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灯火明明灭灭,几人陷入对峙之中,谁也不服谁。
洛梵意冷声道:“不管蔺公子在发什么疯,但愿今后你我二人之间再无干系。”
蔺扶下巴一扬,冷声道:“如此甚好。”
他对退婚之事不再抗拒,倒是叫洛梵意对他高看了一眼。
“既然如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烦请蔺公子带着令妹离开。”洛梵意再次道。
她的表情坚决,却刺痛了蔺扶的双眼,他冷哼一声,松开了洛梵意的下巴,目光扫过公孙青竹,阴阳怪气道:“原是遇到了新的天梯。”
洛梵意忍无可忍,对着他的胸口便给了一拳,直中心窝。
这一圈带着她两世的怨气,下手十分之重。
但却不想蔺扶胸口似乎有一个护心之物,将洛梵意手上力道反弹了出去。
她吃痛地闷哼一声,蔺琅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厉声道:“你也配打我哥哥。”
她做势就要把洛梵意摔倒在地,但蔺扶拦住了她,冷声道:“我们走。”
说完,蔺扶大手一挥,召唤出了先前的天马,带着蔺琅离开了。
洛梵意十分气闷。
上一世蔺扶也是这般阴晴不定,他同洛梵意那一个月亲密无间,可后来蔺扶却翻脸不认人,再到最后生死相向。
洛梵意微微摇头,想要将此人从脑海之中甩出去。
公孙青竹见洛梵意情绪为蔺扶牵动,神情不愉,他将竹节簪插回发间,将五指摊开在洛梵意面前晃了晃:“怎么,你惹的风流债,如今反悔了?”
洛梵意没好气地拍开公孙青竹的爪子,皮笑肉不笑:“只有别人欠我的份。”
不过公孙青竹一打岔,还是让此刻气氛缓和了不少。
蔺扶看不上她,她不是第一天知道,如今不管他又在发什么疯,总之愿意退婚,于她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公孙青竹佯装不知看出洛梵意心中所想,轻声道:“我们回家。”
此处风平浪静,可天上波澜四起。
蔺琅坐在天马之上,忍不住冲着哥哥发火:“我随你来一趟南柳,容貌尽毁。先前说洛梵意的身份有好处的是你,如今嚷着要退婚的也是你,蔺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因着在天上,蔺琅虽然气闷,可有不敢太过动作。
蔺扶默不作声,许久才道:“待回到海漘,我会替你请最好的医师,今后我们与洛梵意再无任何干系。”
虽南柳之旅一无所获,但哥哥终于松口同那个晦气女人退婚,蔺琅心中的气又顺了些。
这一夜,南柳居然下起了大雪。
潇潇一早便兴奋地叩开洛梵意的大门,虽然她的腿伤还未好全,可在雪地之中走了两步,她便将拐杖一扔,兴奋地在雪地上躺下。
洛梵意原本被吵醒还有些起床气,可看到窗外漫天大雪,眼中也不经涌出兴奋。
大雪在南方本就少见,朱垠城鲜少下雪,何况更南方一点的南柳。
这是潇潇此生第一次看见雪,她躺在地上,兴奋地团起一团雪球,往洛梵意身上砸去。
洛梵意也不甘示弱,欺负潇潇不会走路,将一团雪塞入她的后勃颈中。
一阵刺骨的寒意沿着潇潇的后背渗入骨髓,可她又站不起身,只能在雪地之中挣扎。
洛梵意见她动作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
公孙青竹端着药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洛梵意穿着一身粉袄,下穿一件杏色长裙,长长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旋转,仿若雪地里盛开的一株桃花。
洛梵意同潇潇嬉闹了好一阵,余光才瞥见一旁的公孙青竹,她双手做喇叭状大喊:“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玩雪!”
公孙青竹心中暗道一声胡闹,转头将手中特意为洛梵意熬制的安神汤倒掉了。
昨日他见洛梵意经历太多事,忍不住熬了一副安神药,今日见她虎虎生风,白瞎了这一副上好的安神汤。
洛梵意不知公孙青竹动作,鞠起一捧雪朝着公孙青竹的方向洒去。
登时,公孙青竹面前下起一片雪,雪花落在他的眉上、眼睫还有鬓发,使得他平添几分仙风道骨。
洛梵意认真地拍开公孙青竹发间碎雪,嘴里小声嘟囔道:“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将雪花拂去,洛梵意只觉手有些冷,便要将手缩回去,但公孙青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洛梵意一愣,对上公孙青竹认真的双眸,一瞬间忘却了许多想要说的话。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你喜欢下雪天?”公孙青竹问道。
洛梵意一怔。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大学,若非公孙青竹提及,她都要忘了,上一世自己也是死在了雪地之中。
可这次的这一场雪,她有朋友相伴,竟是如此畅快恣意!
