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那留书,侯金球确实看到了。但寨子里没人识字,要去山下找先生读。侯金球着急来榆林,便没有等,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写了写什么。
但这事哪能认,认了岂不是揭自己的短。想罢头一抬,“最好是。”
看来这事算过去了。
贺荣松了一口气,反过来问,“你来这里作什么,我记得你不信鬼神的。”
“关你啥事?”
侯金球给他一个白眼,“有空关心关心你那朋友吧,至少有三波人追着他走了。”
能吸引这么多人过去,侯金球知道贺荣那朋友绝不简单,但又关他什么事呢。只要不影响寨子,天塌下来他都能当饼子吃,摸爬滚打这些年他早学会了不多管闲事。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招蜂引蝶啊。”
贺荣打了个哈哈。
夏厘的死活他也不关心,甚至他还是希望其死的那一个。但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没问出六耳的相关信息。所以即使不情愿,还是要去找一找的。
这时巷口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路过,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往这边看了一眼。
两人立刻闭嘴。
荒芜的小巷死气弥漫。
地上横着六七具尸体,大多只在太阳穴上有些微血迹。只有伏在墙头的那一具胸口一片血红,仿佛被野兽啃了一般。与其他不同的是,这具带着面巾,其他都是面具,应该不是同一拨人。
看这伤势,很明显,是长晏巫族干的。
一个人影出现在巷口,看了一眼巷子里的情形,转身离开。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似乎只是看到了一条寻常的小巷。
此时此刻,毫发无伤的夏厘出现在赵家。
从长晏请来假的神见禾,绑架武盟少主,还把自家孩子远送雁渡。赵家到底是怎么了?
他得找赵延兰问个清楚。
进入赵家异常地顺利,可是入门那一瞬夏厘眼中映出一片血红。
赵延兰还穿着刚刚在祈春台上的礼服,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微张,灰色的眼瞳看不出任何情绪。
夏厘心中一惊,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剑皇死了,可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被算计了。
他就说赵家的管理也太松了些,这么轻易就让他进来了,感情自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呢。
现在退还来得及吗?
显然不可能。
夏厘略一思忖,并未在门口多作停留,径自踏入屋内。反正跑不掉,不如乘这点时间多抓点信息在手,也是谈判的资本。
崭新的鞋子踏入鲜红的血液,那从容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发现被人栽赃的可能。
血还没有凝固,甚至由于鞋子的踏入荡起了一圈涟漪。
剑皇身上有两处伤,一处在脖颈一处在心脏,都是要害。
夏厘为其阖上死不瞑目的眼睛,“放心,有我。”
他既然计划已经开始,便不会在此结束。
他为计划命名“祀春”,意味着新生与希望。谁能想到,最先到来的却是腐朽与枯萎。他们预想过会有困难,但没想到阻力会这么大。
一股说不出是疲惫还是悲伤的情绪在眼底蔓延。
侯金球离开贺荣后,一直跟着那个抱着婴儿路过巷口的女人。
祈春时这女人就一直抱着婴儿站在角落里,似乎在干跟他同样的事情——监视全场。那婴儿也乖得不像话,那么长的时间竟都不哭一声,他都怀疑那是不是一个真孩子。
另外,台上那个神见禾不止一次看向她的方向,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一定有什么关系。
侯金球一路追到一处青墙小门。
抬头看了看这门脸,虽然不是正门,但整个榆林鲜少有人不认识这户人家。
这是榆林剑赵家,也就是剑皇家。
神见禾是赵延竹请的,自然住在赵家,而这女人也出现在赵家,说不定真和神见禾有什么关。
侯金球不喜欢赵家,以前从不肯踏进他家半步,但今天破例了。倒不是因为这女人,翻上墙头时这女人已经不见了,他可不觉得还能追到人。他来是因为每年三月三他都能在后山老榆树见到老头子,但是今年没有,他才去的祈春台。
今年的祈春台格外地不平静,不诚心祭拜的人特别多,刚贺荣还说那神见禾有问题。这不是老头子的风格,他怎么可能允许祁春仪式出这种问题。
思来想去他都有必要去赵家看一眼,老头子别出了什么事。
都说赵家戒备森严,侯金球却异常顺利地进了院子,且轻车熟路地找到房间,就跟进自己家一样。看这格局布置,与当年也没有太大变化。
可能是职业原因,侯金球没有选择正门,而是推的窗户。一边想象着,老头子看到窗户上的他时的那份震惊,还有紧跟而来的那劈头盖脸一顿骂。
尽管如此,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推窗,说不清楚是不是还带了几分期待。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染满血液的胸膛,和夏厘插入伤口中的手。
“你在干什么?”
