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不晓[星际] 第21章 军训（一）

等所有在场的新生都核查完毕，队列中大概只剩了三分之一的人。台上那人开始训话。经历过乔盛的洗礼，谢菲知道这都是些常规的环节，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台上人的训话，心中毫无波澜，任凭“最差的一届”“一届不如一届”“怎么考上军校的”等等字眼碾压着周围新生年轻气盛的自尊心。

看着那些出列的少年们或懊恼或沮丧或不服气的神色，谢菲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毕竟是年轻人啊，这些话等听多了就该免疫了，到那时要是还是不解气就努努力联合起来把教官一起打一顿。

至少他们当年在言樾的撺掇下还真干过这样的事，一整个班的alpha偷偷溜进办公室套麻袋下狠手，教官事后明知是谁却也没有追究，不知是怕丢脸还是默许了少年人压抑过后的发泄。

或许那时，他也是为他学生的谋略与实力而高兴的吧。

谢菲在台上那人自我介绍时回神，

“我是你们的军训总负责人西泽尔，你们可以叫我少校，也可以叫我总教官，不过一般来说，一天过后你们就该改口叫我魔鬼了。”

他扫视一圈下面懵懵懂懂不成气候的新生，那是些软弱的小鬼，也是帝国未来的希望。

“现在，留在队内的跟我去训练场，队外的视作旷训一次，整个军训期间任务加倍。”

队内的幸运儿们不禁为队列外的同伴们擦了一把汗，本以为他们只会被罚跑或是罚站，没想到居然是整个军训期间任务加倍，想想就可怕至极。只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特别是谢菲所在的这一列，直接跳过了站军姿等服从性训练，上来就是10公斤的负重跑，新生们也只好赶鸭子上架，认命地绑好沙袋走上跑道。

谢菲粗略地数了数，如果刚才广场上的一列算作一个班的话，和他们一样走上操场的大概有三个班，而且清一色的几乎全是alpha，谢菲的三位室友也在其中。他眯起双眼，大概明白了什么，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要如何用B级的体能跟上这群A级乃至S级体质的alpha。

谢菲调整了呼吸，缓慢但匀速地奔跑着，他尽量采用科学省力的方式，减轻关节和呼吸系统的负担，但毕竟beta B级的体能摆在那里，挂着负重沙袋的腿依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大把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他最初跑在队伍中段，但很快落到后面，与队伍拉开了差距，alpha们一个个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套了一圈又一圈。

或许是跑的太慢而格外引人侧目，从他身侧跑过的alpha们总有意无意地投来一瞥，眼神中或是怜悯或是鄙夷，这其中包括他那三位并不友善的室友。看到谢菲，alpha们有些意外，原来他们误认作beta的室友竟也是机甲系的alpha，但是体能差成这样的alpha也不多见，他们结伴超过谢菲，留给他一个嘲讽的表情。

远处的西泽尔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从一开始就跟不上队伍，这个新生的体能似乎刚刚够上A级的门槛。

操场上Alpha的队伍本在快速地前进着，只是三十圈的目标下，即使是S级体能的alpha也渐渐慢了下来，这时体能的差距开始尽显，A级的alpha渐渐与S级分了层，被拉开了一大截距离。谢菲依然保持原速，望着远处慢下来的大部队苦中作乐地想，仅从体能来看碧蓝生源不行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同是S级的alpha，伊芙兰的第一年，言樾、卷毛、阿尔温，还有“阿尔弗雷德”一度游刃有余地冲完了全程，那第一个跑到终点的傻子还冲教官比了个中指，喜提跑圈加训一条龙……

如果现在依然是S级alpha的身体，他大可肆意奔跑，在烈日下带起长风，大江大河般的体力肆意挥洒在青春的跑道，像伊芙兰的那些少年们一样在训后依然有余力打打闹闹。只是他如今B级的身体，全身体力不过一汪即将枯竭的小潭，一滴一毫都必须花在刀刃上，差劲的平衡力和协调性还有操控别人身体时那种雾里看花的钝感让谢菲不得不集中精神，小心而谨慎地操控这架能源储备不足的机甲迈出一步又一步，二十圈下来他的精神有些涣散，力不从心的感觉徒添了一丝烦躁。

