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忽然发现茳蓠发髻上多了一根簪子,看成色,绝非廉价之物。我问她,她只羞的一笑,什么也不肯说。而后便拉着我去看她学写的字,指着纸张上自己的名字问道:
“怎么样?”
我拿起一看,字迹不大工整,毕竟是现学现卖。再次问她谁教的,还是不愿意说。我疑惑,不再追问。
直到宫里有人议论纷纷,茳蓠才委屈道:
“那群人凭什么说我是个攀高枝儿的。”
关于这等闲言碎语,我也听了些,无非都是说她与十爷之间的事。不管什么原因,这本就是两人之间的缘分而已。
“闲话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安慰的话刚说出口,茳蓠便冷笑一声:
“她们不过都是嫉妒罢了。”
我惊愕,她已经不再是刚认识的时候,那个心思恪纯的人了。
十月,宫里收到来信,称太子在德州行宫突然得病,皇上已召索额图前去侍疾。
这一消息,无疑让大阿哥心生隐患。这索额图向来拥护太子,又与太子沾亲带故的,让他去侍奉,不如说是直接给了两人潜谋大事的机会。
大阿哥虽一心盯着太子之位,但自身势力已经削弱。加之其他皇子的势力与日俱增,无形中已经与他形成政敌。想要除掉太子,就要先从索额图这个靠山下手。
抓住索相的把柄并不难,大阿哥派人细查底细得知,有一个人始终视他为仇恨,这人便是高士奇了。这高士奇家道贫困,但长于诗文书法,被别人推荐给了索额图,在其府里听差。而后,索额图又将他安插在万岁爷身边探听圣意。
只是索额图千算万算,却漏掉了自己的品行。虽然他很看重高士奇的才华,却又总是瞧不起其出身,始终以奴视之。以至于后来高士奇被皇上破格提拔,高官显贵,但面见索额图时,依旧长跪启事,不令其坐。有不如意处,便随意对其辱骂。他一直认为自己在高士奇心中,是个大贵人。岂知,任谁都不堪长此以往的羞辱,高士奇早已怀恨在心。
大阿哥利用这点,决定收买人心,让高士奇站在自己这边。有了此人支持,成事便胜券在握了。于是亲自登门,高士奇欲要行礼的时候,早被大阿哥扶住,先是大赞其才:
“高大人的才学早有耳闻,不用讲这般礼数。”
高士奇心里一暖,自己在索额图那里从没招待见过,没想到这大阿哥待人如此随和,于是慌忙说道:
“这可使不得,大爷贵为阿哥,臣还是要行礼的。”
说着又要俯身,大阿哥再次拦着:
“又不是在宫里,什么臣不臣的。今儿到访,原是有一桩事劳烦高大人。”
“大阿哥尽管吩咐,臣能办到的事,定当尽全力。”
话音刚落,只见大阿哥就嘴角带笑的看着门外,高士奇顺着方向望去,顿时呆住。
那外面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身穿一袭彩绘花蝶衣裙,髻寰上的荷簪质地莹润,巧雕着荷花绽放。朱唇一点桃花殷,一双秀眼含情脉脉。脚下踩着一双软缎绣花鞋,只静静站在那儿,便惹人犹怜了。
大阿哥招手让她过来,高士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待走近,大阿哥方才解释:
“她是我府上妾室的远房亲戚,对于书法甚是痴迷。听说高大人书法了得,这不,非缠着我将她带来。”
要说远房亲戚是假,实则是大阿哥安排的一颗棋子。见了高士奇,她柔声开了口:
“小女庄想容,见过高大人。”
高士奇已然看的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嘴上忙说着: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大阿哥见他已经进了这美人关,便趁机找了借口离开,庄想容也顺理成章的被安排在了偏院住下。
高府游廊,挂了一个鸟笼,里面养了一只鹦鹉。
游廊尽头的书房里,庄想容案前临帖,高士奇则站在身后观之。
“高大人,您看临得像吗?”
这高士奇一瞧,连连赞道:
“甚好,甚好…”
“大人的书法,堪称游云惊龙,小女倾慕已久,所以只想临来欣赏。”
庄想容的妙语,让人听着很是舒心。高士奇不由对这个秀外慧中的女子大有好感,这已是到了知命之年,不成想还能迎来第二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大概在高府半月余,期间这庄想容始终体贴入微,更是打动了高士奇的心。
大阿哥再次来的时候,高士奇忍不住赞道:
“此女甚是好…”
哪知大阿哥却顾自叹了一声:
“只可怜她自小失去双亲,现在也到了能嫁的年纪,这正愁没个着落呢。”
此番话无非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高士奇听了这才敢表态:
“如果庄姑娘不嫌弃,这里便是她的着落。”
笼子里的学舌鹦鹉又在学着主人教过的话:贵客,贵客。
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十月末,万岁爷回京,太子暂留德州调理。
宫内一条狭长的小巷,整条道只有我一人,我抬头望着突然变得黑压压的天,没来得及快步走,便是大雨滂沱了。没有伞,只得用袖子遮着头顶快步跑着,可这条长长的巷子仿佛怎么也跑不到头。
旁边有处拐角,我准备绕道而行。刚转身,只感觉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趴在地上。正当我要爬起来的时候,一双黑缎靴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停步。顺着靴子往上看,是件石青色团花暗纹的袍子。我赶紧起身,见胤禛正打着伞站在我面前。
他冷着一张脸,平静的看着我。而我显然一副落汤鸡,浑身已经湿透。额前两绺被雨水打乱的头发,正往下滴着水。胤禛将伞又往我这边移了移,我默不作声与他一道走着。
风刮在潮湿的身上有些凉,我不禁双手环抱着自己,只觉得身体正在微微打冷颤。胤禛侧头看着我,依旧不说话。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将我额前的头发挂在耳边,开了口:
“送你的绒花怎么不戴?”
我不吱声,他也没再追问,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迈着步子默默朝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