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冥,凯因就是有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裴恩在一旁站着,若是直接和这皮包骨的少年说“你不是人”的言论有些不大好,若是绕着圈子问他“你是不是人”这该如何开口,裴恩越想越难。
还没等他想出来,冥叽叽歪歪开口道:“我告诉你出南门,你这是走到哪里去了?”
裴恩戳了戳眉心,尴尬笑道:“一直向南...”心里想着别走错了,反而走错了,这下可好了。
冥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什么话来,无奈都写在脸上了。貌似对眼前这两个大男人只会武力没有智力感到无奈,但的确不能说什么,两个外邦人能找对路就奇了怪了。些许他才开口轻道:“那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凯因两手抱胸,嘁了一声道:“难道你想和金袍狗教士寻寻乐子不成?”
这是什么话,张嘴就会得罪人,裴恩一把将凯因拉在自己身后。他错怪了,这个少年只是个没有一点心思的孩子,对他警惕还不至于那么严重。
冥苦笑中夹杂着丝丝怨气,道:“何尝不是呢。”
说的虽说不是自己,但裴恩的脸青的跟块废铁一样,哪有这么自暴自弃的人。
凯因肃然:“你若是寻死,我们就不救你了。”
裴恩尴尬笑着,刚想说话,只闻冥在一旁无助道:“这是我的命,我改不了的。”
裴恩定神相问道:“此话怎讲?”虽说黑弥撒只拿活人或动物献祭,如果说这是他的命,他应该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裴恩安心的拍了拍胸膛,终于可以绕过这个“是不是人”的话题了。
冥讲道:“我生来是罪恶之子,祭奠效果事半功倍。”
听到这里,裴恩的脑中浮过一丝念头,若是罪恶之子,想必家人之中一定和邪祟有沾染,连问:“你是哪路邪神的支脉?”
冥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一个人独自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知道。讲到这里,想必就和神契有关了,他又接着询问道:“那你家人是不是签订了什么契约之类的东西?”
冥又摇了摇头,裴恩疑惑了起来。
思忖片刻,裴恩询问道:“如果是命中注定的话,那么你一生下来不就应该被献祭吗?”
“没错,但是我违反了规定,从出生后一直在逃,既没有完成祭奠,又没有去供奉他们的所谓的神明,所以一直被反噬。”冥那双深沉的双眼下覆盖一层浓重的黑眼圈。
看外貌皮包骨,反噬的代价已经很大了。难怪卫城外的门店都供奉着神明,宁可全心全意供养着,也不肯把自己性命搭上。怪不得这么瘦弱,既不完成命中的使命完成献祭,又不供奉那邪恶的神明。二选一哪个都不选,这不明摆着身体上默认接受惩罚,裴恩轻咳了几声,讲道:“你在城中待了十五年?”
冥抬头道:“我从生下就在这里生存了五年。”
一旁的凯因两手抱胸,五年前霍亨索伦堡发生的事。当时贵族卡文公爵之女柏莎,柏莎五年前是否患有身孕凯因并不知情,但光凭这少年一双古铜色眼睛就能看得出,十有**是英帝拉遗留下来的子嗣。凯因随口问道:“你还记得你母亲的名字吗?”
“柏莎。”冥清晰的将二字吐出。
凯因确认道:“你是否知道你的生父?”
冥摇摇头,将头埋得很低,貌似很不愿提起此事。
凯因随心所欲,直接开口道:“我若是没记错,你母亲是艾尔亚曼的一个公爵之女,曾与霍亨索伦堡的一度王爵有过沾染。”
闻言,裴恩扯着凯因的衣角示意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方才听到一度王爵的名字也蒙顿了一霎,他望着一旁的凯因小声道:“英帝拉...?”
