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当歌锤了锤紧封的檐廊,铜铁敲击出的厚重声,将她心压入冰窖,连衣上的火都顾不上。
郁雾使尽浑身解数,也泼不灭她衣上的烈火。
几人都巴巴地望着游珩,“师祖,怎么办。”
她们不喜欢许当歌,但若真让一条生命在她们面前消逝,她们也难以接受。
游珩轻叹口气,将她身上的火以冰封住,“此火为南明离火,不死不灭,不灭不休。我也只能暂时封住此火,不能真正熄灭。”
许当歌眼泪大颗滚落,细声抽噎,“真要我死啊?我不想死,求你们救救我。”
她勤学苦练修炼了这么多年,早知这么早就要死,还不如当个咸鱼,逍遥快活一生。
陈最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语中讽刺,“刚刚看你扑过去,还以为你多舍生忘死呢。”
“不能拿这幅,又没说不能画幅新的。你照着样子,临摹一幅新的不就好了。”苏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现在好了,都出不去了。”
咯咯哒溜到苏旎旁边,狗腿道,“宿主要不要抽奖呀,奖品里有火药弹,能将九层塔直接炸开!”
直接炸开?
那何止她们能出去,整个塔里的妖魔鬼怪全能出去了!
苏旎赏它一个白眼。
许当歌抱着画卷的双臂松了松,方才她只想着怎么将画带走,谁知这塔直接锁住,将她们关在此处。
苏旎瞥了一眼许当歌,她的肩膀与两臂,一片血红。
苏旎走到她身旁想细细看一眼,许当歌却像护食的猫,一边死死盯着她,一边将画卷搂紧。
“别动!”苏旎扯开她的手臂,她的伤全然暴露出来,原本细嫩白皙的皮肤,被南明离火烫凹凸不平,血肉模糊。
许当歌被灌进来的风刺痛,疼得倒吸一口气。明明疼得要死,也还是要抱着那幅画,生怕别人抢去了。
郁雾暗暗摇头,实在是可怜,痴情人总是逃不出一个痴字,“现在想想怎么出去吧。”
话没说完,地动山摇。苏旎没站稳,差点摔地上。
十几幅画按着宗门秘法旋转排列,祭先辈之英魂,抑千万老妖恶鬼。现在少了一幅,画不成阵,自然地动山摇。
“阴阳失调,九层塔下镇压的那些老妖兽也蠢蠢欲动了。”
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每层都关有不同秉性的妖魔。妖魔崇拜强者,既然要决心整治,最轻松的,自然是找兽王。
游珩带着几人下到八楼,正巧见到几只小妖,在角落里上蹿下跳比试。旁边则是排着一条不见头尾的长队。
“喂!新来的,贼眉鼠眼想干嘛?排后边去,别插队!”几只鬼头魔兽面色不善,双眼冒着火光,想与兽王比试的人都从这儿排到二层了,想比试,乖乖排队!
贼眉鼠眼?苏旎环视她们几人,明明都是浓眉大眼的帅小妹儿帅小伙儿,怎么就贼眉鼠眼上了?
苏旎瞪大双眼,誓要让他看清,她那明如悬日的大眼睛。
一个独眼的怪物跳出来,看见她气到不行,“瞪那么大眼干嘛!是想来比试一下吗?”
苏旎双手环抱在胸前,拿鼻孔蔑视他们,“来就来,输了你便要当牛做马,孝敬我们。”
那怪物点了点头,说着,他身后的妖怪便自觉让开,给他们留个空地展示。
“看我们干什么?去啊,自己惹火自己灭。”陈最看着苏旎紧盯自己的双眼,就知道他要遭殃。
“小师叔,我今日犯了一个错。”
苏旎莫名其妙一句,引得游珩侧目。
陈最冷笑出声,“终于知道认错了?呸!没用。”
苏旎双指微合,捏出个爱心状,“不!是爱你到不知所措!”
游珩面部抽动,牙关紧闭。不就是几个小妖吗?有必要让她求别人吗?
