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楼高耸,门口几个卫兵站得笔直,目光警惕地扫视每一个进出的人。霖玥递上伪造的介绍信,脸上堆起八分笑意,低声应答几句后,顺利带着落落进入城内。
城内别是一番热闹景象,街道中央的石板路被踩得光亮,偶有马车驶过,辘辘的车轮声掺杂在人声中。两旁商铺林立,红漆的木招牌随风摇曳,街头挂满火红的绸带,一排排灯笼高悬空中。
落落双手环在胸前,目光满是好奇:“这地方比我想的热闹多了。”
身穿青衫的艺人摊开空无一物的手心,轻轻一吹,变出一只白鸽。鸽子扑棱着翅膀,引得围观的孩子们鼓掌大笑。
霖玥的目光从挂在街头的红灯笼上掠过,瞧见那些灯罩上似乎积了一层灰,颜色红得浓重,却透着一种……年代感。
几个商人围坐在茶摊边,伴着茶水的热气氤氲大声谈论:“听说太守家的少爷娶了个大美人,啧,真是艳福不浅!”
“听说昨天进城的时候,光是迎亲的花轿就有八抬,沿路扔了一百多个银锭,光是看热闹的都快把街挤瘫了!”
一旁的小二瞧见霖玥和落落路过,眼疾手快地迎了上来,笑脸堆得几乎要挤出褶子:“两位可是来赶喜事的吧?今儿太守家大少爷大婚,全城上下都喜气洋洋,东城的戏班子还特地跑来表演,错过了可要后悔呢!”
在城中逛了逛,霖玥寻得一家旅店安顿好二人,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横梁发呆。
她穿来这个世界不过几天,接触的人屈指可数,零碎的记忆让她对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感到陌生。
她叹了口气,轻轻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怀中的玉佩,至少目前她的身份安全,等明天启程回到蒙山,先将落落交给蔺坤,再想办法探出更多线索。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能打架,发生危险,总归不是立刻被秒。
她揉了揉眉心,脑中浮现出季熙祺的脸。那个把她推下山崖的人——无论他出于什么动机,这笔账她迟早得和他算清楚。
落落的情况从出幻境之后就很稳定,蔺坤作为明时教的掌门,应该能看出更多端倪。只是……落落到底是什么身份?
思绪翻涌间,楼下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又像有人低声交谈。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远时近,却并未有什么异常。
她翻了个身,用力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
霖玥是被怀里的震动惊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以为自己还在现代那个简陋的小出租屋里。
她烦躁地摸向怀里的震动源,想按下“停止”键,指尖触及的却不是电子屏幕的光滑表面,而是冰凉坚硬的玉佩纹路。
她像被一桶冷水兜头泼下,陡然清醒过来。
楼下时断时续的声响早已消失,坟墓般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旅店。
是落落吗?
她轻轻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落落的房间就在隔壁。霖玥推开她的房门,看到屋里还点着一盏摇曳的烛火,光影在墙上映出昏暗的轮廓。
听到门开的声音,女孩警觉地从床上跳起来,迅速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菜刀,刀锋在烛火下冷光闪闪。
“谁!”
……她真的该给这孩子换一把趁手的武器了。
“是我。”
看清来人,落落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了些,她眨了眨还带着睡意的眼睛,将菜刀慢慢收了起来。
“怎么了?”
霖玥掏出怀里不停乱震的玉佩给她看:“这是我宗门的灵物,灵气异动时会震动,当初就是靠它找到你的。”
她叹口气:“这个镇子,恐怕还有古怪。”
本以为问题解决,没想到这小孩只是个开胃菜。
“我得去看看,你留在这,不要乱跑。”
女孩的眼神清泠泠的,微微仰起脸,烛火映在她漆黑的瞳仁中,像一汪映着光的清泉。
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会有危险吗?”
“很可能会。”霖玥语气笃定,“这个地方可能才是真正的幻境。我怀疑你之前灵力失控,也与今晚的异象有关。如果不去探查,我们可能走不出这里。”
落落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菜刀,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想去,她从来都只想逃得远远的……可是她又想起幻境中霖玥对她说的话。
“……太强了。”
耳边的烛火微微一跳,她咬紧下唇,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大:“我真的能摆脱那些怪物吗?还是……我就是它们的来源?”