侯金球一声怒吼,飞扑过来,抡起月牙刀便砍。
夏厘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傻子被骗进来。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口诛笔伐,结果还是真刀真枪,差点闪避不及。
一招把人逼走,侯金球立刻查看剑皇的伤势,“死老头醒醒。”
心脏已然不再跳动,死老头这回真的成了死老头。
夏厘已然查看结束,便立在一边看着。
一边想着放两个人进来的必要性。既然是替罪羊,一个就够了,两个反而坏事。毕竟两个可以相互佐证,一个人那真是百口莫辩。
所以侯金球闯进来真的是个意外吧。
思索间,眼角突然银光一闪,月牙弯刀直奔夏厘面门而来,“拿命来!”
暴起的侯金球速度非常快,远超平时的水准。这一下似乎都踏过了江湖中一流高手的门槛。
即使夏厘反应地快,闪避时还是慢了一瞬,脸颊上多了一条血痕,还被弯刀在鬓角来了个公主切。
“不是我。”
夏厘急忙解释。他自知敌不过拼命的侯金球,且也不想跟他拼命。
面对如今红了眼的侯金球,夏厘心里还真有点发虚。万一自己没撑住,真的会被杀吧。
和他一开始预想的不太一样,侯金球太不理智了,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现在别说相互佐证了,甚至还有杀身之祸。但也愈发肯定,侯金球闯进来真的是意外。
既然是意外,定然不在凶手的原定计划内,或许能够成为突破口。
“是你!”
正面对上,侯金球认出来了,这不是他们上寨上次大行动的唯一战利品嘛。实在是这人长相过于精致,但凡见过就很难忘掉。
再看那身衣服,贺荣的那个所谓的朋友居然是他,怪不得那天晚他们一起消失了。果然是贺荣放走的人,胡子那傻叉还不信,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你为什么要杀剑皇?”
侯金球现在并不想纠结贺荣跟这人的关系,他只想弄清楚老头子是怎么死的。
额头的血,流到眼睛上,夏厘抬手抹掉,还舔了一下沾血的指尖。
话说栽赃他的人怎么还不来?如果自己死在这里,凶手之名就只能是侯金球担了。真正的凶手应该不会乐意看到,且不说山贼杀剑皇有几分可信,就武盟谋害剑皇的轰动性也不是轻易可以替代的。
血的味道腥咸,不算好闻却能够让他清醒。
现场到处都是血,但只有这一点是熟悉的味道,让夏厘觉得安心,逐渐烦躁的心情也安静下来。
“我没有。”
夏厘解释道,“那伤口是短刃匕首所致,而我没带任何武器。”
他其实有一柄类似的匕首,出门的时候也是带着的,不过后来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劫持他的人拿的,还是羚子寨的人拿的。
夏厘的目光在侯金球腰间顿住,那低调奢华的刀鞘可不就是他的匕首。说来那伤口与这柄匕首倒甚是吻合。
不待他说出口,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嘶喊。
“来人呐,快来人啊。剑皇出事了!”
“抓住他们!”
外面瞬间来了一群人。
侯金球也不傻,知道一旦被抓肯定说不清楚,便弃了夏厘,扯下窗帘一角蒙面冲了出去。
……
夏厘无语,这灵活程度,不愧外号猴子。
眯眼瞧向屋外,这群人来得可真慢。他对留下来这个决定突然有些后悔,要是一开始就跑,是不是也有机会跑得出去?
不过现在已经迟了,他被不由分说地扣了下来。
得,替罪羊还是自己一个。
“狡辩,门房并无人通传。请问你是怎么到得这里?来路就不正,叫我们如何信你?”
这是他们抓人的理由,且夏厘还真就说不清楚。
梁上君子又哪有什么可信度呢?
“你们没有看见刚跑出去一个人?”
夏厘不信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看到侯金球。本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则,他说,“我说他才是凶手,你们信吗?”
“那是同伙,搜!”
一声令下,这些人又忙活了起来。
夏厘静静地看着,以侯金球的身手,这么长时间过去早跑没影了。他就是想给这些人找点事做,谁让他们诬陷他来着。
剑皇被杀,嫌疑人是武盟少主,立即在江湖引起了轩然大波。
鹿廷、闫家堡、清霄城、盘龙山庄等多方江湖势力纷纷赶往榆林镇,可谓江湖大动。
自从十多年前,盟主夏扶风爱子夏骥遭遇劫持后惨死,江湖再没出现过这么大的动静。
祈春三日,凶器一直都没能找到,跑掉的那个也没有抓到。整个榆林议论纷纷。
这次事件又一次牵扯到了夏扶风的儿子。只不过上一次是受害者,这一次是加害者。也不知是怎样的运气,总能让他遇到这样的事。
夏厘被下在赵家私牢,但由于忌惮其武盟少主的身份,并没有受到刑讯逼供,日子过得还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