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那双乌木般的双眸,见那男人嘴角勾起,得意的浅笑了一下。凯因平静良久,翻身一压,手臂忽然压向男人的肩膀。见状,男人顺势将匕首刺向凯因蔚蓝的双眼,还未等刺下,“咚”的一声被凯因按着胳膊压倒在干燥的土地上。
“我开玩笑的,这位朋友,刚才我有些粗莽,还请不要生气。”男人面带微笑,有意讨好他。
凯因盯着被他用力压住的肩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有一股热流。下意识松开手,男人肩膀处溢出大量的鲜血,凯因脱口询问:“你受伤了?”
待男人褪下衣袖,只见肩膀蔓延到后背都是皮鞭的印记,血肉爆开模糊不清。他咬着嘴唇,撕下上衣的布条,忍着疼痛缠在肩膀处的胳膊上,汗珠流过脸颊,那双眼睛还是那么平稳。不出一会儿,那鲜血淋漓的肩膀被仔细包扎好,男人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凯因眼神暗淡的看着他的鞭伤,欲言又止。
男人顿道:“抱歉,刚刚真是吓到你了。”
凯因回绝:“并没有。”
见男人不语,凯因从腰间拿出一小瓶药:“很管用。”临走之前备在身上的药,如今能用上。
男人微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
被拒绝后,凯因只好收回药瓶,随后他接着询问道:“你为何被那些人追杀?”那些壮汉气势汹汹,根本不像是评理的模样,倒像是杀人的气场。
那男人先是笑了一下,随后道:“你方才没听那些人叫喊吗,我是小偷。”
说出来凯因可不信,这地界眼见为实,处处都是黄沙,能偷什么,偷沙子不成?瞧眼前男人一身行头,没准是哪的城邦办事的,凯因自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笑面和善虎。他不予理会,装作一脸都懂的样子,随后也不做声响的牵着塞拉,径直走向街市。
这时,男人走到凯因面前,和善笑道:“这位朋友别着急走,方才你救了我,我是有恩必报的人。那个,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像是异邦人,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我能帮上你,岂不也是好事?”
凯因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是和朋友来的,就不必劳烦你了。”他可未停步伐,牵着塞拉一秒都没停顿往前走着。
面前男人貌似着急了,弯腰含笑道:“你可别小看我啊,这里我很熟的。不光是这里,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去。”讲到这,凯因停下脚步,这真是个天大好事。细细地打量面前这个男人,若不是长得好看俊俏,凯因早就打发走他了,还和他在这纠缠不清,话说能在此地遇到俊色的男人多少有点稀奇。尤其是那男人的一双黑绿乌木眼睛,深邃沉沦,以及那头黧黑秀发,在雪白的肌肤衬托之下更加俊美。
见凯因停下脚步,男人长吁一声道:“你相信我,朋友你放一百个心。”见他又不理会自己,连道:“朋友叫着好生古怪,不妨告诉我尊名?”
凯因温言道:“尊名倒不必,我叫凯因。”
男人连连拍手叫好:“这名字真是不错。”随后他又双手合十,轻笑:“我叫诺尔,很高兴认识你。”
凯因不语,潦草“嗯”了一声。他定眼看了一下诺尔,继续走着,边走边询问道:“你知道去北部的路吗?”
诺尔莞尔道:“知道是知道,只不过你去那地方做什么,荒无人烟可无趣了。”
凯因道:“找人。”
诺尔道:“无妨,只要我能还你人情,这忙我帮。”
凯因再次“嗯”了一声。在这时忽然东边刮起大风,风沙吹进城邦,街市上迷离悠荡,依稀能看清人影。诺尔将头埋在高领黑衫中,随着凯因径直朝街市走去。
……
走过街市,熙熙攘攘,原来停歇的地方一群人围着艾利克。见此场景,凯因这才意识到方才陪着这男人跑路把他丢在这地方了,他前脚刚迈出。诺尔便伸手拦住,细道:“你打不过他们。”虽说那些人群中都是些壮汉,但不细瞧根本瞧不出他们和普通人有不同之处,那些壮汉后背刺着一些乍眼的图案,很明显是有来路的人。
凯因顿了顿道:“总不能丢人不管,那是我朋友。”
诺尔安抚凯因激动的情绪,温道:“他们手段阴险,你上去和他们打斗定会吃亏。你若是信我,就等晚些,我自会带你去他们所居之地相救你的朋友。”
闻言,凯因定神询问道:“如此危险,你还冒险偷窃,所以你到底偷他们什么,让他们这么追杀你不肯放?”
