金币了!”
玩得真大。卡桑德拉瞳孔收缩,极快地瞥了一眼筹码的总数,桌面上绝对不止二十多枚,这个所谓“兄弟会”的赌场一晚上居然会有这么多金币进出?
她想到了劳拉那个死去的丈夫欠下的“酒债”,忍不住眯起眼睛,敷衍喊道:“还选大。”
滚动的骰子再次被威廉的手掌压下去,停止跳动,这次是“4”。
“你运气真是好得邪门啊。”威廉摸起一块筹码,又送到卡桑德拉手边去,“兄弟,你为什么总是笃定点数是‘大’那一边?”
“我父亲曾经教导我,做买卖就得做大票,”卡桑德拉信口胡扯,脸上却是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下巴都要抬上天了,“这叫偏压!”
威廉的笑容里带出点对蠢货的鄙夷,但藏得很好,他啧啧感叹:“卡森兄弟,你知道两块筹码代表多少金币吗?”
“多少?”
“拿到第一枚筹码,你就能得到两枚金币。”威廉竖起一根手指,“第二枚筹码,四金币,总共是六金币。卡森兄弟,你今晚要是在台上这么好运,我还会送你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卡桑德拉这次没有伪装,她盯着筹码的眼神就像狼看到肉。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威廉窃笑起来,赌桌上的佣兵都是这个眼神——
一群蠢货!
“再来一把。”卡桑德拉的声音有些沙哑。
威廉很顺从,他手中的纯金骰子飞舞着落在桌面上,划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点数像少女旋转的裙摆,根本看不清楚花纹。
直到那只从天而降的手掌将骰子压住,严严实实,酒馆老板的笑容还是那么诚恳:“猜猜看?”
卡桑德拉迅速喊道:“大!”
那只宽大的手掌揭开了,一个明晃晃的“2”展露在两人眼前。威廉可惜地吁气,他将卡桑德拉手边的两枚筹码都拿走:“唉,真是太可惜了,卡森兄弟,按规矩,这些都得给押‘小’的兄弟们了——但是没事,你已经通过了!”
他重新伸出手掌,明黄火焰映亮桌面的筹码、纯金骰子,还有威廉上翘的胡子:“欢迎你,卡森兄弟!你已经是兄弟会的一员了!”
“呕——”卡桑德拉对着树后干呕,翻腾的酒液把她折腾得够呛,罗丽丝替她拍着后背。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佣兵对这一身的酒气非常熟悉。
“那个什么‘兄弟会’的庆祝仪式,威廉说虽然其他人都在玩自个儿的,但是我也有资格喝他的好酒,给我倒了不少。”卡桑德拉接过女佣兵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这才觉得头脑清醒起来。
“……我可真没想到他们在赌钱。”罗丽丝还沉浸在震惊中,她喃喃道,“那麦克以前欠下的钱——我就说!麦酒怎么可能这么贵!”
“也不算太奇怪,他要有超过大多数人的财富,那可不是单靠卖东西能来的。”卡桑德拉摇摇晃晃地走近溪水,洗了两把脸,“无论是王都内还是王都外,只有通过非常手段才能积累非常的财富……血缘,或者犯罪。”
罗丽丝没有接话,她长长叹了口气,明显认为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罪恶,简直超乎女佣兵的想象。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喜欢就是亲近,讨厌就该远离,如果想要更多的金币,就该老实地努力干活,从正道赚钱。
哪怕是她也很清楚,赌钱是获得财富的捷径。但凡是人,就很难忍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但失败的次数多了,这个家伙只要不是笨蛋,总该懂得远离这件事——但如果是距离成功就差一点点呢?
就像卡桑德拉今天的入会仪式,这个考验的操控权完全落在威廉的手里,赢一次,两枚金币,赢两次,六枚金币,几乎抵得上小镇民一周的吃穿用度,明明再赢一次就能获得十二枚金币——但她输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情绪很容易被放大,在金碧辉煌的筹码堆里,人的贪欲也会加重。怎么会不想玩?怎么会不想继续赢?
赌钱在王国的法令上是重罪,一旦发现并被抓捕,轻则监禁十年,罪行重大会被判处轮刑。这是一种将人绑在车轮上活活打死的刑罚,死法痛苦。
威廉作为酒馆的老板,绝不可能不知道这条法令,但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有着自己的底气,认定这种积攒财富的做法是安全的……或许他通过赌钱积攒的财富也会层层上缴,换取庇护。
什么“兄弟会”?不过是这座小镇上一部分男人收敛财富的手段,再通过欠债来拿捏那些具备武力的佣兵,这样打手和财富都有了。
这种组织就像一个源源不断的金币袋子,只要有外乡人闻到一点味儿,都会被卷进这个漩涡里,榨干最后一枚金币,再被灰溜溜丢出去。
就算有些人看透了这个骗局,想要跳出来好好生活,难道威廉就会放过快进口袋的钱?卡桑德拉回想起酒馆老板说的“那我就带你回去”,半点儿也不信。
对于不设防又有所渴求的人而言,诱惑真是无处不在,犯罪之所以是犯罪,正在于那些人利用了人心的**,为自己牟利——这正是法令应该惩处的行为。
卡桑德拉闭了闭眼睛,又想起“妻子是丈夫的财产”这条法令,她难以压抑内心的失望,但也不愿意带给罗丽丝压力:
“你是怎么想的?关于乔尼和威廉?你想杀掉他们吗?”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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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