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映照在霍亨索伦堡,城门豁然贯通,马蹄声伴随着银色的月光,穿过城门,霍亨索伦堡灯火通明,蜡黄色的油盏,风吹动着蜡油,一滴又一滴滴在石板上。公仆们准备着城中的晚餐,隔着明亮的灯光,穿过阁廊,硕大的厨房壁橱。
“黄油还有吗?”一位公仆端着餐盘讲到。
女仆温言道:“柜橱那里应该还会有一些。如果用芝士代替应该会好一些,殿下们会喜欢。”
“不,我还是觉得黄油好一些,你相信王后是会喜欢的。”一个老妇人冷着脸讲到。
“好吧。”女仆无奈,转手将装芝士的铁罐盖上。
忽然这时,一个小妇人尖叫了起来:“主上啊!你们快看,是谁回来了!”
话音刚落,公仆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忙碌,随着油盏发出的光,他们望向城门的附近。银色的马鞍映入公仆们的眼帘,银灰色波浪的长发飘荡在空中,女爵回城了。
那老妇人着急忙慌,急匆匆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动起来,尊贵的女爵殿下回来了。”
一位公仆激动的抚向脸颊:“我们动作得快点了。”
……
马蹄停滞下,露娜牵着绳子交给一旁的士兵。迎面走来一位公爵,貌似和皇室贵族交好的那位公爵。露娜有些印象,那公爵小时候和凯因兄长是至交玩伴,名叫艾利克。只不过凯因到了一定年龄,迫使与他断了联系,每日被迫在索伦堡里面修习政事。
公爵缓缓而来,艾利克合眼笑道:“恭迎殿下回家,几年不曾见过,我们的女爵殿下变得这么美了。”
露娜摊手冷道:“如果这是大公大人的搭讪的伎俩,确实是没什么长进。”
言毕,随她一同回来的军服男人挡在露娜身前,礼貌鞠躬。
露娜眯起双眼,望着眼前的艾利克,一身奢侈金黄色的礼服,还有令她讨厌的古板的发束,完完全全不像是一个公爵,像极了偷吃税务的贪污者,这令她很是厌倦。这身华丽装扮行头,反而像个皇室王爵。
艾利克公爵仰慕女爵殿下,这件事情露娜心知肚明,周围贵族皇室也是耳目有染。都说艾利克虽是贵族公爵,但是堂堂女爵殿下怎会看得上一个不是皇族的小公爵,这些闲言碎语总能传到露娜耳朵里面,但对于这些叽叽喳喳的言论,露娜闭口不提。不知道从何时起整个霍亨索伦堡都知道艾利克公爵喜欢女爵一事。但露娜明白其中的道理,一旦成为女爵伴侣就可以光明正大被称为尊贵的皇室。艾利克心里那点小把戏,露娜还是信手捏来的。
露娜对身旁的军服男人讲道:“赛尔特,我去殿上见王后,麻烦招待一下大公大人。”
艾利克阻拦道:“等一下,露娜女爵,我还没有和你叙旧呢。”
身旁高挑的赛尔特将艾利克挤到一边,冷言冷语道:“不好意思,女爵殿下有事,改日再和大公大人叙旧。”
望着露娜离去的身影,艾利克翻了个白眼,嗤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讲话。”
赛尔特双目微合,礼貌低头轻声说道:“这是女爵殿下的命令,我一个军人,不得反抗。”
“你!”艾利克讲不出话,两眼一横冷着脸。
面前的赛尔特嘴角微扬,歪头探到艾利克耳边,小声讥讽道:“瞧瞧自己的模样,你算什么公爵,只是街边苟且偷生的一条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开始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你觉得你配得上尊贵的女爵殿下?怎么可能,别白日做梦。女爵,你想都别想。”
“你妈?”艾利克抓起赛尔特的领口,两眼充满杀气。两人身高不相上下,艾利克的脸上挂黑,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军人岂会知道如此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赛尔特戴着一副皮质手套,他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慢慢推开艾利克的手,嘴角微笑说道:“大人,这里可是霍亨索伦堡,注意仪态。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离开了,再会。”
艾利克只能立在原地,两手紧握,他望着远处赛尔特离去的身影。久久的待在原地,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以及地位都是最普通的存在,他花了多少年的心血才走到这个高贵的位置。赛尔特,那是女爵从小的部下,以赛尔特对女爵的了解,在这一方面,艾利克远远不及赛尔特。能成为一个城邦,女爵的贴身军人,可想而知他的来历以及本事,赛尔特更有资格获取女爵的信任。
艾利克的身世,虚假的爵位,贵族皇室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罢了。只不过现在踏踏实实的公爵之位是艾利克是一步一步慢慢爬上来的,里面包含了艾利克所有的心血以及努力,这值得他配得上公爵一说。他的母亲是他父亲的一个没有名分的情人,他一个庶子这件事也是让艾利克每每做梦吓醒的根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看得起这位身份缥缈的“公爵”,即使是自己再努力向上攀爬。
……
金黄色的灯光照耀着堡垒,二度王爵殿内,凯因身着白色衬衫依躺在古旧的沙发上,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漏出洁白无瑕的肌肤,高挑的身子成熟至极,银灰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旁。他拿着白色的文册细细的看着那深邃的文字,不过几刻,困意便涌了上来,文册从手中脱落,落在脸上。烦躁的凯因随即将他拿开,恍恍惚惚之间听见敲门声:“殿下,是我。”
略微有些不耐烦,凯因沉闷了一会儿:“进来。”
麦迪逊推门而入,冷淡道:“说是暂停修习,你倒是放飞自我了,衣服都不会穿了?”