要是这架机甲等级再高一点就好了。

不，不能这么想，谢菲收回了涣散的思绪。

他本身的身体甚至没能摸上B级的门槛，大概在C的后段徘徊，却也是他十年如一日偷偷训练的结果、帝国omega中从未有过记录的奇迹。星际间omega的体能上限是曾经的联盟上将谢骊创下的A级，但在暴露身份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又迅速回落为B级，从此之后星际间再没出现过C级以上的omega。普通的omega体能在F-C之间，beta的上限是S，而alpha已知的最高记录是3S。同等级的beta比alpha要低半级，omega依次类推，也就是说，这具身体要比那些在他前面奔跑的A级alpha低一级半，而他身为omega之时比他们要低整整三级，虽然理论上A永远没有立场对O动手，但若真动起手来，omega那精致脆弱的身体恐怕连一拳都受不住。

然而，

机甲是有等级的，体质是有等级的，战斗意识却不是，这世间已经有了试作型寒星，之后……

谢菲没再继续想下去，跑道上一个瘫倒的alpha挡在了他前方。十圈之前，这人也曾从他身侧跑过，投来轻蔑得意的一瞥。

他只看了一眼，改变方向从那人身边匀速跑过，平静地忽略了他绝望的表情。

前期S级体质的alpha把速度带的太快，那些A级的少年们或出于从众心理，又或许因为不服输的性格，硬生生地没掉队，但是二十圈下来很多人已然体力不支，陆陆续续地掉队不说，像这样突然脱力的倒霉蛋也不在少数。

大家都自身难保，没人有余力去拉他们一把，甚至因为路上多了许多障碍物而嫌他们挡路。

教官冷眼看着他们被踹了一脚又一脚，并不做干预。

最后五圈，谢菲已无法控制紊乱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全凭一口气咬牙强撑。缺氧带来一种奇异的眩晕，他莫名喜欢这种感觉，那些故事里写的手拉手跑到终点的团结故事多半是假的。人真正到极限的时候是没有礼让的观念的，看到挡路的东西只想将他踹到一边去，狂躁的心情只想创飞全世界。

身体传来濒死的信号，大脑屏蔽一切对外在世界的关心，血液沸腾升温，心脏狂跳不已，呼吸急促艰难，全身器官、所有激素只为存活而挣扎，不择一切手段保全自身。

只有这种时候，他基因里一直沸腾着叫嚣着的“他好可怜”“我好想帮他”……诸如此类的信号才能消停片刻，omega那种近乎变态的同理心才能为绝对的自我意识让位。那种求生的挣扎的，痛苦着的只把自己放第一位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同理心不是不好，只是他可怜别人，谁又来可怜他呢。

最后一圈。

谢菲跌跌撞撞地避开地上那些“障碍物”，终于瘫倒在终点线上。

他强撑着站起来走走，回望操场，惊讶于还有小一半的人在跑道上挣扎蠕动。

这些人空有高等级体质，却缺乏对自己体力的了解。一届又一届，西泽尔对这样的情形屡见不鲜，让他意外的反而是刚才掉队的那个新生，虽然体质差，却有自知之明科学分配体力……

但也不过是取巧的方法罢了，他摇摇头，等到最后一个人跑完，教官们一手一个将跑道上彻底动弹不得的新生拎回来，他封着脸走过去，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那些此前自视甚高的alpha都被骂得抬不起头，谢菲合群地低下了头，装出一副羞愧的样子。

然后他们一边进行服从性训练，一边注视着那些早上没能入列的倒霉蛋跑圈，作为“旷训”的惩罚，他们要跑60圈。

当然，仅限于机甲系。

谢菲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加入的是机甲系而非能源安全系的队列，他毕竟也曾读过机甲系，对军校内的资源倾斜与训练量分配一清二楚，再加上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事实已经很明显了。班级的人数录入伊莎贝拉系统，没法出差错，那大概就是有那么一个不想吃苦的小少爷试图让人顶掉他痛苦的军训……

不过这对他有益无害，只有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能学到更多，即便是机械的体能训练也有利于他与这具身体的磨合。谢菲垂下眼眸，决心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如果他不想吃苦，又何必费这番周折替这些人读军校，omega的一生足以满足所有人对安逸生活的设想，学院里每天课程不会超过5个小时，成年后嫁给帝国上层的alpha，锦衣玉食，被尊重被爱护，永远无忧无虑，他们终其一生天真可爱，永远无需长大。

只是他不慎接受了教育，窥见过荒星鲜血流淌过的废土，亲历过旧都残酷美学之下的腐殖，此生便再不能安于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