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虞想着苍济是个聪明人,看样子,他心里都是清楚的,便也不跟这人兜什么圈子了。
“兄台引导在下注意到狐妖的目光,还提醒我留意夜间无人之事。在下与兄台非亲非故,如此点拨,意欲何为呢?”
恰巧走到城内河边,李拾虞停下了脚步,转身直直地盯着苍济的眼睛,想要从中读到他的真实想法。
可惜,除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以及那人眸中的自己之外,李拾虞并没有看出别的什么。
就在李拾虞为自己看不穿来人而感到懊恼的时候,苍济倒一点儿都不见外,与李拾虞套起了近乎。
“怎么能说是非亲非故呢?我们昨天不是刚见过了吗?相逢即是有缘,在下也是觉得美人儿被困的模样实在可怜,不过是随口提醒一下,举手之劳罢了。”
苍济身形挺拔,比李拾虞高出大半个头,如今又是洋洋得意,更显矫矫不群,恣意张扬。
李拾虞收回自己的思绪,继续往正事儿上靠拢,“兄台似乎极其偏向那狐妖?”
苍济对待被缚狐妖的态度与常人不同,若是城中居民,定是对狐妖恨之入骨,再不然就是感到畏惧,不敢随意靠近,更不愿与狐妖有过多交集,纷纷唯恐避之不及。
而苍济不仅不回避,反而还兴致勃勃地靠近看热闹,单单是他那一身与众不同的华贵装饰,就显得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了。
面对李拾虞的真诚发问,苍济仍是一副无辜的样子:“怎么会呢?在下不过是旅居此地,听楼下卖糁汤的老伯说起近来奇事,留心的事情多了一些罢了。”
虽然苍济表面上说自己只是凑热闹,但是既然他有心与李拾虞搭话,那么他肯定是有话想说的,抑或是想要提醒李拾虞些什么。
李拾虞如此猜着,便放缓了语气,试探苍济的反应。
“既是如此,兄台还知道些什么奇闻异事,可否说与在下听?”
之前神神秘秘地说些引李拾虞好奇的话,此时李拾虞真的问起,苍济反而又不愿意直说了。
苍济随意地一挥手,扬着声调,“哎?哪还知道些别的什么,都是一些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李拾虞:“……”
明明是眼前的这个人,明里暗里地对自己说些什么,若不是有消息要告知自己,又何必绕这些弯子呢?
现在他还不情愿说了,李拾虞觉得自己被他戏弄了,转身就要走。
见李拾虞不经闹,苍济急忙开口,“有的时候,眼见未必为真,多数人的说辞也未必全面,知晓来龙去脉,明了前因后果,才好不被蒙蔽,方能遵循本心。”
李拾虞听出来了,苍济是在说自己知道的只是表象,还有很多事情是被掩藏起来不被知晓的。
然而李拾虞与苍济非是故交,他也不清楚对方来路,如今苍济莫名其妙地说了一些大道理,故弄玄虚,李拾虞更加觉得眼前人不可深交,及早远离为好。
相反,刘二婶儿倒和他相熟一些,李拾虞自然更愿意相信刘二婶儿说的话,也更愿意相信狐妖一事到此可以了结。
稍加停顿之后,李拾虞还是动身离去了,他对苍济说的话不全信,却也非是全然不入耳,时辰还早,他可以自己去求证。
苍济再次打量着李拾虞离去的背影,任由她去,没有跟在李拾虞的身后。
他不过是碰巧撞见了一些事情,再加上看李拾虞折腾了一夜,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不忍心看李拾虞被蒙在鼓里罢了。
该说的也说了,能不能听进心里去,要不要做些什么,那就看李拾虞自己的心意了。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世间因果循环自有定数,而他也不想干涉太多。
只是……她身上有一些朦胧的熟悉感,与苍济的遥远记忆不时契合,让苍济不知道那究竟仅仅是错觉,还是久觅复得的难言喜悦。
李拾虞四处逛了逛,也试图从卖糁汤的老伯那里听到些小道消息,或者,能从卖灯笼的大婶儿那听到点儿什么也行呀。
但是大家好像并不知道狐魅勾魂的事情一样,照常做着生意,每每问道,对方都是说不清楚,也没有人讨论什么狐妖的事情,李拾虞也没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墙角。
要不是李拾虞手中仍攥着一撮灰狐狸毛,他还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呢。
没错,李拾虞从城外回来之前,路过笼子的时候顺手薅了一把狐狸毛,以备不时之需。
转了一圈也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李拾虞打算换个法子,逮个人悄咪咪地问问。
日落西山,他也饿了,刚好眼前是他常去的馄饨摊儿,李拾虞果断地闪过去坐了下来。
“吴大爷,要一大碗馄饨!”
