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色江湖（剑皇之死） 第29章 送葬6

夏厘倒是没作多想，直接上去敲门，“鸡侍卫应该不会弄错江解元的家吧？”

夏厘口中的江解元，并不是江云歌，而是他的弟弟江拾江小柒，榆林镇的新晋解元。在这孩子中解元之前，从未有人认为戏子之家还能出一位官老爷。

虽然现在还不是真官，但秀才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了，有些人考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况且能中解元的秀才也不是普通的秀才。

修罗卫：“……”

他又变成了鸡侍卫。他曾经不觉得这个属相有什么问题，可现在怎么觉得如此的……挫？

“一大早的，鬼敲什么！”

不算太牢固的木门被人“哗啦”一声打开，门连着门框一道颤颤巍巍，好似下一刻它俩就要分家。

一个暴躁少年穿着中衣跳了出来。少年刚要发火，一眼看到门外的人，顿时蔫了，“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被夏厘交给江云歌照看的夏萝，这回没错了，江云歌肯定在这。

想到自己刚从床上爬起来，尚未梳洗，夏萝又立刻窜了回去，“等我一下，马上来！”

夏厘又怎会听他的，自己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刚好看到一个身着儒衫的少年从厢房中出来，浑身透着文人的儒雅，跟江湖中人有着明显的不同。见到三个陌生人进门也不惊慌，作揖之后用略带稚嫩的少年嗓音询问，“几位何事？”

见状，夏厘同样作揖回礼，“是江拾江解元吗？”

“正是在下，您是？”

来到近前细看，江小柒确定不认识三人。看夏萝的反应，便猜测应该是江湖中人。

他哥跟江湖中人有些交集，他也见到过些，大多比较放荡不羁，这么有礼数的还是第一次，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些好感。

夏厘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雁渡夏厘，不知您兄长江晴可在？”

江云歌名为江晴，字云歌。

听到江晴这个名字，江小柒有些怔愣，已经多久没有人这样称呼他哥哥了。云歌虽然是字，但近些年几乎都被叫成了艺名，还有多少人记得他哥名叫江晴呢。

江小柒对夏厘的好感又进一步。不过终究抵消不了他天生谨慎的防范之心，因为他知道夏厘是武盟少主的名字，身份的差距不可逾越，便愈发恭敬起来，“不知武盟少主前来，有失远迎……”

“行了行了，江小柒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小柒的话被换好衣服的夏萝打断。

他跟自己是这里主人似的，扯着夏厘的衣袖就往房里拽，一边走一边竹筒倒豆子似的喳喳，“江云歌一早就走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哥你在这儿等会儿呗。对了，哥你吃早饭了没？”

江小柒好好的话就被这么打断了，多年孔孟之道学来的涵养让他无法开口骂人，顿时脸憋得通红，也只大声强调，“夏青萝，这里是我家！”

夏萝，字青萝，据说因为青萝比较好养活。由于从小常常生病，所以从名到字都离不开这个萝。现在看来成效显著，他非常地有活力。

江小柒从小学的是文人的礼教，平常都温文尔雅的。夏萝这种自来熟又不讲理的人，他是真没办法，手都气得发抖，也蹦不出来一句脏话。

“知道是你家，我又没说不是你家，急什么。”

夏萝一点也不生气，还十分熟稔地问，“早饭做好了吗？”

“我不是你的家仆！”

江小柒文人的涵养都快被夏萝折腾没了。

“小气，我自己去。”

夏萝鄙视了一把江小柒，觉得这丫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斤斤计较的。说着就挽起袖子，准备去给他哥露一手，“哥，你等着，我去给你做碗疙瘩汤。我做的可好了，我师父可喜欢我的疙瘩汤……”

话未说完，就被夏厘一把拉住，“萝萝，你脖子怎么了？”

就见夏萝那白皙的脖子上好几道红痕，感觉像是被挠的。

夏厘这话一出来，夏萝还没啥反应，江小柒脸先红了，神情局促。

夏萝倒是大大方方不遮不掩，不说他都快忘了，夏厘这一提他又委屈起来，一指江小柒便告起状来，“被他挠的，属猫的，打不过我就抓人。”

江小柒脸顿时更红了，他恨不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都多少年没打过架了，谁知道昨晚江云歌从哪带了个没有教养的野孩子回来，处处跟他作对，他实在气不过才动的手。

面对夏萝，他是说不赢、打不过，除了自己怄气，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松间客栈。

夏厘和驰道离开之后，店小二便敲响了夏厘隔壁房间的门，“客官您要的热水。”

“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干净沉稳。

店小二进门之后，便顺手将滚烫的热水壶放在了门旁的货架之上。毕恭毕敬的朝屋内人行礼，“东家，人走了。”

