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进入了独立的新空间。
夏燃四处观望。
进门之后,苏流忽然点了一下她的手腕。
她怀了期待的心思也没躲开,一眨眼,竟然就到了这明显独立的空间。
眼前与脚下皆是灰黑的虚无,她想说那是黑色或者灰色,但显然不是。
黯淡到看不出颜色,只是虚无,偏偏脚下踩着的却是实地。
很割裂。
苏流身后分明什么也没有,她坐下后却像是坐在了某个高度刚刚好的台阶上。
夏燃提笑,“你还挺厉害。”
“我知道。”苏流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
夏燃无语,“给我也变个凳子呗。”
“你坐就是。”苏流扬扬下巴,缓慢抱起双臂。
夏燃试探着往后坐,的确坐实了。
二人对坐,对面那人显然端的是审讯的姿态。
被审讯的人却半点儿不拘谨,反而兴致勃勃问:“你这地方,其他世界的人能发现吗?”
换个人恐怕以为她在说梦话,苏流却认真回答:“不能。”
夏燃又问:“那你知道你对于‘世界’的定义,是对于你的这个世界来说,还是对于所有世界来说吗?”
苏流这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她。
夏燃却像是极其失望似的叹了口气,“算了,想你也不知道。”
苏流:“……”
“少扯废话,问你一个问题。”
“嗯哼。”
夏燃上下点头,她当然不会蠢到自投罗网,是确信苏流发现了自己的来处不对,而她对苏流的发现有点兴趣,才会来的。
“问啊。”
眼前的人也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一阵见血问:“你来自哪儿?你已经犯过很多次必死的禁忌了,但还在我面前站着。”
倘若不加后面那句,夏燃必定要热火朝天同她探讨一番,但加了这一句,她不免歪了心思。
“你说都有哪些禁忌,我再去试试。”
苏流:“……”
神经。
那眼里的嫌弃马上就溢出来了,夏燃又不瞎。
她叹气,“哎为时已晚,她又回来了,我想死也死不了。”
“江知水?”苏流抓住其中关键,直言:“果然是江知水。”
夏燃眨眼,“什么叫作果然?”
苏流慷慨回答:“本场游戏的玩家只有七个,最开始我以为多的那个人是你。”
夏燃没有问她怎么知道的,想来这种大佬级人物有个道具也不稀罕,人家这空间都有了,道具算什么。
“好的,现在我也知道了。”
苏流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一哽,“所以你来自哪儿?分明是玩家,却不受禁忌的束缚。”
夏燃答:“来自你对于‘世界’认知之外的世界。”
苏流沉默两秒,不知道信没信,反正她没有再表现出来嫌弃,而是问:“那么,你想要合作吗?”
“目的是什么?”
苏流指指头顶,“推垮这里。”
她语气太静,这话又太大,夏燃没忍住笑出声。
苏流继续道:“你现在是玩家的身份,在所谓我认知内的世界里,你以后如果要在这儿生活,就要隔三个月进入游戏冒一次险,想必你不会愿意。”
夏燃言笑斐然,故意对着干,“那我要是愿意呢?”
苏流不答,直直看着她。
她这般静视的目光与江知水不同,没有时间停滞一般的静谧,有的只是无声的催促。
夏燃觉得没趣,索性直接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忽地便如此直接,苏流心觉轻松,也不与她啰嗦了。
“你配合我做一些测试。作为交换,除了上面说的,合作期间我可以保证你安全离开游戏,游戏外也可以提供你一些帮助。”
夏燃警觉,“测试不仅在游戏里吗?”
“嗯。”苏流并未隐瞒:“现实生活中也需要。”
“那就是说也不局限于这次游戏了?”
“对。”
夏燃果断拒绝:“那算了。”
苏流没有劝说,只是问:“为什么?”