正在低头包馄饨的摊主闻声抬起头,见是李拾虞来了,便热情地招待道:“好嘞!还是老样子吧?”
李拾虞一边把身上东西往旁边板凳上卸着,一边笑着应道:“老样子没错,逛了城里数十个馄饨摊儿,还是您这边的馄饨最好吃。”
李拾虞常来照顾吴大爷的生意,时间久了,吴大爷也就记住了他的口味。
听到李拾虞夸自己,吴大爷骄傲地说道:“那是,我可是干了几十年的,这手艺都是祖传的!想吃什么样的,尽管跟大爷说,保你满意!”
光顾着到处收集小道消息,李拾虞差点儿忘了,吴大爷的这个摊位摆在街道相交处,来来往往的人数不胜数,自然有不少人停下吃饭,那大爷听说的消息应该也不会少。
吴大爷转来转去地忙碌着,李拾虞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小声地说:“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
吴大爷刚把一个个圆滚滚的饱满馄饨下到锅里,抬头就看到李拾虞一脸神秘的样子。
他也跟着李拾虞压低了声音,用手挡着另半边脸,同样神秘地说道:“什么事儿啊?你问,俺看看老头子我知不知道。”
紧张的气氛被拉扯到了极致,李拾虞继续小声说道:“最近城里发生的狐妖勾魂的事情,您知道吗?”
李拾虞一边说着,一边还警惕地注意着街上的动静。
虽说大部分狐妖都被抓起来了,但是保不住有在逃的漏网之鱼,像他昨天劫持的那个叫“星柔”的小狐狸,他今天就没见到。
要是狐妖有意报复,我在明,敌在暗,那可是不得不防的。
听到李拾虞的问题,吴大爷直起了腰,扬着他惯有的大嗓门说道:“嗐!俺以为什么事儿呢,狐妖啊……”
吴大爷的语气是满不在意,李拾虞的反应却是惊慌失措,他慌张地把食指竖在自己嘴前,急忙阻止:“嘘……”
李拾虞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他是不怕什么,但是吴大爷跟这件事没有关系,要是由于自己的原因,惹狐妖找上了吴大爷,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没想到吴大爷不仅不怕,反而还呵呵笑着,他掀开锅盖,用勺背推了几下馄饨,爽朗地说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俺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俺可不怕!”
听吴大爷这话的意思,狐妖勾魂案件中的受害之人竟然不是无辜的吗?
李拾虞跟在吴大爷身边转来转去,竖起了耳朵,斟酌问道:“怎么说?那狐妖勾魂儿的时候还会看人吗?”
吴大爷最近听了不少邻里街坊的悄声讨论,再加上来往的客人众多,从这桌听点儿消息,再从那桌听点儿八卦,拼拼凑凑,也算是拼出了个囫囵故事。
光顾着照看锅里面的馄饨,吴大爷并没有留意到李拾虞的认真和谨慎,只当他是想听个热闹,便随口说与他听。
“我这小摊儿每天都迎来送往的,听的小道消息应该算是全乎的,根据这些碎片呐,俺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也是俺的猜测,他们也都是只跟熟识的人聊这些事儿,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也不用太当真。”
吴大爷忙活了一阵儿,看锅里面馄饨已经煮好了,利落地盛了碗,转身端到桌子上,喊李拾虞先坐下吃饭。
李拾虞顺着吴大爷的意思坐好了,手里拿着筷子,任由刚出锅的馄饨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他只管盯着吴大爷的眼睛,等着吴大爷后面的话。
吴大爷看李拾虞表情真诚,这会儿刚好也没有别的客人,就拉了条板凳在李拾虞隔壁坐下,开口说道:“倒是没有人说过狐妖勾魂儿的时候是认人的,但是我自己总结了,被狐妖勾走魂儿的人都是有共同点的。你看这城北、城西的,大家分散地住着,平时做工、歇息什么的,也不会凑到一起,要说是旁的原因,那也说不通。唯一的一件事儿,是他们都做过的——他们都跟城南的瘸子卖过狐狸皮!”
狐狸皮?
“城南的瘸子?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啊?”
芒城人口众多,李拾虞只是大概知道各个城区有多少户人家,并不是每家每户都熟悉。
想来,这个郑瘸子,与近来发生的连环疑案,必定脱不了干系。