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是没有墨水的,但夏燃试了试,笔尖落在纸上就能留下痕迹。
面对着空白的卷轴,拎着毛笔。
她恍然有一种学生时代当堂答题,自己却不会的感觉,
唔,当学生也不远,三百多年前才刚刚当过。
膝盖忽然被隔着浴袍碰了碰。
她下意识并了并腿。
几秒后,那只手往上挪了点,落到她大腿上(当然,隔着衣服),一笔一划:知道什么写什么,随意写。
夏燃低头,她和江知水之间少说也有三十厘米的距离,虽然是在桌子底下,但她保证,照这个姿势,后面的管家铁定能瞅见。
但管家没说话。
行呗,监考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还有什么好遵规守纪的。
说实话,她其实还是不知道这副本是让干嘛的。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那什么主人死了,让他们找出凶手之类的。
反正肯定要借此延伸,她之前直接问管家主人是不是死了,他也没吭声。
这会儿忽然又来了一个:替主人祈愿。
更邪门了。
算了,她破罐子破摔,索性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猜出来的都写上。
十分钟后,她掐着点合上卷轴。
刚合上,所有人面前的卷轴同时消失。
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大家好运。”
“吱呀——”
门的开合声后,室内再度归于寂静。
几秒后,陈斌惶恐的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博努力装作镇定,“也许只是内设的关卡沿用了祈愿之地的方式,既然这样,那计分方式应该也一样。只要别写错,相关的事情越多越好,这关应该不至于丢命。”
“祈愿之地?”陈建光疑惑。
张云航可能是进游戏前做过攻略,答:“我来之前查了,说是最后通关方式就是答题,要找到祈愿之地,进里面答题。”
陈建光啊了声,显然是没做攻略。
祈愿之地。
夏燃听得更懵。
张云航则显然是做过许多攻略,继续说:“我问了一些前辈,他们说最后是要拼出来真相,至于是关于什么的,得自己找,最后答题答相关的信息,攒够六十分就能出去。”
他这话也只能是给几个新人说了。
司霖张口,随便一说就要详细得多。
毕竟这就是活生生的“前辈”。
“祈愿游戏分为不同的祈愿世界,每个祈愿世界都有一个世界主人。
世界是围绕ta展开的,所以要找关于ta的信息,没有任何提示,也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提示。”
“祈愿之地就是答题的地方,世界探索进度超过一定程度祈愿之地才会打开,里面是安全的。”
“刚他说的那句话就是进祈愿之地之后,会响起的话。”司霖笑笑,“原话是:请为这个世界的主人祈愿,限时十分钟,写下你的答案,合上卷轴即为确认。”
夏燃越看她这个笑,越觉得她是在吓人。
一抬头,果然见陈建光面色惶恐,“那他说那话……”
赵博接口:“所以说可能只是关卡内置,正常心态答题就行。这才第二天,这个进度不可能打开祈愿之地。”
陈斌到底经历过几次游戏,一阵恶寒:“无语啊,竟然用这种当关卡。”
天知道他刚刚答题的时候,手有多颤抖。
在往常这可是关乎性命的试卷。
陈建光大概明白了,“哦,那……所以,我们要一直这样吗?管家也不给提示,就到点儿给我们卷子让写啊。”
苏流接话,“自由度高,好事。”
陈斌面露难色,“唉,但是也没有方向了啊,愁人。”
“那就把知道的都写上。”苏流继续回答。
这话多的倒不像她了。
转眼一看,她答陈斌,看的却分明是夏燃。
夏燃对她笑笑,嘴角挑得很高,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
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好的,她明白了。
苏流估摸着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
既然如此……
“不如我们说说线索?”她冲苏流缓慢地眨了眨眼,“有用的还是线索,不是吗?这些迟早会知道的。”
苏流竟然对她提起了一个笑,“好啊。”
她微抬下巴,示意顶楼。
“沙发里面放着骨灰,这里的主人早就死了。”
众人一默,心思各异。
下一秒,面前的红木圆桌忽地褪色,银色蔓延,转瞬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血手在上面涂画,他们则眼睁睁看着。
——【找出凶手,】
红木圆桌没有变回来,依然是镜子。
夏燃下意识往后收了收腿。
全身镜时血水会顺着往下流。
此时桌面平放,倒是不见血往别处流了,但那浓稠的模样还是让人不乐意碰到。
苏流大概也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下一个关卡就来了。
她轻哼,极轻的气音在房间中听得十分清晰。
众人仍沉默着,她忽然伸手去碰血迹,而后在指尖捻了捻,又哼一声,站起身看起来是要离开。
司霖看着她的背影,没跟上。
陈斌看到她的动作也是瞪大眼,只是还没反应过来,吱呀一声,人就已经出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松了口气,也学着去摸血迹。
湿润的感觉攀着指尖进入大脑皮层,形成触觉。
拇指和食指指腹相捻,而后拉开,红丝跟着被拉长。
他瞪大眼睛,惊讶道:“不是血!”