“……”凯因领口皱巴巴的,搭扣好像扣错了位置。
麦迪逊两脚迈进门,用胳膊肘将门关上,随后放下了手中端来的点心:“东西不是拿到了吗,怎么一脸沮丧的模样?”
凯因单手揉头:“哪有。”
麦迪逊用勺子挖了些奶油,放在嘴里:“现在可不是你悠闲的时候,你也不看看今晚有多么重要,女爵殿下回城,神殿堂的人来正殿了。”
“唰”的一声,凯因从沙发上弹起,再三确认道:“你说什么?女爵回城,露娜回来了?”
麦迪逊微微抬首,点头笑了些许。
……
大殿内熙熙攘攘,餐桌铺满大殿正中央,洁白的餐布,高高的蜡烛,金黄闪闪。高官达禄都聚在正殿,女爵回城也是意料之外,若是挑选回城的日子应该会早晨或是正午回城,但这次晚归回城据说是王后的旨意,具体没有人知道为何在今日回城。
殿门处,露娜一袭暗紫长裙走来,在靠前的一处座位缓缓坐下。
贝德维尔(王)在正殿的上方,点头微笑示意。
露娜同样鞠躬点头,抬头之际,才发现贝德维尔与一旁的官员交谈,脸上的笑颜也随之消失不见。这时,身旁走过来一名身着修士服饰的妇人,那妇人貌似是神殿堂的人,她深深低头:“尊贵的女爵殿下,王让我转告您,今日的晚宴,他和王后有了政事要做,暂且抽不开身,就安排两位王爵殿下和其他爵位大人相陪女爵殿下。”
话音刚落,露娜两眼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正殿帘幕后的贝德维尔,那是她的父亲,同样也是这个地界的王,要务之事比比皆是,抽不开身也是理所应当。身为一国女爵,心胸宽广应该以大事为重,她不可能为了一件女爵回城的事情而让她的父亲去放手国事不管不顾。同样她做不到,望着贝德维尔离去的身影,露娜沉重的点了点头。
长长的餐桌,褶皱的蜡白布堆放在脚下,看着来来往往行礼仪过礼品的贵族们,略微有些心烦意乱。的确,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之时,女爵回城时间太不符合常规了,该睡的都睡下了,谁还会闲的无事来这里庆祝自己回城。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何时,赛尔特站在她身旁,露娜这才缓过神来。细瞧了瞧那挂在高耸墙壁上的钟表,已经很晚了。
赛尔特温言道:“女爵殿下,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露娜说道:“再等等,他应该会来。”
赛尔特上睫毛微微低垂,他明白露娜在等谁,也没有多言,只是一动不动守在原地,守在露娜的身旁。思毕,一阵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
“抱歉,我来晚了。”殿门处传来脚步声,一身红色礼服,卷曲的长发垂在礼服两边,英帝拉微笑迈进正殿的大门,身后仆从紧跟。
见状,露娜起身迎接行礼,身后的赛尔特深深鞠躬,以表礼貌。
露娜莞尔道:“不晚,兄长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都怪政务在身,否则我会第一时间来迎接的。”英帝拉面带笑颜,嘴角轻微。
“您说笑了,兄长百忙之中在露娜回城之际见上一面,我很开心了。”露娜微微一笑吞吐着。
话语之间,赛尔特余光轻瞥露娜的神色,貌似并不如意。可想而知,这不是她在等的人。
英帝拉扫向四周,疑惑道:“怎么不见凯因的身影,他这个宠妹妹的人怎么会迟到,还是说已经来过了?”
露娜摇了摇头:“凯因哥哥并未来过,可能是修习过于繁忙吧。”
英帝拉歪了歪头,两眼弯起:“哦?他前几天来过我这里寻事,说是暂停修习了,除了修习,凯因也没什么可以忙的,应该会有时间来吧。”
思忖片刻,露娜犹豫了一会儿,眉头微凛顿道:“什么事情能如此重要到暂停修习?”