凯因轻“嗯”了一声。卡文贵族没什么可质疑的,一个平平常常的商人之家,有事没事出出海,做些买卖,哪来的和神契沾边。问题只有一个,凯因心知肚明,开口道:“英帝拉八成和邪神签了契约,条件应该就是诞下罪恶子嗣以支脉来做祭品替他消灾解难。”
裴恩苦笑,堂堂一城王爵净做些风流之事,诞下来的孩子还要替他自己还债,简直不可理喻。霍亨索伦堡杂乱无章,即使是迪厄多内被推下台,贝德维尔即位,该贪污**的公爵比比皆是,爵位风气低差,表面功夫却做的有模有样,更别说背地里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来。
讲到这里,湖中水面忽然晃动,水波一圈一圈的卷起波纹。湖水浑浊,还总冒出黑色的气泡,水面不停的颤抖,好似有什么东西藏在水里面。见状,凯因忙道:“要不先避一避,这湖不可小觑。”
裴恩应了一声,他顺手拿起岩石上的衣衫转手递给,凯因顺势穿在身上,动作干净利落,潮湿的衣衫打在凯因的身上格外映显体形。他随在裴恩的身后躲进了一块壁石的后面。湖水表面从时不时的渗出少许水来,像一小股儿的喷泉。
裴恩看向冥,轻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冥有气无力摇了摇头,刚刚问过话,这瘦弱的少年愈加虚弱,甚至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若是再继续拖下去,神契的反噬会更加严重,只怕冥会在这里丧命。隔着岩壁上的缝隙,漆黑的洞中只有焰形的印记微微闪烁着黑红的光。
凯因安抚着手腕上的焰形示意熄灭亮光,须臾,那缕光逐渐暗去,漆黑的洞穴只能听见水流的嘀嗒声响。远处那暂时平静的湖面好似夹着一层晶体一样的东西,那层晶体般的薄膜被底下的东西硬生生撑了起来。
藕断丝连的湖面,还是坚硬的连在一起,表面一层好似是一个封印。这结界是封着什么奇形怪状的邪祟,底下那个东西连试了好几次都破不开那晶体般硬气的层膜。
停了几许,那东西好像放弃了,湖面又恢复平静,现在回想起来凯因还在那湖中洗过手,若是那湖底封着的东西再恶心点,这有洁癖的主儿怕是再能把手用净水洗上几百遍几万遍吧。
片刻,冥细道:“说不准...就是死火山口被堵住了。”
凯因肃然:“这不是火山,火山口不会这么小。”面对眼前这个湖,可比前阵子取焰形的那座火山小上好几倍,再怎么说一个火山也不能在黄沙山洞里面。
裴恩点头应道:“刚才湖面上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封印,有可能是被设下来的结界。”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底下有东西封着?”冥顿时被吓了一跳,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裴恩安抚道:“你暂且不用担心,有我们在这里。”
冥微微转过身子,叹了口气:“趁他还没出来就走吧,万一出来,我这命直接搭进去了。”
凯因立马扯过转身将要离去的冥,沉道:“你现在若是出去,恐怕会惊动他,暂时避一避静观其变。”
冥撒开凯因的手,道:“这地界黑弥撒,献祭,教士,什么可怕的东西都在这。你觉得这稀奇古怪的洞里能有什么好东西,走也是死,不走也会死,趁他现在被结界封着就快些离开这鬼地方。”
裴恩挡在两人中间,左右探头无奈的劝着:“大家...小点声...别吵了...”半天硬是插不上一句话。
凯因冷脸道:“你若是着急送死就出去,外面教士多的是,大不了再被抓回去,枉我们费劲心思救你。”
“谁让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闯这破地方,也要怪我?”冥煞白的小脸怨气腾腾。
凯因也不想再和眼前这个小孩子脾气的少年讲上一句话,拉着裴恩的手,道:“裴恩,跟我过来,让这矮子滚出去。”
冥大吵着:“滚...走就走,你们死了可别来找我。”随后扭着脖子迈出岩壁,裴恩连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淡道:“外面教士一时半会儿不会离开,黑弥撒献祭对他们来讲极为重要,你身为祭品自然不可缺少。你硬要闯出去,只会白白送给他们,你若是相信我,我会带你平安离开此地。”
冥纤细的胳膊微微轻颤,他握紧拳头。裴恩能感觉到他使得力气很大,但没有想反抗自己的意思。僵持半刻,冥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轻轻耸了一下甩开裴恩的手,阴沉沉道:“无所谓了,反正都要死,你们这么着急送死,那你们就陪着我,做个陪葬的也不赖。”
凯因手腕霎时亮起暗沉红光,他声音略微有些闷沉:“你这么急着去死,我现在送你一程?”
“有种你就杀了我,你们早晚也会死在这些教士的手上。”冥瘦弱的身躯被凯因散发出来的红光死死压制,但他的气势却不减,浑身散发着绀蓝气息。
裴恩连忙劝解,不失礼节的阻止道:“大家别再吵了,万一破了封印结界,那就不好了。”
此番话语讲完,凯因停住了言语,冥刚要开口大骂,只听一阵细微嘈杂声。裴恩的耳朵灵得很,一阵咕咕咕的冒泡声传入耳里,望着那平静的湖面,风平浪静,却找不到发出声响的地方。
过了一阵,湖边凶猛发出咕咕咕的气泡声响,湖面边缘处溢出大量的赤黄色的液体,晶体般的结界好似被蒸熟了一般,一股清流就散失在空中。那结界貌似要被破开,凯因望着从湖边溢出来的红色液体,清晰可见是岩浆和燃烧的火焰,这湖中怎会有岩浆的存在。
顷刻,那硕大的湖面上层晶体顿时被烧为灰烬,奔腾的火焰燃烧着湖中的水。洞壁上的藤蔓树根被蒸干,只留下躯壳,洞壁上的水几乎蒸发。
半晌,湖面上的积水寥寥无几,是剩下奔腾的火焰和翻涌的岩浆。洞中也变得十分炎热,凯因瞥着湖中,刚刚好端端的一湖水,短短时间内就变成了一潭滚烫的岩浆,这难道真是火山口不成。
隔着岩壁都能感觉到炽热,三人静息片刻。冥刚迈出脚,湖中呵斥一声,响起鸟的叫鸣。洞壁被烧的滚烫,裴恩的额头上涌出豆大汗珠,双眸死死的盯着那热气腾腾的湖面。冥借着火光望着湖面,只见湖中的鸣叫声越发越大,好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裴恩擦了擦头上的汗滴:“这东西难道离了火就活不成?”
