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光线昏暗,青年浓眉大眼、英气勃勃、俊伟高大,一如二十五年前,陈幸第一次见到姬大将军时的模样。
他本来从不信这世上有鬼魂,可看到来者的第一眼,他本能觉得是姬烈大将军的鬼魂来向他索命了。
报应终于来了吗?
这一刻陈幸彻底崩溃了,浑身抖得像筛糠,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青年淡淡道:“陈幸,你当年为什么要污蔑我父亲谋逆?”
陈幸猛然抬头,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错愕道:“你、你是无忧小公子?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姬无忧身为姬氏余孽,只要现身,立刻就会被缉捕,他怎么能公然进入大理寺牢房?
“我小的时候,你还抱过我,我父视你为义子,我大哥视你为兄,你、你、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害死我全家!”
青年的声音依然很平淡,但眼底情绪翻涌,凌厉的杀意弥漫开来,本就阴冷的牢房,更添了几分刺骨寒意。
陈幸:“我、我那长子欠下数万两赌债,债主不仅绑走了他,还绑走了我的父母,说若不还清赌债,就每天割一块肉送过来……”
姬无忧:“所以你为了几万两银子,就诬告我父亲,你为什么不向父亲说明真相,难道他会任由债主害你家人?”
陈幸:“大将军刚正不阿,最恨嗜赌之人,我、我不敢让将军知道,商林甫的人找上我,愿意帮我还赌债,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一步错、步步错,有些事情,一旦有了开始,就无法回头。
姬无忧:“你长子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去赌坊?你就没怀疑过,是有心人诱他去赌博,欠下巨债,然后用他来拿捏你?”
陈幸苦笑:“当时情急之下,哪里会想那么多。事后我也猜到此节,但事已至此,我哪还有别的选择?小公子,你杀了我吧。”
姬无忧:“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商林甫不可能让你有在大堂上开口的机会,他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在这里暴毙,给你按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
陈幸绝望地看着姬无忧,他了解商林甫的为人,知道他会这么做。
姬无忧:“当年商林甫利用你长子,算计了你,让你像条狗一样被他使唤,到了如今,你难道还要把你的命也给他吗?”
陈幸惨然一笑:“我家人的命,都捏在他手里,我还能怎样?”
姬无忧取出一张纸,扔给陈幸。
陈幸捡起信,看见上面是自己二儿子的笔迹,急忙打开,看完后,把信慢慢塞进嘴里,一点点咽下去。
他坐起来,整理衣衫,给姬无忧磕了三个头:“多谢小公子救走我家人。”
原来商林甫得知陈幸被投入大理寺牢狱时,立刻派人暗中去掳走陈幸家人,不料却迟了一步,陈家已经人去楼空。
陈幸的二儿子,给父亲写了亲笔信,说明全家已经脱险,已经踏上去南荒的路,从此就在南荒安身立命。
姬无忧:“南荒是青水氏的地盘,我已经请青水氏族长给予你家人庇护。至于商林甫,我不会让他杀了你。大理寺提审你的时候,你把当年真相说出来,到时我会给你个痛快。”
陈幸额头抵住冰冷石板:“谢无忧小公子。”
姬无忧转身离开牢房,出了牢狱大门,看见站在门口的玄元瑧和云七,眸底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三人坐上马车,一同去仲景药铺见牧风越。
……
羽林卫副统领陈幸,意图谋害二皇子玄元瑧一案,随着大理寺的追查,竟然掀出了当年姬烈大将军谋逆的旧案。
陈幸自供,当年是受商林甫指使,诬告姬烈大将军谋逆,顿时朝野震动。
又有姬烈大将军幼子姬无忧,替父伸冤,状告商林甫为了一己之私,谋害良将。
随即,刑部侍郎赵一停,在朝议上自供,当年姬烈大将军谋逆一案,他和王虎亦是在商林甫威逼之下,伪造证据,污蔑姬大将军。
自供完之后,赵一停在殿上当场撞柱自尽。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姬烈大将军谋逆一案。
……
冬去春来,案件最终水落石出,姬烈大将军乃是蒙冤而死,但却非商林甫有意为之,而是受了下属官员蒙蔽,才铸成此大错。
皇帝亲自下旨,追封姬烈大将军为忠勇候,爵位由姬无忧继承,发还姬府旧宅,并赐金银珠宝及田产若干。
十几位官员因为此案被捉拿下狱,都是商林甫一系的心腹势力。商林甫本人,被责令闭门思过,罚俸一年。
三皇子玄元洛,是商相的外孙,向来势头隐压众皇子一头,本是太子之位最热门人选,亦因此受到影响,不得不蛰伏下来。
倒是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二皇子玄元瑧,脱颖而出,有和三皇子玄元洛一争高下的势头。
……
仲景药铺后院。
姬无忧双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姬家上百人命,商林甫明明是罪魁祸首,却被轻轻放过,还稳稳坐在相位上,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牧风越:“这本就在意料之中。皇帝让商林甫继续待在右相位置上,是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他不会让任何一方独大,这是帝王心术。”
姬无忧:“越兄在最开始,就告诉了我这个结果。我明白,仅凭这件事,要想扳倒商林甫,确不可能,但我还是……”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云七:“不如,我去杀了商林甫?”
姬无忧听云七这么说,吓了一跳,心情反而没那么沉郁:“别胡闹,商林甫若是那么好杀,早就被杀成了渣渣。”
云七:“我肯定有法子杀了他。”
姬无忧:“我信我信,我知道你肯定有法子杀了他。但就这么让他一死了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牧风越静静道:“无忧说得对,总要让商林甫亲眼看着,他这一生心血所系,一生孜孜以求,终究灰飞烟灭,笑话一场才行。”
姬无忧重重点头:“越兄长说得对。商林甫这一次也算是伤筋动骨,我不着急,这血海深仇,总要一点点连本带息收回来。”
……
随着赵一停的死,娟娘成了赵家真正的掌事人。
赵安沉溺于玉石膏,日渐形销骨立,情绪也越发暴躁,打伤了伺候的丫鬟和小厮。
娟娘以帮赵安戒除玉石膏为由,把他手脚捆住,找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下人,负责在房中以照料为名进行看守。
赵安咆哮叱骂,挣扎翻滚,却再没人理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