既然要求助别人,为何不找他?
游珩面含怒气,扯住苏旎的衣袖,“别说了,我去。”
“不行!”苏旎扯住游珩的衣袖,坚决不让他上。
王牌都是压轴出场的,怎么能一开始就让师祖上!这不是把底牌都交上去了吗,
看着拉扯的几人,独眼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就你们?还想去同兽王比试?呵,连我都你们都打不过。”
游珩冷睨他一眼,挥袖间,他便被甩飞在地。
独眼圆滚的身子,折腾好一番才从地上爬起,“切,你们也就能赢过我了。”
排这么长的队,原来是要与兽王比试。
赢都赢了,苏旎有恃无恐,她指了指独眼,指了指旁边,“少废话,你,滚开。这个位置,现在是我们排的了。”
独眼被打怕了,他乖乖走开,让出一个位子。
后面一队见前面突然多出的几人,也是生气。但排在他们前面的人都被打趴下了,他们也只能躲在后面,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几人,敢怒不敢言。
“这可不能算我们插队啊,这是我们的战利品。”
“对啊,我们一介书生,都不喜舞刀弄枪。”
“……”
“他们是人!”一只妖率先反应过来,立马大喊一声。随后,一群妖兽扑了上来,像群蚂蚁捕食一般,瞬间将她们淹没。
兽王正趴着身子闭眼享受,身边的人却兀然停了动作,引得他不爽,“外面什么声啊。”
门外一阵噼里啪啦,有如一串鞭炮声。兽王皱起眉头,他回忆起了漫漫寒雪夜,一群人拿鞭炮驱赶他。
他恨死他们了,如果真让他出去了,他一定要杀光所有人!
一只小妖瞬移到它身边,半跪请示,“小的立马去察看。”
小妖瞬间到了门口,一腔怒火马上爆发,一打开门,却被一阵狂风拍回到兽王身边。
兽王眼睛微微眯起,几个人带着一只鸡站在外厅,身边的妖魔倒了一地,像是路边一群厚厚的死蚂蚁一般。
“你们?”
宽敞的内厅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光线从远处的小窗透入,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一个犬头人身的妖魔,穿着件镂空的黑丝渔网衣,趴在圆榻上,接受旁边妖兽的鞭笞。
这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兽王:“你们不用比试了,直接进来服侍我吧。”
“噗呲,”苏旎嗤笑出声,“服侍?”
这么长一条队,原来是兽王选奴才呢。她在外当牛做马够辛苦了,要服侍也只有别人服侍她的份。
苏旎:“不用了,我们来此是有事问你。”
兽王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问我?你们还不够格。”
苏旎手中电力凝聚,瞬间劈他背上,疼得他叫出来声,“叫来这么多妖魔,你在作什么妖?”
一道雷劈下去,他果然老实了些。
“挑奴才呗。”兽王摆了摆手,让抽他的人下去,这几鞭子打的,像给他挠痒痒一样,完全比不上刚才那道雷钻骨的疼,“我们妖兽都这样,胜者为王。它们崇拜我,都是上赶着来当我奴才的。”
苏旎环视四周,有妖服侍他起身,有妖替他站岗,还真让他将此处变成了皇宫,弱妖都来给他当奴才了。
西陵嫮挺身站出,昂首道,“我们找你就问一件事,你爱怎么挑奴才就怎么挑,我们不拦你。”
“什么事?”
“这儿怎么出去。”
“你问我?”兽王仰面大笑,丝毫不掩饰其嘲讽,“哈哈哈哈哈哈……”
郁雾幽幽道,“师妹,它们被关在此处千万年了。”
他们要是知道怎么出去的话,早就出去了。苏旎叹了口气,不禁为她智商鼓掌。
兽王笑声戛然而止,话锋突转,“行啊,我答应你们。”
“条件是,你们挑三个最厉害的人来同我比试,三局两胜,我便助你们出去。”
游珩望着兽王的目光微沉,翻天倒地,他动静不小。若是他真能助他们出去,不知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行啊,我来!”