谁能想到松间客栈那神秘的老板，就住在自家客栈的普通客房里。

此人三十岁有余，样貌十分俊美，叫人一见难忘。气质恬淡，眼神却又异常深邃，眼睛与身躯的气质发展完全南辕北辙，矛盾中透着满满的诡异。

小二从来不敢细瞧他们东家，总觉得他像地狱里的恶鬼披上了人皮，瘆得慌。

“好。”

青年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手中的笔也没有因汇报停下，感觉在作画又或是书写着什么。

小二对此并不感兴趣，继续低头请示，“地窖里那些怎么处理？”

“扔出去。”

青年语调平静地像随手扔掉一块垃圾，“记住，别扔太远。”

扔得太远，埋得太深，赵家一时半会儿可就发现不了了，好歹这堆垃圾中间还有个赵府少爷呢。

就这样，松间客栈地窖里的三具尸体，被搬进松间客栈采买物资的马车，堂而皇之的出了城，之后便被扔在了附近的乱葬岗。

消息传得比店小二预想得要快，不出半日就传到了赵延竹的耳朵中。

前一日还鲜活着的人，再见时赵延竹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嫡长子。割耳剜眼，浑身满是凌虐伤，早已不成人形。这种场景，又有哪个家属经受得住。

赵延竹震怒，誓言要凶手偿命，不死不休。

得到到消息的松间客栈东家叫来了店小二，“你干的？”

要知道，他讲究干净利落，虐待可不是他的风格，何况是鞭尸。这种操作，除了引来赵延竹的怒火，别无二用，甚至还会给他带来麻烦。

对上这双微微眯起的幽邃凤眼，店小二犹如被泰山压顶，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东家，我错了。”

店小二的认错，让青年有些微失望。他本不愿承认这件事是店小二干的，虽然他的可能性最大。

这人在他这里干了多年，也算精明强干、忠诚仁义。在松间客栈的权力也早不限于店小二，而相当于半个店长。他对他也是十分信任，否则也不可能把这么隐秘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或许正是因为信任，才会失望吧。

店小二颤抖着双唇道，“实在是剑圣爆虐，我家小弟，十来岁的孩子，就随人传了句羚子寨的事，便被他们一鞭子抽在了脖子上。第二天人就走了，我实在是没忍住。”

说话间，已是泪流满面。

“忍不住，怎么干大事？”

青年听完，垂眸道。

单纯的泄愤，除了惹怒对方，还有什么意义？这是多年前，别人告诉他的。如今在店小二身上，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倔强的孩子。

“去账上支五十两银子，离开榆林。”

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青年还是决定放他一马。

“东家？”

店小二眼巴巴地看着他，“您要赶我走？”

他想到过会受罚，甚至想到过死，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离开松间客栈，他早拿这里当家了。

“走吧，我不再是你的东家。”

青年绝情地道，“你也不要再回榆林。

虽然万般不愿，店小二还是委屈巴巴地走了。

账房先生随后转了出来，“少爷，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青年又何尝不知，“让他走不是因为鞭尸，而是不听号令。”

“水至清则无鱼啊，少爷。”

账房先生对自家少爷也是苦恼，“现在能有一个对咱们忠心耿耿的人已经很难得了。”

年轻的东家叹了一口气，他确实没有管人的才能，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孤身奋战，“叔，挖人的事就交给你了，我真做不来。”

账房先生无奈：我挖来也得你不赶走才行啊，挖一个你赶一个，我挖的没你赶的快。

账房先生很想说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了，说了也白说，谁让他摊上这么个少爷呢。

“鸡侍卫走了？”

夏厘问驰道。江小柒跟夏萝相互嫌弃着去了厨房，修罗卫鸡不知道啥时候不见了。

“他就没进这屋。”

驰道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人的去留，他只是不明白之前那么积极抓人，怎么突然又走了？

这种死侍级别的侍卫通常脑子都是比较轴的，能走说明他接到了消息可以撤。可是他们一直都在一起，他就没发现任何异常，修罗卫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传递信息方式吗？

“他们为什么突然不抓你了？”方式没发现，原因他也想不透，驰道难得有这么重的挫败感。

夏厘想了想，道，“可能他们不想抓我了。”

驰道翻了个白眼，将这事翻篇，“江云歌不在，八成收消息去了，你就在这等？”

大部分隐秘的消息都会在晚上透出来，以前江云歌常年在戏楼，恭迎迎八方客，收取消息十分方便，可现在总不能让人给送家里来。

江云歌早上出门，极有可能是去收消息。就算他晚上不知道，这波消息一收，他还能不知道？夏厘还有在这送消息的必要吗？

夏厘坦然地坐下，“不然呢，我上哪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