英帝拉含笑着脸,说:“这可是在霍亨索伦堡严禁讲出的事情。”
露娜与他四目相对,英帝拉双目含笑,眼前的露娜动了动喉咙。
……
返回女爵殿的路上,虽说白日里的霍亨索伦堡很明媚,一到了晚上,温度还是低了下来。露娜走在霍亨索伦堡的石板桥上,下面是一条微微湍急的河流,桥是用白色大理石修葺,深夜里在水波的衬托下映着白色的的光纹。桥上插着白色混淆酒红的旗帜,在微风中荡漾,桥略微有些长,已经很晚了,桥的两边站岗的士兵也陆续返回休息,趁着夜色褪去一天的疲惫。
同样,露娜也拖着劳累的身躯走在这座空荡荡的理石桥上。原本赛尔特是想安排马车来护送晚归的女爵回殿,但露娜考虑到夜色已晚,马夫该睡的也都睡下了,就没在打扰。赛尔特一直跟在露娜的身后,桥上的灯盏通亮,比起挂在天边的月亮,还是近距离的灯盏要亮上几倍。
到了桥的另一头,那熟悉的身影映在露娜晶莹剔透的双眸之中。许久未见,从记忆般孩童的模样到如今成熟少年的模样,露娜的眼眶有些红润了起来,鼻子酸酸的。这是她从离开霍亨索伦堡以来,第一次见到她久违的哥哥,也是第一次见到要比她这些年来凭空想象的模样要好看上百倍的哥哥。
“是露娜吗,我有点不敢相认。”不远处的凯因先开了口。
露娜冷着脸,满脸黑线,气头上的她并不是因为凯因的迟到,而是英帝拉离开正殿之前对露娜讲的话。远处的露娜没有讲话,她快步走向凯因,一把抓住凯因飘散发丝旁的领口,肃然道:“凯因,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好。”凯因朦胧的双眸有些茫然。
见势,一旁的赛尔特站在远处,礼貌的回避。
露娜眉头紧蹙:“不是以前说好的吗?少触犯关于霍亨索伦堡的任何规章制度,你答应过我的,我不希望你有事。”
凯因怔了怔,貌似懂了她的意思,他微微睁大眼睛,上嘴唇抿了抿下嘴唇,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承认是我违背了承诺。露娜,你还小,不懂霍亨索伦堡之中的事情,我既然选择去查关于亚巴顿暗狱的这件事情,就一定会查到底。我答应你,我会没事的。”
露娜放开扯在凯因领口的双手,她深叹了口气,单手轻搓着眉毛道:“这不是你答不答应我的事情,你去问的是英帝拉,如果换做是王,换做是王后,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置你这个未进行成人礼还干涉政法的小屁孩?”随即,她又讲道:“我不是几岁小孩了,我明白亚巴顿暗狱的事情,既然以前的事情已经发生已经过去,那就让他过去。在这期间多少贵族因为亚巴顿暗狱的事情而丢掉性命的你也不是不知晓。规矩这一方面,不要仗着你是霍亨索伦堡的王爵,来当盾牌,王不会怜惜你是他的儿子对你宽恕,别犯傻了,凯因。”
面对从来没有讲过此番话语,深思熟虑的露娜。凯因首先是吃了一惊,反倒觉得这个以前只会哭唧唧的小女孩一瞬间成长了许多。但对于凯因来讲,他自己的安危已经是次要的了。他定神道:“露娜,我是王爵,同样也是有感情的人,我不会放任不管那些没有犯任何错误的人去被残忍剥削生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失去性命,这我做不到。我没有资格去掌控别人的生与死,同样,和我权力相同的王也不可以随意安排别人的生命。或许,废律是最好的选择。”
露娜双眼放大,她眉头紧蹙道:“疯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停顿良久,凯因开口道:“说出来你可能觉得荒谬,一个从我记事起总出现在我梦里的男人,同样是亚巴顿暗狱的低等奴隶,他需要我的救赎。并且,我的梦境需要他的解救。”他面带微笑牵起露娜纤细的手,温言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碰壁的贵族皇室和律法沾边,惹恼王的事件,我历历在目,但一个城邦没有优质的律法,最后会像上个王朝一样,被人夺走,我既然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好。”
望着凯因蔚蓝的双眸,露娜呆滞在原地。
……
正殿之上,已是夜深时刻,英帝拉望着远处,动了动唇道:“克利福德。”
身后其中的一个仆从上前一步,鞠躬侧耳倾听。
英帝拉说:“今天让你离开暗狱那个肮脏的地方,来这里不是让你看女爵的尊颜,我另有一事,需要你帮我去做。”
克利福德不敢抬头,声音粗糙应道:“属下随时待命。
英帝拉转身,单手压低克利福德的肩膀,顺着这个力度,克利福德身子下沉,双膝跪在地上。随即,他轻笑些许:“这个高低才对,看管暗狱的人怎么能和我平齐呢。”英帝拉双眼眯起一条缝隙,笑道:“亚巴顿暗狱里应该有个混血的人,趁乱之时将他放走。”
克利福德不解,斗胆疑道:“不知王爵殿下为何要放走一个低等奴隶,这要是王怪罪下来该怎...”
话语还未讲完,克利福德便讲不出话来,英帝拉死死踩着他放在地面的双手,一阵剧痛猛的涌了上来。英帝拉冷道:“学聪明点,讨好别人不光用嘴,还要有脑子。”
仰望着那张冷气的脸,那双眼眸在月光下没有善意,威胁的气息逼近,克利福德低下头颅,闭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