陈最率先站了出来,手中剑气翻涌,一股热气从剑身中迸发,剑瞬间变得通红。
兽王原本不甚在意,但见那剑烧得通红,他眼底也多了些兴奋。
陈最小跑几步,纵身一跃,一剑从天而降,劈向兽王,兽王不多,反而转身切切实实挨下这一击。
妖王……就这么被打败了?
苏旎看着兽王倒在地上,第一次感受到陈最的实力,原来他真有两把刷子!
陈最收剑入鞘,双手环在胸前,“连我都打不过,你还是老老实实助我们出去,不要自己找不痛快!”
祸斗躺在地上,仔细感受体内的魔气,没有丝毫长进,实在可恶!
“下一局谁来。”
“我……”
郁雾上前半步,被游珩拦住,“等等。”
祸斗好斗,他每每来此巡查时,他都爱挑起祸端。但他清晰记得,上一个兽王不是他。
梼杌,上古四凶兽之一,乃是凶兽中的凶兽。像传他被擒时花了不少精力,怎么可能一年之内,便悄无声息地换了兽王?
倘若他实力真不在梼杌之下,又怎么可能败给陈最?
游珩:“梼杌在哪?”
“我喜欢回答这个问题,”祸斗一脸邪笑,拍了拍床榻,一张巨大的虎毛皮,铺了一整个圆榻,“仙人不认识了?这就是从前的兽王,仙人仔细看看。”
游珩看清铺在圆榻上的虎皮,果真是梼杌的皮。原来他死了,怪不得这些妖兽都蠢蠢欲动。
游珩瞥了眼虎皮,淡淡道,“只怕来路不正。”
祸斗瞬间被点燃,“我是完全凭着我自己实力打败它的!仙人最近不常来,自然不知道我的勤奋!”
游珩轻轻挑眉一笑,“出手吧。”
刚刚那人使尽浑身力气的那一剑,根本没用。既然没用,他也不需要再收敛了。
祸斗迟疑片刻,迅速作出决定,杀!
祸斗手脚归化为四驱,腾空而起。眼睛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利爪在空中划出道道寒光,扑向游珩。游珩拿剑接过,被他闪开,跌到地上。
他气急,便直接喷出一长串烈火,游珩伸手结气抵挡,却意外被一物中伤。钻骨的疼,游珩攥紧手心,甩出几根冰刺,刺得祸斗连忙闭嘴。
苏旎轻轻戳了戳看戏的秃鸡,“他是什么鬼东西,明明刚刚那么弱鸡,现在居然能与师祖僵持不下。”
“咯咯哒咯咯哒,”秃鸡展开鸡翅,与苏旎细讲,“祸斗也是上古凶兽之一,不过从前实力并不算强,比较出名的是它能食火拉火。”
奇怪,不强的妖兽居然能一下子杀了兽王翻身做主?
“来个真心话丸。”
苏旎明示咯咯哒,她要抽奖了,帮她调高概率。
咯咯哒啄米般点头,转头一脸邪笑。
骗她的,其实根本不调,就是要骗她花完所有积分,一分也别想带回家!
“十抽”、“恭喜获得五万灵力兑换券,一株回春草……”
“十抽”、“恭喜获得三万灵气兑换券,一颗洗髓丹……”
……
“恭喜获得七万灵气兑换券,一次性心言耳塞……”
不记得浪费了多少抽,终于,来了个能听到他真话的东西!
苏旎拿到耳塞,直接怼进耳中。
游珩几剑招下,剑光如同一道旋风,迅速向祸斗卷去。祸斗敏捷地闪避开来,反手一爪,向游珩扑去。
游珩不慌不忙,身体轻盈地向后一跃,躲过了他的攻击。游珩剑尖闪烁着冷光,一剑淬九寒,直刺妖兽的腹部。
祸斗一声惨叫,剑光击中的他最脆弱的腹部。
可恶,这么多剑挨在身上,没有一招能增长魔气的。
苏旎瞪大眼,原来他挨打就能增长魔气,怪不得他到处找人抽自己。
苏旎深深点头,不禁感叹,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变态的增长魔气方法。
……
疼死了!干脆直接喷火,将他烧成煤炭!