“如果你只需要这几天的帮忙,那都可以。”夏燃无所谓道:“甚至我也不需要你的报酬,有意思就行。”
“如果以后还要牵扯到,那就算了。”
苏流看她几秒,只道:“那行。”
说着她站起来,夏燃见状也起身。
下一秒,所处的空间消失,眼前又恢复成了苏流房间的模样。
夏燃顿时庆幸,还好自己站起来了,不然怕是还得摔倒。
前面的苏流已经转身往里去了,显然没有留客的意思。
瞧这样子也不像是会提醒她的。
“不留你了,去司霖房间吧。”
不多礼貌,但似乎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记恨。
至少这语气和态度与以往无异,甚至还会提醒她要去司霖的房间。
夏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悠悠应一句好。
如果可以,她其实还是很乐意跟这种人打交道的。
瞧着冷,也许真冷,但至少还挺值得交往的,有意思。
可惜。
慢悠悠晃出去,途中不免念起旧人。
又是痛心。
记忆越美好,那些人越鲜活。
此刻的孤独与永不会再相见的悲痛就越分明。
她总不会是那个旧人,所以念旧的人只能是她。
午夜梦回时的怀念才更让人难挨。
司霖的房间在406,她的房间在408,苏流的房间在401。
401与408是对门。
出401的门没两步,就瞧见司霖从对面出来,目的地似乎就是自己身后的401。
夏燃从久远而泥泞的思绪中抽神,可有可无般随口问:“去找苏流啊?”
司霖悠悠点头,“如你之前所言。”
夏燃也想起来了,笑着问起自己那时异想天开的揣测:“那她有没有让你抓我回去?”
司霖也笑了,“那倒不至于。”
夏燃转身往406去,边冲她挥手,边留下一句:“说不定一会儿就让你抓了呢?谁说得准。”
司霖留下一声轻笑,进了401。
这会儿频繁看到门牌号,思绪不自觉就调转到了电梯中的1。
为什么电梯里这里会是1楼呢?
说起来,4楼的布局跟这里的确是一样的。
所以意思是4楼才是真实的世界咯~?
哎对,夏燃后知后觉,想:忘记问苏流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了。
这可是去过4楼的正常人,自己就算了。
她看看眼前的门牌号,脚步一转又回了401。
凑个热闹~
“笃笃笃。”她敲门,附带一句:“是我。”
几秒后门开了个缝,而后司霖才将门彻底打开。
夏燃一默,发觉自己之前开门太过随意了。
进去后,苏流的后脑勺从沙发后面露出来。
夏燃姿态自然,也不寒暄或虚与委蛇了,直接道:“忘了问你从镜子里看到什么了,来问一下。”
“过来坐。”苏流倒是不吝啬,“多谈些其他的。”
“恭敬不如从命?”夏燃选了边上的舒服地儿靠着。
三人对坐,苏流先答了她的问题,“镜子里只有我。”
夏燃一愣,而后失笑。
“整这出啊。”
她将左腿叠到右腿上,往后靠向沙发背,感叹:“照这么说,我原先也只能看到自己,就是正常镜子,还以为是镜子坏了,原来是凶手就是我自己的意思。”
“不过。”她话音一转,看向苏流,“我现在却能看到其他人。”
苏流直言:“你没进四楼的房间。”
夏燃一句“那之前呢”还没问出口,苏流又道:“你之前根本没有想过相关的信息吧。”
夏燃笑了,含着轻飘飘的语气,“真大佬啊。”
苏流不应,司霖转而解释:“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到苏流讲了别的信息,从镜子里看到的人像却发生了变化。”
“为什么呢?”夏燃装作不懂。
司霖其实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但多说两句也无妨。
“因为认知发生了变化,再确切一点,通过别人得来的认知发生了变化。”
夏燃笑盈盈问:“那总不可能塞着耳朵不听别人讲话。”
“所以他提供了一条出路,也可以说是百死一生的路。”司霖看着夏燃,脸上也浮现出微妙的笑容。
夏燃不觉得那是什么好表情,像是好整以暇,但仔细分辨又能感受到一丝讥诮。
“洗耳恭听。”她挂着灿烂却不真诚的笑说。
“找到你的房间走进去,活着出来。”
她这番表情,司霖脸上那点儿讥诮就消失了,又恢复为原来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我的房间……”夏燃道:“所以四楼的房间才是真正的房间,这里是假的?”