瞧见一旁大汗淋漓的裴恩,凯因忙道:“差不多,即使破了结界,那东西照样出不去。”
不远处湖中翻涌的岩浆,时不时溅出来几滴火星子,若隐若现的翅膀映在冥古铜色的眸子里,擦了擦脸边的汗珠,冥嘴角勾起道:“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邪祟之物,听声音是一只鸟,趁他没出来快些离开。”
若是鸟,不应该封印在一些大峡谷里吗,怎么会封印在一个湖里面,凯因似笑非笑:“不急,会会他。”随后他又疑道:“可为何会封在湖里?”
冥的脸青一时白一刹,登时说不出话,眼前这两个人貌似根本就不想离开此地。
湖中翻滚的岩浆越发激烈,裴恩道:“天上飞的,若是封印在外面,很容易跑出去;而相反这湖深不可测,都是覆盖的岩浆,即使破了结界也走不出去。”
这鸟的鸣叫时而微弱时而鸿大,感觉在面前,又感觉藏在深沟高壁。凯因询问道:“什么鸟能如此不惧火热的岩浆?”
冥挤眉弄眼道:“上古不死鸟?”
随着岩浆时不时翻涌的翅膀,若隐若现的出现在眼前。凯因嘴角勾起,貌似这皮包骨的少年小命能保住了,每隔五百年左右,不死鸟便会采集各种有香味的树枝或草叶,并将其叠起来后引火自行焚烧,最后留下来的灰烬中会出现重生的幼鸟。这藏匿在湖中之底的鸟好像是只幼鸟,貌似身形不算太大,取了他的心脏,服食便可获得不死之身。
霎时,冥一激灵打满全身,他也明白这鸟能救他的性命,也不顾火焰的烘烤,一个箭步冲上去。凯因一把将他拉扯回来,严肃道:“你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去那湖里杀了那只有不死之身的鸟,挽救命薄西山的自己。冥两眼一抹黑,恼火道:“放开我,我要去抓了他。”
凯因冷笑道:“瞧你那模样站都站不稳,你怎么抓,跳进去喂鸟吗?”
岩浆一点点涌出在湖边,湖边的砂石被溢出的岩浆覆盖住,慢慢蔓延。见此景象,湖里的不死鸟是要硬闯出岩浆层,若是破了头,乱飞就难对付了。凯因褪去**的长衫,顿言:“我去,裴恩你看着他。”
经过上次取焰形,不怎么觉得岩浆这种炽热的东西有多么可怕。要和湖底不死鸟撕打的话,引他出来是万万不可采取的,没准会伤及方圆几百里无辜的人。若是要进去,这滚烫的火焰也不能重伤到自己。
裴恩道:“不可莽撞行事,万分小心。”
冥也在一旁皱着眉,这可不是什么马虎的事,这可是上古的神鸟,若是有半分差池,准不成那东西就会破湖而出。别说他们几人白搭进去,这地界的平民百姓也会全部搭进去。
他点了点头,随后走出岩壁,身边的气流慢慢卷起,那股曜黑的气息围绕着凯因,凯因披在颈后的发丝微微被卷起,他闭上眼睛,矗立在湖的面前。那气息越卷越大,洞内被烘干的枝条树叶都被卷了起来。
裴恩双手挡着风瞥了一眼身边的冥,轻道:“要想获得不死之身,就在这里等我们。”
被气流充斥的冥与那双腥红的眼睛对视,不语。那气流越来越大,貌似都要把湖中的岩浆卷起,凯因从手腕缓缓抽出焰形,那是一把充斥着腥红黑气的剑。他挥起焰形朝湖中刺去,只见湖中心的岩浆被开辟出径直通往湖底的路,似一道流光消失在湖顶。
见状,裴恩翻身越过岩壁,抵着炽热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