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回眸撞见那人阴森的微笑,莫名心颤了一下,“师祖!你怎么来了......”话梗在喉咙里,实在说不出口。
方才的话,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她眉眼弯弯,佯装云淡风轻,“师祖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暗夜寂静,只听得见寒鸦在脚下干吖几声。
游珩闭口不言。
终于等得苏旎按耐不住,抬眸偷瞄他。他才微微一笑,温润的嗓音轻飘飘地吐出几句寒心的话,“应是……年纪大了,觉少了。”
这绝对是听到她方才说的那句话了。
苏旎笑容僵在脸上,她缓缓闭眼扶额,额头上还是健康的温度。奇怪,那她现在怎么会头昏脑胀想晕倒呢?
还不如现在让她生病呢……
“不说我了,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嘛?”
苏旎见他面色稍有缓和,连忙积极举手,开口示好,“我正在开导这位弟子,做她的思想工作呢!”
脸不红心不跳,面对游珩压迫探询的目光也是丝毫不惧。
“哦?只有这些吗?”游珩尾音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般,双眼直直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
苏旎默默咽了咽口水,“还说了一些鼓励她的话……”
没问题啊!她确实是用师祖的年纪鼓励她了呀。
堂堂长庚仙府掌门,应是不会因为一句话生气的吧……
苏旎偷瞥他一眼,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能依稀见他眼底愠色渐浓。
苏旎轻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我看师祖......呃......年轻气盛、身强体壮,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噗呲”一声,两人循声不约而同地望向刘胜男,她正用衣袖轻掩着嘴,掩耳盗铃般,偷笑。
苏旎又低声催促身边的刘胜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放心,我会多加防范的!”
“这位弟子好像不是我问心殿的人,夜深了,还是让太阿剑送你回去吧。”话音刚落,游珩的剑凭空出现在刘胜男的脚下,准备将她送回住处。
刘胜男双脚踏上剑,朝苏旎最后打声招呼,“那我先回去了。苏旎,日后再见。”
【叮咚,恭喜宿主提前完成支线任务,获得三十万积分奖励。】
日后见?意思是她准备留在长庚仙府了?
这样......任务就算完成了?
不费一兵一卒,这简直易如反掌啊!
多亏了她这张巧嘴啊,以后干脆改名叫苏巧嘴好了!
苏旎喜形于色,嘴角笑得咧到耳后根了,她半眯着眼睛,开始畅想……三十万积分......嘿嘿嘿。
游珩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个人从捂着脸窃喜,到哈哈大笑,到最后容光焕发,心中的不爽也被一下子扫空。
“走啦,回去休息吧。”
苏旎正开心着呢,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蹦蹦跳跳地跟在游珩身后,随他回殿休息。
“今日很开心?”
“嗯嗯!很开心。”
三十积分,三百抽!这一件任务抵得她干了一年的任务,能不开心嘛。
苏旎笑够了,便正了正脸色,问道,“师祖,刚刚的话你听了多少啊?”
游珩:“全部。”
“……”
她就知道他全都听到了,还装。
月色澄净,山山不语。
苏旎踩住游珩的影子,不让他走,“师祖,你说她为何明明什么都懂,还是甘愿跟着她丈夫受苦受难的。”
游珩思索片刻,淡淡开口,“可能,最开始是因为爱,到后来是因为惧。”
苏旎能理解爱,不能理解惧。
爱,她知道,恋爱脑上头了,便会什么也不顾,将自己嫁给所谓的爱情。
游珩:“因为爱,所以能接受他的不堪,愿意包容他,慢慢补全他。”
“后来,当爱意渐渐消散,真要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她又怕了。”
家里的妇人教过她,怎么做一个妻子、媳妇、母亲,但没有人教她怎么从一段糟糕的感情中脱离,怎么在任何事情发生时坚定地选择自己。
“人天然会惧怕未尝发生过的事物。她没学过,她不会,所以她怕了。”
怎么面对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怎么完整地从家庭中脱离,怎么勇敢地对他们说不……她没学过,她不会。
比起迈出未知的那一步,人们似乎更喜欢呆在原地,哪怕忍受着痛苦,也害怕破开那一步。
比起知识,人总是更缺少勇气。
听君一席话,如听君一席话。
苏旎呆若木鸡,愣愣道,“师祖怎么了解的这么透彻?”
游珩浅浅一笑,努力掩饰内心的苦涩,“爱过,方知爱。”
哇塞!惊天大新闻,师祖居然有前科!
游珩见她双眼放光,默默叹了口气。
孺子不可教也。
“师祖刚刚是不是不开心?”
苏旎顺口一问,游珩的脚步顿了又顿,随即立刻恢复正常。
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观察到了他的情绪。
游珩没回答,或是说他不知怎么开口。堂堂长庚仙府掌门,也是被叫做师祖的人。好歹也上千岁了,怎能如此幼稚,因为她说一句年纪大就生气?