司霖没去四楼,对房间里的事情并不清楚,此行也是来询问苏流在楼上具体经历了什么。
她看向苏流,苏流接过话。
“嗯,这是影子的地盘,我们是有身份的,身份的房间都在电梯进去的四楼。”
至此,之前的夏燃都“揣测”到了,她真正好奇的是:“那管家的目的呢?你发现了吗?”
既知道这些玩家所谓的祈愿之地,又不放出实体信息,只凭借几句话将人绕得云里雾里。
最重要的是,这里压根没有剧情。
苏流垂眸,神色隐藏在阴影中。
“还要再看。”
那大概就是知道了。
夏燃不拐弯,直接问:“依旅酒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吧,跟这个有关系?”
苏流没吭声,抬头看她。
她一笑,“你要打了什么算盘,后面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这话说得既不好听,又直白到好像没有脑子。
苏流哼笑,既不上当也不中计,不改初心道:“那你别问了。”
夏燃:“……”
司霖大概也没想到苏流会这么回答,笑出声来。
夏燃翻个白眼,也不跟苏流讲了,转头问司霖,“那楼上呢?你好像不知道具体的,但大概的已经知道了吧。刚怎么看不起我呢。”
看不起。
又是直白到略显浮夸的词汇。
司霖稍挑眉,唇边噙了笑。
比起苏流的弯弯绕,她的确坦荡得多。
“哪算得上看不起。”她答:“只是江知水对你的关照太明显了,四楼百死一生,你难道不觉得你上去的时候太轻松了吗?”
夏燃沉吟思索两秒,恍然大悟,又看向苏流,“所以当时你就是在看我。”
苏流点头,眼神有些幽幽的。
这可比司霖那细微的讥诮来得真切,毕竟司霖没有上去,而苏流却是的的确确经历了那些九死一生,那些夏燃无需经历的危机。
“进门之后能看到你们的。”苏流还是先答了问题,才道:“刚上去处处都是机关和陷阱,深入后却轻松了那么多,什么危险都没有,原来是你在前面啊。”
她那眼神跟浸了冰似的,也没多扎眼,但其中的不满却更真切。
夏燃看过去,险些误以为这人马上就会因为幽怨而生出恨,然后噶了自己。
她立即转开话题,没说什么“不怨我,我也不知道江知水自己弄的”之类的屁话,而是轻咳一声,“我看你下来之后也没跟司霖单独讲过话,但司霖知道一些你的经历,怎么沟通的啊,我也学学,还挺方便。”
苏流挪开视线,这点儿不公大概也不值得她去计较,毕竟随处可见。
“道具。”
“哦。”夏燃没话说了,“你们还要聊吗,我回去了。”
苏流吐字:“随意。”
“哦。”夏燃更没话说,起身离开。
目送她离开,司霖看向沙发上不动如山的人,没有明着问出口,兴许是在顾忌其他更为无处不在的东西。
她只是道:“论坛上那位就是你吧?”
而后以调侃的语气念她所谓的名字:“苏,流。”
苏流光道:“嗯。”
她看向司霖,神色略凉,但于她而言这种凉很寻常,寻常到只是平静。
“谈谈这里?”
这里。
司霖若有所思,不可置信地指了指上面,“在这儿?我以为你会出去再谈它。”
苏流光唇角抿出一个吝啬的笑。
“就在这儿,手给我。”
司霖靠近,将手露给她。
苏流光碰她手腕内侧,转瞬便到了另一处空间。
这是她摸索数年开辟出的、独立于祈愿世界的空间,并不会被监视。
于司霖而言,一眨眼就到了其他世界。
她罕见地愣了愣。
苏流光念她的名字,“司霖?”
司霖轻笑,笑声飘荡在被虚无包裹的空间里。
而后爽朗许多,“你比我想得还要厉害,看来离开游戏有希望了。”
苏流光也勾出了一个算得上是期待的笑。
“远着呢。”
这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只属于这个夏燃路过的世界的故事。
也许不久之后她会如江知水所言长居于此,也许不会。
但于苏流光而言,她的世界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