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殷觉的视线落在了那只手上……
空气里浮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不等她回头去看,一声低沉好听的男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别回头。”
那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是语调殷觉却很熟悉。
宋薄在她斜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他半低着头,眼睛直直盯着前面抬着棺木的那些人。他们算是整个队伍当中体格还算健壮的,但仍旧能从他们佝偻着的脊背中看出他们跟年轻人之间的差距。
殷觉的视线定格在了其中一个抬着棺木的人身上,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宋薄走到跟她差不多平齐的位置,轻声说了句:“眼熟。”
宋薄侧脸看了她一眼,随后朝着她视线的位置看了过去,就见排在最末的那个人一边跟周围的人保持步调一致,一边心不在焉的四下张望着什么。
他的脸不知道被什么颜料涂的黝黑,头上裹着厚厚的黑色布巾,上半身以一种及其别扭的姿态前俯着,跟其他几个抬着棺木的人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宋薄提醒了句:“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这会儿的距离很近,他的声音低且沉,气息堪堪贴着殷觉耳侧滑过。
殷觉不动声色的往外撤了一点,视线仍在那人身上没有移开。心里默默评价了一句:伪装做的实在差劲。
两人沉默的并排跟在这群抬着棺木的人后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殷觉回忆着来时路上见到的那些土堆,心里已经暗自有了计较,只是不知道这口棺木最后会被安置在什么地方。
宋薄的步伐在刻意加快,他们距离最末那人也越来越近,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人好像没有再注意到他们。就在两人即将撞上最末那人的时候,宋薄扯着殷觉往侧面拉了一下,而自己却回撤了大半步,刚好把脚送到这人脚下……
这人肩上担着相当一部分棺木的重量,这一脚踩下来的瞬间,宋薄长长地“嘶”了一口凉气……
这人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肩膀明显一抖,僵着脖子往后转了九十度,对上宋薄一张痛苦万分的脸,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这一僵不要紧,原本跟他一起抬着棺木的人步伐都乱了套,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瞬间被打乱,另外那些人好像这才注意到跟队伍格格不入的两人,人群开始慢慢往这边聚拢。
殷觉下颌微动,全身戒备,浑身肌肉紧绷。
宋薄低低笑了一声。
两人略微背对,殷觉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就听见他极快的提醒了最末那人一句:“抬好你的棺,把头转回去。”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那人一脸见鬼似的神情立马将头重新转了回去。
只是转头的时候又看到了宋薄旁边的殷觉,这人转了一半的头,又扭了回来,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腿上就重重挨了一脚。
宋薄:“看路。”
“……”
这人虽然不忿,却也还是老老实实的重新将身体转了回去,而且莫名的,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毕竟刚刚就要围上来的“原住民”,莫名其妙就被安抚了。
而殷觉,看清楚这人的正脸后也算是解开了心里的谜团。把脸涂的黢黑的这人的确是先前在巴士上的其中一个,那个发现小个子消失后,一脸惶恐、语无伦次的戴眼镜的瘦弱男人。
宋薄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忽然松了一些,她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到现在这人一直拉着她没松开过,殷觉皱了下眉,把胳膊从宋薄手中抽了出来,收手的时候看到宋薄自然下垂的右臂轻颤了下,他穿着跟人群同样的黑色长衫,长长的袖子遮住了整条手臂。
殷觉看了两眼,想问什么,终究忍住了。
被宋薄抓过的位置那种禁锢感依稀还在,奇怪的是她竟然不太排斥这种感觉。
队伍仍在沉默前进着,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岔路过后的视野骤然开阔,目光所及是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只有当中一块儿裸露着褐色的地皮。
队伍最前方的人率先停了下来,紧接着后面的人左右各自分开,给抬着方形棺木的那群人让了一条路出来。
眼镜男的额上开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的呼吸有些紊乱,显然长时间佝偻着背已经吃不消了。宋薄看准时机猛地上前一步抬手抢过了他手里的横杆,代替了眼镜男的位置。
眼镜男惊愕转头:“你……”
宋薄玩味一笑:“怎么?想自己送死?”说着,就准备把刚接到手里的横杆递还给他。
眼镜男吓得又一哆嗦:“不……”
宋薄轻嗤了声,玩儿似的把横杆架在了肩膀上,跟着那群人一起抬着方形棺木往中间那处空地去,空地早前已经挖好了现成的坑洞,将棺木上的横杠一抽,吊着绳子直接就能把棺木往坑洞里放。
人群慢慢往坑洞处聚拢,宋薄和另外三个人一人拉了棺木一角准备把棺木往下送。
送到一半宋薄抬了抬眼,动作停住了。他一停,另外三个人木怔怔的往他这儿看,就见他好奇的挑了挑眉,没事儿人似的拽着绳子上下掂了好几下,直扯得另外三个跟着他的动作幅度一起,身体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向后。
宋薄:“啧,还挺结实。”
被拽的跟不倒翁似的另外三人:“……”
好在他只是试探了一下,拽完也没其他多余的动作,沉思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的把棺木放下去了。
眼镜男在人群外围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惊胆战的转头问殷觉:“……他这是……在干嘛?”
殷觉一脸淡定的回:“不知道。”
眼镜男:“……”
他小声的嘀咕了句什么,刚嘀咕完,那边拽着绳子的四个人忽然被即将落到底部的棺木坠的往前一趔,宋薄立刻脚下使力,又将绳子在掌心绕了两圈猛地往上一提,才帮另外三人稳住身形。
那三个人刚站稳,后面围着的送葬队就跟心有灵犀似的齐齐转头往眼镜男和殷觉站着的位置看了过去,看得眼镜男脸色又是一变。好在这群人就当真只是看看,在眼镜男几乎站不住之前,又一齐转了回去。
封土的过程没再出什么意外,填完最后一层,人群就陆陆续续地散了。整个葬礼过程及其安静又简单的诡异。
转眼间,荒野里就剩了他们三个。宋薄拍了拍身上的土,往殷觉这边走了过来。
眼镜男有些急切,几乎瞬间迎了上去,眼睛不住的往后面封好了的土堆那儿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心有余悸,刚刚下棺的如果是他,绝对没有眼前这男人的反应能力,可能直接就被拉到土坑里去了。
宋薄哑然了瞬,好笑的睨他一眼,反问他:“能有什么问题?”
眼镜男:“刚刚……”
宋薄:“棺沉,手滑,没拉稳。”他搓了下手腕,微偏着头,“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一次问完。”
眼镜男被他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结结巴巴的回了句:“没……没有了……”
宋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灰沉沉的天色,长舒了口气,示意着寨子的方向,直接走在了最前面:“回去了。”
眼镜男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因为宋薄的表现实在是太优秀了,这个寨子处处都透着诡异,那些极度排外的原住民、寨中祠堂供奉着的古怪碑文以及寨子里越来越少的年轻人……
殷觉和宋薄是他进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同伴,殷觉冷冰冰的他瞧不出来,但是宋薄,绝对是个粗壮有力的大腿!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寨子的方向走,快走到寨口的时候前面的宋薄忽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殷觉一言不发的在后面跟着,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察觉到宋薄视线,殷觉抬起了脸,跟刚刚下棺的时候相比,宋薄这会儿的神色才比较正常。
殷觉心里有了计较,便也站在了原地。她微微偏着头,眼睛望着寨西河岸的方向,语气平淡:“一无所获,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朝着河西岸的竹楼去了。
目前她对任务情况确实是一无所获,要想再了解点什么,也只有等和宋薄分开之后再回去查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