诺尔尴尬笑道:“没什么,他们黑市贩卖的东西罢了。”
凯因疑惑道:“黑市?”
看他一脸茫然,又是异邦人,诺尔解释道:“没错,黑市是这一地带的黑色交易,这地界大的城邦没人压制,小的城邦又被他欺压,自然而然卖什么的都有,外邦也管不着。之所以名为黑市,可想而知卖的东西自然是一些见不得人的物品,我瞧你这朋友长相高贵英俊,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果然,连人都能买卖,凯因霎时讲不出什么话来。
……
转过街角,一群大汉围着他,艾利克故作镇定道:“各位爷,我只是一个过客,实在不劳烦各位的邀请,我还有事,就不去各位家里坐客了。”
大汉怒道:“刚才那个小偷和你那个骑马的朋友逃走了,你说我不请你回去请谁回去!”
“谁和他是朋友,我不认识他,这位爷您真的搞错了。”艾利克慌乱之中只能解释。
可面前的壮汉并不吃这一套,一鞭子突然抽在艾利克的肩膀,其余壮汉这才将他牢牢实实捆绑住。这一鞭子打的实在是太措不及防了,又痛又麻,贯穿整个臂膀。
艾利克紧着眉头,温言嗤笑道:“我这身衣服打坏了可就不好了,您轻些下手,这衣服在你们这穷酸的地方可能卖上天价。”
壮汉可不理他的花哨口气,一脚踢向艾利克的后背。白净净的衣衫被狠毒的踢上一脚淤黑。眼瞧方才那白净整洁的金发公爵,如今被鞭子打的披头散发。街边角落的凯因控制不住,他靠在一旁的石柱将塞拉拴住,起身将要上前。只见诺尔一把将他拉住:“你先别着急,放心,你朋友不会死。只不过要先受苦一阵子。”
凯因无力的松开握紧拳头的手,见自己的朋友被鞭打,属实多少有点受不住,若不是身旁有人拦着,他真的会冲上去。远处的艾利克被几个大汉连马带人一块掠走,凯因再次挪动想要跟踪却又被诺尔拉了回来:“别冲动,这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这里是黑色地带黧城,我们先找个歇脚的地方,晚些再去救你那朋友是最佳时间。”
……
黄昏将至,两人来到一所驿店,凯因跟在后面,望向这荒寥的店市,听诺尔冲着店内叫道:“来杯青汁,谢谢。”
凯因坐在诺尔对面,细细打量着:“这里看起来很落后。”
诺尔淡淡的道:“平民累死累活的劳作,强盗直接无情的掠夺,当然落后啊,这里基本上都被人忽略了,之所以叫黧城就是因为...”
“先生你的青汁。”穿着朴素的妇人端过来一杯绿油油貌似果汁之类的东西。
诺尔看向青汁,道:“要来一杯吗?”
凯因摆手,道:“不了谢谢,你继续说。”
诺尔继续讲道:“之所以叫黧城就是因为这里有个很庞大的组织,那便是黑市。卖什么的都有,至于这个幕后主使是谁我也不清楚。黑市中贩卖的大多都是有地位阶级城邦中的宝物文物,以及被俘虏的一些皇家王室贵族的爵位,他们之所以被俘虏基本都是开口大价钱。但历史上记载黑市贩卖王室贵族这些爵位基本都被中途撕票,人财两失。”
凯因道:“所以你偷了什么?”