众人又是一默。
如此看来,苏流估计早就知道了。
赵博往门口的方向暗暗瞧了一眼。
张云航呐呐:“不是血,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啊?”
赵博也不是很清楚,没有吭声。
“最开始就不是血。”司霖说。
“啊?”
夏燃倒是知道这一点。
“血不会在镜子上流那么长时间还没干的。”她随口解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似醒非醒,张云航还是不懂,“可是,就算不是血,就算主人早就死了,我们要做什么呢?”
陈建光也很迷茫,“对啊,早上至少还说了让我们去顶楼,现在就只剩下好运了,好运个鬼啊。”
夏燃回头看了眼,门缝没有完全合上。
“找凶手啊。”她理所当然说
可他们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找啊!
什么提示都没有,就连要做的事情也没有。
这心思从脸上一看就知道,夏燃懒得继续讲。
可能刚头次参与这种事的人都会这样吧。
不过关她什么事。
她起身往外走,“线索你们先聊着,我去找找,之后也好聊个大的。”
江知水立即跟上,她瞧了眼,顺手帮江知水推开房门,跟着一起出去。
“找镜子。”司霖说了一声才离开。
按理来讲,她会在苏流离开后立即走,这次却莫名多留了一会儿。
余下几个男生哪里关注得到这些,他们正满心迷茫。
赵博和陈斌还好,陈建光和张云航却是的的确确一头雾水了。
夏燃关注到了。
她出门后没急着走,靠在墙边等了几秒,果然见司霖出来。
她一笑,开门见山问:“苏流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司霖跟苏流走得近,她多留一会儿不会是为了那几个男生,对这俩人来说,他们四个的线索根本就不值一提。
那为什么,答案很显然。
为自己。
她之前就发现了,苏流看向自己的次数很多。
今天从顶楼下来后尤其明显,装都不装了。
“哈?”司霖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笑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不巴着她么。”夏燃继续直言,怎么得罪人怎么说。
“……”司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径直越过她离开。
夏然悠悠道:“可是不抓我回去,你不就没法交差了嘛。”
司霖不理她,她再接再厉,仿佛要争取把人得罪到底似的,“她要是走了,你们可就不一定再碰见了吧?这副本对她难度应该不大,想走的话很快就能离开。”
要说前面的都还有理可依,这句话就纯粹是她胡编乱造的了,不过好在神棍当得久了,骗人也脸不红心不跳。
司霖停下。
她在心里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说看多了吧你?”司霖十分不解地看向她,“关我什么事?”
夏然在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哦,我脑子有点问题,不好意思。”
这瞧着倒真像脑子有点儿问题的。
司霖懒得理人,快步离开,看着是要回自己的房间。
江知水与她并排,看向她。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描述自己的心路历程:“她之前对苏流说‘是你啊’,今天那几个人又说游戏。我寻思这地儿应该有外面,她在外面认识苏流,看她挺乐呵苏流,还以为她俩结伙儿了呢,苏流又一副找我有事的样子,她恰好多留了一会儿,可不就是替苏流捉拿我归案。”
说着,她也往自己的房间去。
江知水跟上,都快走到门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想象力很丰富。”
“……”这次轮到夏燃白她一眼。
“进来坐会儿?”
江知水立即点头,生怕她反悔似的,二话不说就进了门。
夏燃没想反悔,她关好门,回头看客厅。
镜子上血刺呼啦的【搜集信息,】已经变成了血刺呼啦的【找出凶手,】。
能搁镜子上流成这样,少说得有个一二十分钟。
大秋天的,一二十度的天,什么血能十几分钟还不凝固啊。
什么牌子的蠢货以为这是血,那这牌子倒是挺稀有的。
江知水有轮椅坐,她就在沙发上坐下。
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夏燃慨叹一声,“那破木凳子真不是人坐的。”
江知水点点头,“沙发软。”
“信息没搜集到。”夏燃话音一转却道:“这凶手还要找吗?”
江知水没吭声了。
夏燃侧脸瞥她,话题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想怎么帮我?”
江知水半晌才吭声,“你活下去,就可以。”
夏燃盯着她,像她总是直直看着夏燃那样。
她那种盯法,正常人铁定受不了,但夏燃没一次是躲开的。
夏燃学她,她也没有偏头。
许久之后,夏燃嗓音略轻,“那你要什么。”
江知水没吭声。
夏燃继续延续着大转弯的传统,“我睡一会儿,十二点喊我,可以吗?”
她像是完全没把这个副本放在心上,之前不找信息,现在不找凶手。
江知水点头,见她已经躺倒在沙发上闭眼了,补充说:“好。”
“能把卧室的被子拿过来吗?”几分钟后,躺着的人说。
没有回答的声音,但有轮椅碾压地面的咕噜噜滚动声。
不久后绵软的被子落到她身上。
她长叹,哼唧:“好软,舒服。”
江知水低头看着她,重复她的话,“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