“算了,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命。你去哪,我就去哪。”
她走到桌边,从茶壶里倒了杯水,仰起头,咕咚咕咚一气灌下。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霖玥心里一叹,再怎么说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遇到这么多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难得的坚韧了。
她拍拍女孩的肩膀:“我会保护你,别怕。”
二人默契地不再多言,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怎么突然这么冷?”落落抱紧了双臂,缩了缩脖子。
夜间的古云镇一片死寂,连一丝虫鸣都听不见。空气沉沉地压在人身上,连呼吸都显得滞涩。所有的铺子都紧闭着门,门前悬挂的红灯笼轻轻摇曳,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空气的味道很奇怪,夹杂着金属灼烧般的微苦,又像是炙热的岩石裂开时散发出的焦灼气息。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冷,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
“天上的云……”落落忽然出声。
霖玥顺着她的目光抬头,天边的云层不知何时开始缓慢旋转,像是只巨大的眼睛,冷冷俯视着这方天地。
这是什么东西……
霖玥的喉头轻轻动了动,怀中的玉佩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嗡鸣,远处的太守府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青光中,青光时明时暗,正缓缓涌动着,如有生命般。
四周的灯笼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先是近处的一盏,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逐渐蔓延到整条街,最后只剩下远处太守府方向的一点微光。
街道上愈发寂静,连风声都变得微弱。霖玥和落落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清晰。
目光尽头,是太守府半掩的大门。
门里透出些光亮,在黑暗中如同跳动的烛焰,不安分地摇曳着。门缝里传来远远的声响,若隐若现,像是许多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诡异的风声。那些声音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地飘入耳中,既像是召唤,又像是嘲笑。
太守府邸前没有侍卫和随扈,连平日里常见的灯火人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霖玥的手指轻轻搭在剑柄上,眼前的大门紧闭,朱漆在月光下反射着暗红的光,像是凝固的血迹。
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太守府的大门开得更大。
一股浓烈的香气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甜腻中夹杂着腥气,仿佛是鲜花和血肉的混合味道,令人头晕目眩。落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霖玥将手搭在门上,轻轻一推。
朱漆大门在她手下缓缓敞开,喧哗声骤然大了起来,里面传出一阵锣鼓乐声。
她迈过门槛,抬眼一看,不由得微微一怔。
府内四处张灯结彩,鲜红的婚帷高高挂起,连檐角都垂着流苏灯笼,红光在夜色中氤氲成雾,整座府邸都浸在血染般的红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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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的故事】
今夜院中的海棠竟又开了,馥郁的花香在院中绽开,很快充满了这座院落
院中有一小池,潭中光影摇晃不止,只映得红金之光跳跃不停。锣鼓喧天间,听得一声:“新娘来了!”,旋即有好事者哈哈大笑,面色绯红地立起身来。
别说。我在心里暗叹:莫要言语
他不知晓我在,自是无法遂我的愿,于是他脱口而出:“好美的新娘子!新郎当真有福气!“
有人赶紧拉他坐下,更多人哈哈地笑起来,复又举起酒杯,恭贺那着红衣的新郎。
新娘由人搀着,步履轻快地走过繁茂的花影间,进了喜堂。
海棠香气更盛,我能感觉到有浓烈的花香在我四周不停地翻涌,几乎要冲到我的身边来
腥气如一条隐藏在浓香中的蛇,滑过我的鼻腔和喉咙
“嗤”
院中传来一声短促的轻响,有一片花瓣不慎落入了新娘跨过的火盆里,旋即化作一团痛苦纠结起来的黑气,逐渐消散。
酒杯碰撞的声音似乎短暂地停了一瞬,但随即又如常地响起。
咦,此时为何不同?
我看到了,新郎饮下酒时借着衣袖望向院中的花树,眼里漆黑浓郁,像是浸了血。
……
我在此地,徘徊多时
一股剧烈的撕裂感猛然从脊椎蔓延开来,像无数只冰冷的虫子钻入骨骼深处,啃噬、撕咬
我要出去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意识像玻璃一样碎裂开来,花香红衣都像被搅动的油墨,扭曲成缠绕的漩涡,深红与漆黑在眼前交替翻涌
没关系,很快就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