但不知是怎么了,他就是不想听她说出那句话。
“没生气……”
“没生气~”苏旎双手扒着脸,故意做出一副老相鬼脸逗他笑,“还说没生气,师祖你刚刚脸拉得老长了……”
游珩没笑。
不仅没笑,反而冷脸站定,紧抿着唇凝视她,眼底还泛着淡淡的寒意。
“不是说你年老色衰得脸垮耷拉,是你生气脸耷拉得臭长。”
她好像越说越过分了……苏旎自觉垂下脑袋,避开他的视线,不敢再看他,“我真不是在讽刺你年纪大。”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旎终于放弃耍宝,真诚安慰道,“其实刚刚那个弟子偷偷跟我夸你呢!说你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其实你不说没人看得出来的,放心吧。”
他好歹也是上仙,耳听八方。她们偷偷摸摸说的那些话,早被他收入耳中。
明明那弟子没说过这话。
这是她自己想夸的吧……
游珩面色平淡看不出一丝端倪,嘴角隐隐勾起一点弧度,“嗯……”
天降破晓,忙碌了一天的苏师傅终于回殿休息了。她一沾上床,便立刻昏昏沉沉睡下,全然感受不到自己的异常。
薄雾微散,天色渐明,西陵嫮自己收拾好了之后便准备来敲苏旎的门。
抬起的拳头刚要敲到门上,就被突如袭来地一阵白光弹开。西陵嫮努力睁大眼睛,确认自己现在是否清醒。
“奇怪……明明是这间屋子啊,怎么会被弹开呢?”西陵嫮揉了揉被弹红的手掌,小声嘟囔。
骤然,星星点点的金光浮现在她面前,汇聚成了几个字:
练剑晚睡,吾已给她请假补觉。
西陵嫮半眯着眼,紧盯面前那几个字,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哇塞……”
时至天明,日上三竿。
西陵嫮一人上完一早上的课,整个人像是被压垮了似的,佝偻着身子爬到她房屋前,捡了个石子探门。
石子果然又被弹了出去。
可恶!
郁雾穿过长长的廊桥,瞥见一女子,正站在一间殿阁前跺脚。
“西陵嫮?”郁雾对这张脸还不算太熟悉,只能试探性地喊出她的名字。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郁雾才确认,“你怎么了?”
“啊……师姐,这门打不开,”西陵嫮朝作揖行礼,礼毕后又小碎步磨蹭到她身前,小声道,“苏旎住在里面,到现在都还不见醒呢!”
郁雾仰头,天上日头正盛,“现在已是午时近未时了,她没出什么事儿吧。”
什么事?
西陵嫮转眼思索片刻,一脸茫然地摇摇头,“不清楚啊,只早上来邀她一同上课时,师祖说她昨日熬夜晚睡,所以帮她请假休息了。”
郁雾细细打量那间屋子,外表虽与寻常无异,但飞鸟细虫掠过时,确实能见其周边散开的隐隐金光,“既是师祖施法,那必然是没事的。想是苏旎睡得沉,现在还没醒而已,散了吧。”
西陵嫮点头准备离开,但总觉得莫名的不安。
此时的苏旎,头脑昏昏沉沉,好不容易从床上起来,正想再走几步出门求救,结果眼中天地上下旋转,她头晕目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西陵嫮在门外顿住脚步,又回头望了几眼,最后还是离开。
“救命啊!我发烧了……”苏旎抬起手,拼尽力气从喉咙中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别走……”
外面半天没有响动,苏旎深感无望,身体像醉了酒一样,完全不受头脑掌控,她再努力,也还是在地上挣扎。
苏旎上下眼皮越来越近,近到密不可分。原来任她再努力,也还是避免不了命运……
只是没想到她一个修道之人,居然要夭折在这儿……
“喂!你们!”
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柔美的怒音。西陵嫮和郁雾不禁循源望过去,一个略有几分姿色的男子站在一边,正拿着把剑指着她们。
“你们……是这里的仙女吧!”他走近几步,看清她们身上的穿着,态度立马柔和起来,“两位仙女姐姐,请问你们知不知道苏旎在哪啊?”
“苏旎?”郁雾同西陵嫮默契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个大概,“今日没见到她,你是谁?找她有什么事吗?”
丁茂人模狗样地同她们行了个礼,然后愤然开口,“你们竟然也没见到她?!这小蹄子,忒坏了些。本来约好一起出去比试,结果她临阵脱逃了,留我一人等了一早上!”
临阵脱逃?
西陵嫮听完,心里蓦然一悸,那股不安的感觉又袭得她全身一震。
苏旎,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快死了。总之,她那样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他这种人有一丝机会嚣张的。
西陵嫮连忙往回跑去。
郁雾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嘴上还是说着妥帖的话,“今日师祖遣她出去做事了,她连早课都没去上,你先回去等等吧,等她办完事回来,我们再转告她。”
丁茂心中窝着一团火,双拳怒打空气。
他为了打败她,可是等了一早上。结果她却一声不吭地跑了?
丁茂窝在一边小声嘟囔,“有事也不说一声,真没素质,谁知道是有事,还是怕得不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