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眼神?”
陆子野抱着怀里的床单被褥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硬邦邦地喝道,“想死吗!”
顾乔悻悻收回视线,低着头小声嘟囔道,“谁让你说我也做了春梦的。”
陆子野嗤了一声,“你没做春梦大早上的搓什么被单?还只搓一个地方。”
“我是不小心把面包酱滴在上面了,反正时间还早就想着先洗了,免得时间长了搓不掉,”顾乔说这话时是有些心虚的,她不是把面包酱滴上面了,是姨妈侧漏了,幸好陆子野来的晚,要是看到一池子血水,那她就玩儿完了。
说着,她又转过头去晃了两眼他怀里的床单,“你不也大早上洗床单吗?”
陆子野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立马浮起愠色,一张嘴好像离了水的河鲫鱼,一张一合的,大概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好半晌才梗着脖子怒喝道,“我就喜欢早上洗床单,你管得着吗你?”
他喜不喜欢早上洗床单,顾乔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人不到上课前十五分钟是绝对不会从床上下来的,但这会儿,才刚过六点。
她就笑笑不说话。
“你笑什么笑?”
耳边又响起陆子野带着怒气的声音,顾乔眨了眨眼,愣愣道,“我……还不能笑吗?”
“不能!”
陆子野狠狠瞪了她一眼,抱着床单被褥走到洗衣机前,一把塞进去,“嘭”的一声把洗衣机关上,戳按钮那架势像是恨不得把按钮怼洗衣桶里去。
顾乔怔怔的看着他这一顿暴力操作,咽了两口唾沫。
好可怕……
之前傅司白说这人脾气暴,她还不怎么觉得,这下是真领教了。
所以,她又想到了和他关系微妙的祁遂川,这么暴脾气的他是怎么忍下祁遂川挑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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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早上这事儿,陆子野一整天看顾乔的眼神都带着杀气。
傅司白注意到了他俩之间很不对劲的气氛,趁下课陆子野趴桌上睡觉的时候暗戳戳问顾乔,“你干了啥把野哥给惹了?”
顾乔用余光扫了扫彼时正趴在桌上只对她露出一个后脑勺的陆子野,她不动声色的在心底笑了笑,“可能是我早上起床吵着他了吧。”
“就这?”
傅司白啧啧两声,“这人就是这样,忒小气。”
他刚说完,一支笔就呈抛物线路径砸到他头上,他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向不知何时没在睡了的陆子野,捂着脑门惊道,“这你都听得到?!”
陆子野乜了他一眼,然后幽幽转过眼珠子来看向顾乔。
顾乔赶紧埋头,写字。
“哎呀,乔妹儿你别写了,陪我上厕所去。”傅司白伸手来拽她。
顾乔愣了愣,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神又惊恐又迷惑,“乔……乔妹儿?”
傅司白咧嘴一笑,“怎么样,好听吗?”
顾乔看着他,半晌不知该说什么,表情有些扭曲。
这时,一旁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好听你个鬼啊。”
盛远川转过头来睨着傅司白,“叫你白妹儿你觉得好听?”
傅司白点头,“好听啊。”
“操,”盛远川低骂一声,无语地仰了下头,“我跟你个伪娘扯什么这些。”
傅司白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继续一脸笑眯眯的拉着顾乔,“走嘛走嘛,陪我去上厕所嘛。”
顾乔当然不可能陪他去上厕所,去了这一次,恐怕每天都得陪他去,她又不可能像男生站着尿,那样迟早会被他怀疑。
她这一个多星期来都很少在教学楼上厕所,实在憋不住了硬着头皮去厕所隔间里解决。
“司白,这都快上课了。”
傅司白仍不撒手,“哎哟,尿个尿能花多长时间。”
“是兄弟就要一起尿。”
说完这句,傅司白只觉一道冷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愣了一下,顺着那道目光望过去,入眼是江致颇为冷淡的神色。
“江致哥?”傅司白声音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他们这几个人里,脾气最爆,看起来最凶的是陆子野,嘴最毒,最欠抽是盛远川,但他最怕的其实是看起来最温柔的江致。
这种平日里脸上始终带着亲和笑容的人,一旦冷下脸来,就格外可怕。
江致望着他冷冷开口,“你今年几岁了?还要别人陪你上厕所,没看到别人正在写题吗?”
