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堂上的王氏,突然像泼妇般去抓挠云七,这让坐在案几后的方府尹愕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妇人虽然泼辣蛮横,但并不是村野间的无知泼妇,在帝京城里,能把赵家经营得风生水起,自然也是有些手腕和城府,怎会在大堂上,突然做出这般失态举止?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必须立刻表态,于是厉声喝止:“不可!”
云七身侧的钱固,也被王氏的举动,惊了个措手不及,上前一步,挡在云七面前,但也不敢对王氏动粗,只能侧身,用肩膀硬生生受了王氏一抓。
好在隔着衣服,倒也不至于伤太重,也就是五道血痕罢了。
钱固心里当然明白,云七身为青云学宫的学子,怎么可能让王氏抓到,他之所以上前挡了王氏,无非讨好云七和方府尹而已。
“王氏,你这是蔑视公堂!”
方府尹呵斥声刚落,钱固已经令身后四个衙役,团团围住王氏,以防她闹什么幺蛾子。
王氏自恃身份,倒也不至于去推搡衙役,只得站在原地,但是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始终停在云七身上:“是你,就是你,在宝月楼暗害我儿赵安!”
云七懒得搭理她。
刚才王氏扑过来的时候,她只需一根小指头,就能把她碾死,但没有必要。冤有头债有主,王氏一家三口的命,自然债主来收,她不想越厨代庖。
方府尹咳嗽一声:“云七,王氏指证你,于二十一日前,改扮成男子,在宝月楼借喝酒之际,暗算赵安,你可承认?”
云七:“我去宝月楼喝酒听曲儿,自然要扮成男子才方便,大玄可没有律法规定,女子不能扮成男子,至于暗算赵安,他是谁?我为什么要暗算他?”
方府尹:“大玄律法,倒是没有禁止女扮男装的规定。”
王氏:“你那日去宝月楼,就是为我儿赵安而去,否则怎会那么巧,他去宝月楼,你也去宝月楼!”
云七心想,王氏这话,其实倒也没错,她确实是因为赵一阳和赵安父子,才去了宝月楼。
她淡淡一笑:“你说的对。”
方府尹和钱固面色古怪,看着少女一脸坦然,心里不禁嘀咕,就这么承认了?难不成以为自己是青云学宫的学子,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这是帝京城啊,藏龙卧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纵然是为大玄培养最优秀人才的青云学宫,也不可能真的无视律法、恣意妄为。
方府尹头痛,本想云七定然不会承认,王氏又没什么过硬的人证物证,他到时敷衍一番,两边都不得罪。
王氏却是又惊又喜,心想这少女年龄小,又整日埋首修炼,多半是个不谙世事的,早知道何必绕这么大一圈,直接去银钗阁,把她唬回自家,多省事。
她立刻道:“府尹大人,她都承认是为我儿赵安去的宝月楼。”
方府尹还没说话,云七却一本正经道:“那晚宝月楼客人很多,他们偏偏挑赵安在宝月楼的时候去,定也是为了赵安,否则断无那么巧。”
此话一出,钱固直接嘿嘿笑出声来。
方府尹虽然勉强忍住笑意,但脸上肌肉微微颤抖,显然忍得极为辛苦。
因为赵安去了宝月楼,云七也去了宝月楼,所以云七肯定是为赵安而去。
因为赵安去了宝月楼,那晚的客人们也去了宝月楼,所以客人们也是为了赵安而去。
这是按照王氏的说法推理出的结论,显然没毛病。
既然如此,那说出这番话的王氏,肯定是有毛病了。
王氏只觉气血上涌,仿佛脸上被人左右开弓,打了无数巴掌,火辣辣的痛,她用手指着云七,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话来。
如果不是四个人高马大的衙役把她拦在中间,她恨不得扑到云七跟前,撕烂她的嘴。
方府尹也不想把王氏得罪的太狠,毕竟她身后有刑部侍郎,当下正色道:“王氏,云七是青云学宫学子,岂能跟赵安有什么攀扯。”
什么?
云七是青云学宫的学子?
这一句话落入王氏耳中,仿佛晴天霹雳,震得她脑门嗡嗡直响。
她自然知道青云学宫,那是凡人可望不可即之处,学宫里都是如仙人一般的修士,高高在上。
只是,青云学宫的学子,不都是在学宫里整日学习修炼吗,怎么会跑去不起眼的大井坊巷,开家再普通不过的首饰铺子?
这事实在太荒谬,太诡异。
就好像大玄金尊玉贵的公主,亲自去早餐铺子里掌勺一样荒谬。
王氏脑子一个激灵,想到了一个问题,赵一停知道云七的身份吗?
她之所以会来京兆府告状,当然是出自赵一停的安排,否则她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可能知道宝月楼青衣少年是云七所扮。
赵一停告诉她,银钗阁的店主云七,跟赵安在宝月楼出丑一事有干系,让她来京兆府告状,让云七来此对峙。
她对赵一停的安排,自然言听计从,可是如今听到云七是青云学宫的学子,心里不禁有些恓惶。
她泼辣蛮横,喜欢仗势欺人,但她并不是傻子,也知道哪些人惹的起,哪些人惹不起。
青云学宫的学子,显然是她惹不起的人。
云七淡淡一笑:“那日在宝月楼,我不认识赵安,他要请我喝酒,我给他个面子喝几杯,但他这样的人,怎配让我亲自出手算计?”
宝月楼的事情,跟她没关系。
至于赵安后来的不举,当然不是她亲自动手,她只是跟娟娘做了一笔生意,动手的可是娟娘。
钱固听得频频点头,大声道:“能请到青云学宫的学子喝酒,那可是赵安前世修来的福分,怎能反过来诬陷云女郎。”
王氏无话可说,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府尹道:“王氏,你既然已知道云七是青云学宫学子,她断无可能算计赵安,此无凭无据之言,以后休再提起。”
云七似笑非笑道:“我来这一趟,银钗阁的铺子得歇业大半天,损失的生意,还有一天的房租,谁来赔呢?”
方府尹和钱固,面面相觑,修行本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事,更何况青云学宫的学子,皆是非富即贵的人物,怎么会计较这点银子了?
不过愿意计较银子,说明人家就不计较别的事了。
方府尹给王氏使了个眼色。
王氏自然愿意花银子解决问题:“需要赔多少,女郎说个数。”
云七竖起一根手指。
没等王氏说话,方府尹先开口道:“那就赔一千两银子。”
云七的意思,其实是一百两,不过既然府尹发话,王氏也没反对,她自然也不会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