“快躲开!”苏旎听到了祸斗心声,大喊一声。
未曾想,祸斗张开嘴巴,喷出一团火焰,直接在整个内厅扫射,游珩迅速结开一个寒冰结界抵御烈火,将苏旎等人护住。
其他的妖兽上蹿下跳,直至被烧焦。
片刻,祸斗魔气消耗太多,喷累了就闭嘴,跌坐在地上休息。
咯咯哒气得连拍鸡翅,谁知他突然来一口火到处喷,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它就要变成烤鸡了!
“玩不起别玩!”
怎么还攻击场外观众呢。
原来他是靠挨打变强,但游珩陈最几剑下去,为何没用?苏旎心如擂鼓,跳个不停。
咯咯哒几步上前解释,“当然是因为他们只是普通人啦,这个世界,上上下下,全都是围着男女主转的,其他人再强,也不过是配角。”
所以,只有西陵嫮打才有用是吧……
“这局是我自己把自己累倒的,最多算个平局,”祸斗大口喘气,“下一个谁来!”
苏旎绕到西陵嫮旁边,帮她举手,“我去我去!”
……
她吗?
西陵嫮也是难凉热血,立马站出。
陈最一把将西陵嫮扯回,“嘴强王者逞什么能?回去呆着吧你!”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妖兽没那么简单。
什么嘴强王者,她可是最强王者!
苏旎将西陵嫮从陈最手中掰开,三两步送到祸斗身边,“她要上!”
西陵嫮十分配合:“哈!”
西陵嫮一剑下去,哪怕他是皮糙肉厚的老妖兽,也实在受不了这痛。祸斗不禁发出一声难以启齿的嘤咛。
什么死动静?
西陵嫮环顾四周,明明大家都还是正常模样啊。
又是一剑下去,祸斗咬紧下唇,努力不让旁人听见自己的哼唧声。
苏旎恨不得把耳塞丢开几米远,这声音,太恶心了。
她很不一样,她一板子,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魔气的增长。
爽!
舒服!
再来再来!
西陵嫮几板下去,祸抖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在冒粉色泡泡,不停在心中求打。
西陵嫮皱紧眉头,胃中不适,这什么污言碎语,“别叫了!真给你打爽了是吧,你该不会有什么变态癖好吧?”
“怎么可能!我是一个正常妖兽。”
苏旎看过去,祸斗红着个脸,身边暗红色的魔气愈发明显。
游珩也察觉到他魔气的变化,传言苏旎:停手吧,祸斗魔气绕身,实力越来越强。
苏旎跑过去,拦住西陵嫮手中的剑,“不打了,她累了。”
祸斗刚想被打通了经脉,这剑突然停下,他急得不行,“你怎么知道她累了!她不累!”
西陵嫮:“我累了,不打了。”
祸斗:“怎么不打啊?你们还想不想出去了?”
苏旎盘腿,席地而坐,“呆在这里也挺好,反正饿不死,还不用修炼。”
祸斗跪在西陵嫮身前,“别不打啊,求你了,人,快打我!”
再差一点就好,他的魔气按倍数增涨,按着这速度,再打一会儿便好。
陈最汗颜,“找打?我帮你松松皮。”
“谁要你来!”他算是看清楚了,旁的打他都不能助他增张魔气,只有这个女人打他才有用。
之前他偷了这件宝衣,被梼杌打个半死,谁知魔气居然增长了,他以为是自己辛苦修炼而成的,一怒之下将杀死。后来想了许久才想通,是多亏了这件宝衣。
这次,他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祸斗伏下身子,哀求道,“人,求你,快打我!”
“人?”苏旎知晓了一切,自然有恃无恐,“叫什么人?叫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