被他这么一说,刚刚打死不松手的傅司白立马撒了手。
“哥,我错了。”
他把头垂了下去,表情怂怂的,像极了被父母用藤条伺候一通后的熊孩子。
江致默然收回视线,傅司白赶紧开溜。
“江致,”顾乔低低喊了他一声。
江致看向她,不复方才对傅司白的冷厉,他淡淡笑起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顾乔问他。
江致一愣,看着眼前神情有些怯怯的顾乔,他在心底暗暗一笑——
好像有些太明显了。
他压下已经扬起的嘴角,轻叹一声,“哦,有点。”
说完,他这才重新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你下午去有时间吗?”
“啊?哦,有的。”
“可以陪我去走一走吗?”
刚刚应下要和江致去走一走,上课铃就响了。
老师走进来,全体同学起身敬礼。
顾乔来了姨妈,一站起来,瞬间如黄河溃堤,经血喷涌而出。
顾乔全身一僵。
她一脸苦恼,这下不得不陪司白去厕所了,得去换张姨妈巾。
敬礼完毕,她坐下来,警惕的往四周看了看,暗暗伸出手摸进书包,抽出一张姨妈巾,然后迅速揣进兜里。
顾乔以为没人注意到她,却不知她的所有小动作都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江致眼底。
江致还看见,她把卫生巾揣进兜里后还时不时有些发虚的看看周围,琥珀色的双眸睁得圆圆的,忽闪忽闪扑朔的长睫又浓又翘。
江致低眸,嘴角慢慢牵起。
有点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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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整个学校笼罩在夕阳暖黄的光晕中,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在操场上漫步,晚风和煦的吹着。
顾乔和江致走在操场边的长廊里,长廊边种着许多紫藤,紫藤缠绕交错地铺在长廊上,垂下深深浅浅的藤枝。
这一路,顾乔和江致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走到了长廊的尽头,顾乔才问江致,“现在心情好一些了吗?”
江致停下来,没有回答她。
顾乔以为他心情还是不好,遂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可以和我说,说出来会轻松一些,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
江致转过头来看向她,突然笑了一笑。
他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从八岁以后他就很少再有不开心的时候,不对,准确来说是很少再情绪的波动,没有什么不开心,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仿佛索然无味。
他的人生里没发生过什么悲剧,童年更是过得很好,爸妈也十分恩爱,他也不知道他这寡淡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定定看了顾乔半晌后,他忽然这么一问。
顾乔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有啊,我喜欢画画,喜欢做饭。”
“你还会做饭?”
江致微微睁大了下双眼,表情有些许的惊讶,毕竟从小到大他认识的人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二代们,富家子弟在其他方面或许比常人优秀,但在下厨这一块儿,还真没几个拿得出手,好些都是出国以后才被形势所迫开始学着做饭。
“对啊,”说到做饭,顾乔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我会做好多好多菜,我从四岁就开始做饭了,也是没办法,我爸做的饭太难吃了,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还爱上做饭了,没事儿就在家研究菜谱。”
江致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唇畔渐渐浮出一个笑来,神情温柔。
“有机会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顾乔冲他扬了下眉,表情神采奕奕。
江致笑了笑,“好啊。”
顾乔看着笑意温柔的江致,不自觉微微皱起眉头,试探地问他,“你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事不开心吗?”
江致摇头,“我没有什么喜欢的事。”
他缓缓仰起头,像是看着远方,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这大概就是我不开心的原因吧。”
顾乔有些不明白,在她以前认识的人里,有很多人都没有什么爱好,看剧,打游戏,逛街,都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他们每天照样过得很开心。
见顾乔一脸茫然,江致低笑了一声,缓缓开口,“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我像是在为别人活着,爸妈希望我成为一个才华出众的人,所以我去学了钢琴,学了小提琴,学了射箭,但这些我都不感兴趣,因为司白他们喜欢打游戏,冲浪,旅游,我就陪他们做这些事情,但我也并对这些事毫无感兴趣,过去的几乎每一天我都觉得很无聊。”
这些事他从未和别人说起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顾乔说这些。
听着他说这些,顾乔皱着两条眉毛,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她呆呆的模样,江致面上缓缓跃出笑意,直至眼底。
他静静的注视着她,容色温柔地道,“虽然我至今也没找到喜欢的事,但突然觉得这日子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顾乔茫然的眨了眨眼。
他在说什么啊?
感觉好深奥啊,听不懂啊,我该回什么啊?
就在顾乔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什么的时候,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卧槽,祁遂川跟陆子野打起来!”
顾乔猛地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