她微微点头。
过了一片落叶的时间,公孙青竹松开了洛梵意的手腕,淡声道:“我们去解蛊。”
他的头偏向别处,但耳尖却是红红的,许是冻着了吧。
潇潇躺在雪地中,倒着看这边的一切,嘴里发出“啧啧啧”的阴阳怪气之声。
第三次进入越家,洛梵意的心境已大不同。
她在心中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但再一次进入外祖母的屋内,她却大吃一惊。
与昨日不同,今日外祖母的屋子整洁干净,一尘不染,蛛网灰尘全都消失不见,散落地上的垃圾也都被清理干净。
就连外祖母本人看起来都十分的精神。
今日她凌乱灰白的头发被梳得一尘不染,身上也换上了南柳人常穿的深蓝色衣裳,看起来有了几分一家祖母的威严。
洛梵意这才看清她的容貌,因常年自囚于屋内,外祖母的皮肤十分白皙,虽眼尾长满了皱纹,但依稀能看出这一双杏眼年轻时是多么盈盈有神。
洛梵意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双眼,原来自己的眼睛来自母亲,母亲的眼睛来自外祖母。
虽早已忘记母亲的模样,可这一份血缘带来的奇妙联结让她心中震颤。
回过神时,她与祖母俱是泪流满面。
她又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舅舅。
先前她未曾注意,可今日一看,舅舅的鼻子分明与自己的鼻子如出一辙。
见侄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越悴黎道:“昨日你外祖母见了你,心情好了不少,今日要亲自为你解蛊。”
原来如此。
洛梵意放心地将手腕交给了外婆。
越夫人枯瘦的指尖落在她手腕上,洛梵意虽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可还是有些期待。
越夫人沉吟不语。
她果断地用匕首在洛梵意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皮肉翻开,鲜血淋漓。
洛梵意吃痛,可越夫人的手仿佛有着无穷的力气,死死抓住她的手腕不放。
接着,她念念有词,一只巨大的黑色蛊虫沿着她干枯的皮肤游走,而后在她手背上破口而出。
越夫人用另一只手拿出一个瓷簸,将蛊虫引入瓷簸之中。
接着,她拿出一片生肉喂给这只蛊虫,只见蛊虫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大块肉吞下。
待到蛊虫吃饱喝足,她并没有将蛊虫放入洛梵意手腕上的切口中,而是张口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鲜血顺着洛梵意手腕上切口汩汩流下,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洛梵意连连点头:“姥姥的要求我自会答应。”
但这个答案却惹得越夫人有些不悦,她用指甲揪起洛梵意手背上的皮,怒声道:“我不认你是我的外孙,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一句话拂了洛梵意的脸,她有些难过,但越悴黎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安心坐下:“母亲年事已高,心中只当小妹是未出阁的女儿,接受不了她已为人母。别说是她,就连我这几日心中都时常恍惚,还请侄女勿怪。”
是啊,心中一直疼爱的女儿同他人私奔,生下女儿后早早离世,若细究起来,这女婿和外孙女不像亲人,更像是害死她女儿的仇人。
如此想来,外祖母愿意施救,已是十分宽仁。
洛梵意改口道:“越夫人所求,我定不负所托。”
越夫人这才满意地接着开口道:“我要你替我带回女儿的尸骨。”
洛梵意一怔。
这个要求于她而言着实有些难办。
当年父亲对自己说母亲是偶遇火灾离世,尸骨未曾留下,只有一处衣冠冢。
且不说带走母亲尸骨会让父亲如何伤心,便是寻找母亲的尸骨都是不能。
洛梵意本想撒谎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但对上祖母的双眼,谎言在她喉咙之中滚动了一圈,还是没能出口。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外祖母,但越夫人却冷哼一声:我不信。”
说完,她将那蛊虫放入洛梵意的造口之中。
令人惊异的是,那蛊虫进入洛梵意身体后不久,便带着洛梵意体内那一只同命蛊一同从洛梵意手腕之中钻了出来。
洛梵意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切,她只觉身体一阵畅快。
与此同时,立在门外的公孙青竹亦是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的一个小小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洛梵意落下了两行泪。
越夫人紧接着道:“我治好了你,你不许反悔。”
她表情仿若一个孩子般傲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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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