“玫瑰的忠贞。”诺尔便从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戒指的款式很古老,却很崭新,金色细戒雕刻的玫瑰花纹,中间有一颗酒红色的宝石,戒指的内环还刻有希腊文。
凯因望了一眼戒指上的希腊文,记得这是古希腊神话,他拾起桌上的忠贞,道:“此戒是火神与陨落之神,乌尔肯用奥林匹斯山的峦石和圣火打造而出的,乌尔肯在上面刻满了玫瑰的蔓藤象征着和维纳斯忠贞的爱情,原本以为是一个骗骗小孩子的童话故事,没想到却是真的。”
诺尔瞟了一眼他,含笑道:“你懂的挺多。”
凯因将忠贞还给他,淡道:“书看多了,自然就知道。”
诺尔将掌心的戒指放进口袋里:“话说你能把你这身衣服换掉吗?有点,引人注目。”虽说凯因身着衣服不算太华丽奢侈,但被这地界乌泱泱一片黧黑青涩衬托的十分奢华。凯因身旁的驿客,大多都是那几种颜色,黑灰白,简陋至极。诺尔望了望破败的窗子,余温的黄昏在山腰下徘徊,一抹黄色的云朵散在空中,那轮红润的圆盘逐渐削薄,不出一会儿,天空暗淡了下来,他那双乌木般的眸子在余晖下闪烁,二人起身离开驿站。
……
两人离开店后,一群身着艾尔亚曼军服的人匆忙赶到此地,走近桌前望向那杯残余的青汁。
天色沉沦,风暴来临之际,黄沙遍野,枯木残鸦。黑暗渐渐笼罩整个黧城,几头骆驼在沙尘中默默地咀嚼着口中的干草料。艾利克全身被捆绑,周围一片漆黑。他的肩膀方才被抽打,依稀感觉到皮肉裂开,虽说这点小伤对于他一个高大男人不算什么,但这些黄沙打在他稀薄的外衫上,那些沙粒躲进发淤的鞭痕,略微有些疼痛。
出于无奈的喊了喊:“喂,有人吗?你们抓错人了,那个人我不认识,不是我朋友,你们要相信我啊。”四周漆黑,只能听到时而大时而小的沙尘乱刮的声响,艾利克只好轻叹口气。
“你是什么人?”一个男人的声线打破四周的死寂,这个声音貌似是从自己身旁传出来的。
艾利克反而没觉得稀奇,倒是惊奇。他从未察觉身边还多出一个人,闻言,他轻道:“被抓来的过路人。”
四周看不见,但能轻微听到男人的喘息声:“留些力气吧,你会没事的。”话音刚落,艾利克险些没笑出来,他当这男人是在安慰自己。这黄沙漫天之地,人迹罕见,别说是没事了,能活着就是万幸了。黄沙的声响愈加浓烈,艾利克能感觉到这里是间屋子,但是空气中漂泊的灰尘无时无刻朝着自己鼻腔里钻,他刻意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男人没有犹豫,应着:“黑市。”
他继续问男人:“你也是被抓来的?”
男人笑了一声道:“我很早被抓到此地,你若是想离开这,我可以帮你。”
艾利克稀奇的笑道:“你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救我?”
男人道:“我是死是活在这里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但你可不同,你这男人穿的如此贵气,定能卖上好价钱。”
言毕,艾利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算什么,现在有钱财还是错事不成?猛然,一条光线刺在他的眼睛上,黄沙散落下来,原来他是被人关在地窖里了。借着光线才看清了那个男人的面庞,银白的头发,鲜红的眸子,纤细的身子生的犹如一个温文尔雅的女人一般。艾利克顿了顿道:“还请你转告名字,日后我会相报。”
“这就不必了,你既然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告诉名字也是多余罢了。若是有缘,定会再相见。”男人眼瞧着艾利克从地窖爬了出来,自己随之跳了进去,他未回头,只闻他续道:“向南一直走就能看到你的马匹。”
“多谢。”艾利克端详着男人两双青淤的脚腕,和背脊突出来的蝴蝶骨,他定了定神,褪下衣服,穿上了一旁奴仆的衣服匆匆的离去。
……
太阳消失在山腰处,黧城内灯火通明,白天死寂沉沉的黧城,到了夜晚犹如另一个城邦,男女们穿着华丽崭新,褪去了白天死气古板的外貌,女人们围着篝火舞蹈,男人们饮酒助兴。
凯因一袭素白长衣,宽松的领口露出白稚的肌肤,长发垂在背后。诺尔趴在黧城边界处的山丘后面观看着不远处黑市的一举一动,同时望向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月亮:“还等些许时间,黑市嘈杂规矩却多,不到时辰坚决不开门。”
“怎么进去?”凯因看着他。
诺尔眨了眨眼睛,伸出两指:“两个选择,钻狗洞或者买票。”
想当然黑市的票,天价。
凯因摸了摸口袋,方才换了身衣服,钱都忘记拿出来了,他故作镇定,欣然望着诺尔。他也明白,看也白看,这小子穷人一个,两人随即相视尴尬一笑。
……
黑市内
“前几天刚被一个小流氓掠走了玫瑰的忠贞,这不他同伙被我抓住了。”大汉和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男人走到阁楼上,那大汉挽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续道:“您瞧,在这地窖里。”大汉三两下子轻而易举将地板夹层打开,里面只有一个围着白色面纱的男人,男人仅仅只露出一双腥红的眼睛。
大汉放大了瞳孔,吞吐指着道:“你是谁?这,这人不对劲。”借着手中的灯油盏,大汗急忙走下楼梯,一把抓住男人瘦弱的手腕,他连忙回头汇报:“这人被调包了!”
楼阁上黑色面具男人沙哑着嗓子:“放轻松,无妨,货物都一样。”面具下的脸变得狰狞,地窖内男人腥红的眼睛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